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土生土长的农民

贺强辞职了。

促使他辞职的导火索正是治沙贷款。

那天在家里，他把该问的情况都问清楚了，又思谋了大半夜。

回到局里，他就给张局汇报了自己的想法。

张局虽然很不舍，但还是非常支持贺强，说如果踏踏实实去干，这确实是一条创业之路。

他亲自带着贺强去农行，直接把紫钰帮忙写的、刘站长修改的可行性报告交给行长。

行长并不认识贺强，但认识张局。所有治沙贷款的可行性报告都要林业局审批，治沙造林也得林业局验收，他得给张局这个面子。

于是，贺强顺利贷到了二十万治沙造林款。

他花了几百块钱，在市场上买了一辆不知多少手的三代幸福摩托。又花了不少钱进行大修，把该换的配件全都换了，几乎重新组装了摩托车，另外还配齐了头盔护膝等装备。

回到林业局后院的宿舍，贺强把铺盖卷等东西在摩托车后面绑好，准备抽根烟就走。

一摸口袋，却没烟了。他骑上摩托车，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出了林业局，去了对面街上的小卖部。

小卖部外面破破旧旧，里面却很整洁。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坐在柜台后面，正安静的看书。

“强哥来了？”看见贺强进来，姑娘放下书站了起来。

“小兰，今天没啥人啊？”贺强看着清纯美丽的姑娘，感觉特别的开心。

“瞧强哥说的，平时不都这样吗？”小兰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软龙泉放在柜台上。

“再拿一条！”贺强拿起烟拆开，点了一根。

“出差啊？”小兰拿了一条烟放在柜台上，抬眼看着贺强，目光格外的清澈。

“哦……是下乡。”贺强笑道。

他本想说自己不干了，可话到嘴边又变了。

算了，还是不说了。反正以后经常会来县城，到时候再说吧！

“噢，你们到忙的时候了。对了，前几天去省城，看到理查德。克莱德曼的老磁带，就带了几盒回来，要不要听听？”小兰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磁带。

“克莱德曼啊？好久都没听了，必须得听。”贺强顿时兴奋起来。

小兰把磁带装进小巧的录音机里，纤细的手指按下了按钮。

小卖部顿时响起了抑扬顿挫的音乐。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总共几盒？我都要了。”听完一曲，贺强回过神来。

其实他很想多听一会，甚至想把整盒磁带都听完。

并不是磁带有多好听，当然也确实喜欢听克莱斯曼的钢琴曲，但更主要的是喜欢跟小兰在一起，这才是所有的动力和源泉。

“都要？一样的也要？”小兰只从抽屉里拿出两盒磁带。

“哦，还有一样的啊？”贺强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肯定啊，我总不能每样只带一盒吧？再说我也要听呢！”小兰把磁带放在贺强跟前。

“嘿嘿……那我先走了。”贺强掏出一张红票放在柜台上，拿上烟和磁带出了小卖部。

“强哥，找钱……”小兰追了出来。

“下次！”贺强骑上摩托，转身朝小兰招了招手，随即带上头盔，打着了马达。

小兰也招招小手，靠在门框上目送贺强，秀气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涩……

出了县城，贺强把护膝等全部武装起来，驾驶摩托踏上了回家的公路。

县城到永兴堡乡政府五十多公里，只有这条砾石公路，也是永兴堡跟外界唯一的交通线。

一到冬天，乡上就得经常清理公路上的沙子，有时候每天都要清理。

那天沙尘暴过后，乡上出动了好多铲车，县上也派了刮路机等机械，清理了大半天才恢复交通。

贺强请村上帮忙雇了辆铲车，把通往公路的大道清理出来，然后才开车回到局里。费了些时间，花了不少钱。

当然了，没让村上出钱，局里全拿了，也算为老家做了点事情。

一路风尘回到家里，贺强喝了几口水，便开始干活。

先把炕烧上，炉子架上，然后打扫院子。

那天回来没顾上打扫，院里堆积了不少沙子。他推着架子车，用了两个多小时，才把院里的沙子全部运了出去。

房子后面的沙子快上房顶了。他把上面的沙子往下铲了铲，其他的没有动。

春天风沙实在太多了，先让留着，等到了夏天再清理，也算保护了后墙。

屋里收拾干净，肚子也饿了。贺强洗了洗手，开始做饭。

还是腌肉拌荞面。他喜欢吃腌肉，尤其喜欢腌肉拌荞面。

腊月腌的肉，老妈他们去灌区时拿了一些，大部分都在缸里腌着。不过，以他的肉量，这些腌肉吃不了多长时间。

好在回来了，家里恢复了烟火，就得养鸡，看羊，还要喂猪……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先把肚子填饱再说。他炒了些腌肉，胡乱剁了半盆荞面，一通狼吞虎咽消灭个精光。

