第130章 诡异之误

吃完饭告别了孟致远，我打车回到农委宿舍院，远远就看见我家史际明正在大门口的路灯下转悠。

见了我，他急问：“你从纪委出来不回家跑哪儿去了，我正要报警呢。”

他下乡七八天，中午才回来。卢文进的事情他在县里就听说了，但是我的事情他今天中午才听说。他说他忙了一下午，到处找关系，甚至都请农委的薛主任给管农业口的市委刘副**打了电话。忙活了半天，结果下班前薛主任叫他过去说：你媳妇根本没在纪委，而且纪委说找她是为了了解别人的情况，她没事儿，你瞎忙活什么。

看史际明为我急成那样，我挺感动，看周围没人就抱着他的脖子来了两个香吻。不料这孩子不光不领情，反而因为闻到了酒味皱起了眉头：“哎方子荷，我急得都快要上吊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去喝酒啊？”

我说：“哎你这人好奇怪。我遇上倒霉事了，你老先生远远躲开，让我们孟**忙的昏天黑地，然后他还请我吃饭，你说我能不去吗。”

史际明问：“老甘呢，他也一起去了？”

我说：“老甘根本不管我的事儿，没准他还落井下石呢。”

史际明不大相信的样子，不过他没再说老甘，而是告诉我：马伊莎来了，在咱家里等着呢。

我俩往家走，我问马伊莎什么时候来的，史际明说刚下班那会儿，以为你能回来吃饭，她还帮着炒的菜，结果等不到你，我俩就吃了。

史际明一边说一边偷看我的脸色，见我不光没不高兴，相反还面带微笑，他就放心了。

马伊莎正在我家的沙发上磕着瓜子看电视，见我回来，忙起身问长问短。我简单讲了讲纪委找我“谈话”的情况，精简了很多过程，以至于听起来，就是找我了解情况的。然后我催着马伊莎赶紧说说卢文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快被他大起大落的“事迹”给闹糊涂了。

马伊莎开言就感叹，说你们真想不到，谁都想不到。这个卢文进的故事，简直太诡异了。

我让她别卖关子赶紧说，于是马伊莎就从头讲说了起来。

马伊莎说，其实，当精神恍惚、言语混乱的卢文进刚去“自首”的时候，副局长方亮就有点怀疑。可很快湖北方面确认了有这个人，有这个案子，所以也没法不相信。直到联系上了康成警方，找到了当年曾经承办此案的警察，再加上卢文进经过治疗神志逐渐清醒，这才把整个事情的发展脉络搞清楚了。

卢文进退烧之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到公安局“自首”的事情。问他老肥是谁，他说是他在甘肃铁矿的同事，矿道塌方砸死了；问他认识纪思远吗？他说很多年前认识，问他是怎么认识的，他说是在从宁夏去甘肃的火车上。

那次卢文进回宁夏老家“探亲”，返回甘肃时经过祥北车站。当时是凌晨2点，神色慌乱的纪思远提着个提包上了车，坐在了卢文进的对面。

车上旅客不多，相对的两排座椅上就是他们俩人。纪思远上车后就歪在座位上，面孔扭曲，眉头紧皱，似乎很难受的样子。车开不久，他竟然又剧烈呕吐起来，吐的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卢文进就起身照顾他，给他倒来热水，又拿出草纸帮他擦拭。见他冷的打哆嗦，还想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穿。这时纪思远指指行李架上的提包说，那里有衣服。卢文进帮他拿下来，拉开提包翻找。纪思远猛然醒悟，想阻拦却来不及了，卢文进已经从里面抽出了一件沾满血迹的中山装。

卢文进说他当时吓了一大跳，因为看起来纪思远并无明显外伤，那么这衣服上的血就肯定不是他的了。

纪思远也很紧张，脸都变绿了。恰在这时，一个列车员和一个乘警走进车厢开始查票。卢文进看到纪思远投来哀求的目光，忽发善心，就朝他点点头。卢文进将那血衣重新装好，然后一手揽着那提包，一手拿着草纸继续擦拭纪思远脸上和脖子里沾的呕吐物。

乘警和列车员走过来，两人都皱起了眉头。乘警用手在鼻子前面煽着，朝纪思远扬扬下巴问卢文进：“他怎么了？”

卢文进说：“他晕车，吐了。”

列车员查看完他俩的车票，很不高兴地对卢文进说：“车厢头上有拖把，你赶紧把这里擦干净。你哥再吐的话你带他去厕所，你看弄的这个脏！”

卢文进挺奇怪，心想他怎么成我哥了，后来一想，大概是列车员看他俩长得有点像吧。

查过票之后，纪思远就好受多了。他对着卢文进连连道谢，还从售货车上买了好多吃的给卢文进。这之后，两人聊起来，卢文进讲了他的情况，纪思远也说了他的“遭遇”（就是打死“奸夫**”那一段）。因为卢文进看到那件血衣了，纪思远可能觉得不说实话，反倒会留有后患。当时的卢文进年轻无知，觉得纪思远杀人是被逼无奈，类似于武松怒杀西门庆，所以对他还挺同情。

两人一路上聊得很投机。后来纪思远到站了，他临下车要了卢文进在甘肃的地址，说假如以后无路可走了，我就去甘肃找你。卢文进连连答应。

卢文进回到甘肃不久，就在一次矿难中受了重伤，还留下了病根。因为在列车上的这件事给了他极为深刻的印象，所以这次发病时，他不知怎么就把自己当成了“逃难”的纪思远。

事实上，当初卢文进“自首”的很多细节都是错误的。比如他说错了厂名，说错了案发时间。他说纪思远跟着厂长出差，其实那人不是厂长，是个总工程师；他还说不知“奸夫”是什么人，实际上纪思远跟袁悦之结婚时就认识了祁武仁；至于袁悦之和祁武仁是怎么死的，卢文进说的也是牛头不对马嘴。以上这些足以说明，卢文进并不是凶手，命案发生前后的情况他是听别人讲的。

另外，当时还出现了一个无解的矛盾，就是卢文进他爹坚持说他儿子又“犯病了”，你们嘉安公安局拿着“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当真，本身就是笑话。于是警察就在电话上问他：你儿子身上有什么特征没有？他爹马上说：他左脚跟腱部位有一道竖着的伤疤，是他九岁那年爬树够“家雀儿”，让树杈给戳的。警察回头找到卢文进一验证，一丝都不差……

现在真相大白，这的确是个错案。不过“错”的责任不在嘉安警方，而在卢文进自己。

现在警方已经释放了卢文进，并将他转入建筑医院继续治疗，魏淑玉在那陪着。今天下午马伊莎去看望了他，他虽然还有些虚弱，人也显得呆滞、木讷，但是他还能认出马伊莎，磕磕巴巴说出来的一些话，也还挺有条理。

史际明听了以后直叹：“你再借给我一个脑袋，我也想不到卢文进会是神经病。他多聪明的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