洗完锅，他才点了根烟，舒服的躺在热乎乎的炕上。

回来了，没有跟父母说，也没有跟村里的小伙伴们说。局里的同事，包括老同学紫钰也只是请帮忙写材料，并没有征求意见。

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义无反顾，绝无后悔。

春季造林时间太紧，事情也太多，大面积造林来不及了。先在家里承包的沙化草原上造林，干起来再说。

他看过承包合同，知道家里包括父母、哥嫂及侄子侄女，还有自己和小妹，共有八百多亩草原。也清楚这些草原几乎全都沙化了，而且一半以上都是明晃晃的大沙丘。

相邻还有大伯三叔四叔他们的草原，大概有两千多亩，基本也都沙化了。

先易后难。大沙丘上造林确实难，那就先从相对容易的地方干。把家里草原上明沙丘以外的沙地都实施治沙造林，这样就能把沙化草原干掉一半。

这两天再问问大伯他们能拿出多少沙化草原，只要条件允许，尽可能的多干一些。

要在其他人的沙化地块上造林，就得事先说好，得签合同。要是以承包的形式，还得给人家付承包费。

不过，不管以哪种形式，春季是顾不上。没有那么多的苗木，也难找到那么多的人，只能等夏季造林了。

说起人，这可是头等大事。啥都靠自己可不行，必须得有几个好帮手，实心实意的帮助自己。

父亲和大哥，肯定都是好帮手。大嫂也很干练，尤其做饭远近闻名。还有大伯和三叔四叔他们，都会实心实意的帮自己。

可是他们全都吊庄移民，到了南部引黄灌区。春季正是水地大忙的季节，根本顾不上回来。

只能在留守的人家去找。贺强从东到西，一户一户回想着……

太阳即将落山，贺强爬了起来。他装了几包烟，拿上给侄子买的糖果和玩具枪，把屋门从外面扣上，骑上摩托车出了门。

到了村西，他看见一户人家前面有个身材高大结实的年轻人在喂羊，就骑了过去。

“强子！”年轻人抬头一看，顿时眉开眼笑，端着簸箕看着贺强。

“穆阳哥，喂羊呢？”贺强把摩托车支好，走到年轻人跟前，接过簸箕往羊槽里面添料。

“哎呀，哪能让大干部干这活啊？”穆阳伸手就要夺簸箕。

“切，大干部就不干活了？再说我算啥干部啊？连工人都算不上，就是土生土长的小农民。”贺强把料添完，又装了些料往另一个槽里添。

“以前是农民，但现在……”穆阳笑了笑，也往槽里添料。

“赶紧喂羊，晚上咱们好好谝谝。”

“好好好！”

喂完羊，又给羊圈里添了些草，两个人才进了屋。

也是土房，但挺干净的。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在炕上玩耍，见穆阳进来，小家伙马上站起来，一头扑到穆阳怀里。

“小家伙，来吃糖。”贺强把糖果和玩具枪放在炕上。

小男孩扭头一看，立即扑了过来，往嘴里喂了颗糖，拿起玩具枪开心的玩着。

“强子，你们家也有娃……”穆阳笑呵呵的从柜子里拿出一盒本省出的一块钱的烟塞给贺强，自己拿过桌子上的旱烟卷着。

“穆阳，别抽了，有娃呢！”贺强把烟放在桌子上。

“强子回来了？你们抽，我把娃领进去。”里屋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伸手抱过小男孩。

“是的嫂子，回来了。让娃好好玩，我们先不抽了。”贺强笑道。

“没事的，你们抽。对了，饭马上好了。”女人对贺强笑道。

“饭好了？瞧我，在家干了半盆面……”贺强挠了挠头。

“你家里没人，回来了就过来吃。哥再穷，管你老同学几顿便饭还是可以的。”穆阳看着贺强。

“嘿嘿……就咱这肚量，再消灭两碗应该没啥问题……”贺强笑呵呵的拍着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