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动（4）

现在的吴宅就是单独的，与靠近江边的那个商铺完全分开了。姜大少对经营那些“小买卖”没兴趣，直接拨给家族里的旁系去经营，每年交点红利即可。姜大少要搞的就是在这码头设立新的关卡，过往船只，不管是谁，都要交买路钱，而这笔收入他拿出一半来给他老爹姜泽义去养兵，谁不服气？保安团的兵马立即就会找上门来。

那绥靖公署难道可以容忍姜家如此胡来吗？容忍，肯定容忍。首先，公署里的诸多花销要靠姜家在当地的横征暴敛维持，尤其是司令这类的各种“补贴”，完全是姜家出的。其次，公署的迎来送往花销，司令到上面去打点等开销都由姜泽仁准备，否则，位置能不能坐稳就很难说了。第三，保安团购买枪支弹药的确是要花钱，可这种地方保安团的军费开支是没有保障的，全靠自筹，作为地方财政，连发军饷都困难，哪里还有钱去买装备？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保安团要买的枪支弹药多是司令长官部的人给“通融”的，实际上就是拿着手中的权利贩卖军火，这个钱可是实打实要落进一些人的腰包的。

在老蒋的民国时期，其管辖下的地方政权基本如此，这种弊端直到都掉江山的时候也没有办法改变，所以，史学家说，老蒋丢掉江山不冤。

国言带着豹生，找到一条没人的小船，这样的船在过年期间格外多，过年期间没啥生意，船家就是再穷也会有几个穷亲戚，总是要走动走动的，破木船也不会丢，只要那些船霸水霸不要，那船就没人要。

难道说国言可以随便出入城门吗？那城门晚上不是要关门吗？这不是过年吗，这些天的城门就关的晚了，要到二更天的时候才会落闸。

在船上睡了一觉。三更天的时候国言起来了，豹生也一个激灵支棱起耳朵。

“豹生，走，咱们去干他一票。”

豹生立即率先跳上了岸边，跟着就在周围转了一圈，撒了几泡尿。

吴宅……现在应该叫姜宅了，姜宅的结构国言并不陌生，只是这宅子里现在住着什么人不知道。国言知道从正门进入不容易，干脆就顺着河岔摸到了后门处，上次他就是从后门撤离的，这次不妨反过来，从后门进入。

到了后面，两个事情让国言有些意外，第一是后面的小码头修的更精致和方便了，通往后门的路也全都铺上了青石板。还有一条精致的小舫，是那种可以乘坐十来人的画舫，这种船在南京的秦淮河有很多，在苏州、扬州等河网城镇里也很多，就是后世的周庄、乌镇这种富人扎堆的地方也多。第二件让国言意外的是，这姜宅居然没有狗。

这宅子本来就是孤立的建在这里，周围也没啥邻居，原来的吴瘟猪是为了安全，不让那些泥腿子船工闹上门来。姜大少接手后，看中的正是这里的隐秘，方便他把看中的女人弄回来肆意蹂躏。至于说为什么没养狗，那是因为他自诩身份高贵，不好意思养土狗，觉得丢不起那个人。

姜家有钱，还买不到洋狗吗？还真不容易，姜家在本地是土皇帝，可到了外面，算个啥呢？拿出再多钱也就是个土财主，没有谁会把他放在眼里。尤其是十里洋场的上海，会被看着是土的掉渣的“乡唔宁”。何况那时候，洋狗并不像后世，满大街都是，各种各样的，那时的洋狗是稀少的，是要花大价钱去一些洋行订购的，钱是交了，可那边的母狗生没生还不知道呢。

后门有个暗哨，国言还没迈脚，豹生就用头顶了顶，别说，那暗哨很尽职，居然没有打瞌睡，躲在犄角的小房子里抽烟呢。国言是闻到烟味才知道那放哨的醒着，想了想，捡起一块鹅卵石，示意豹生去逮只耗子。

豹生似乎早有准备，用前爪从旁边的草丛里扒拉出两只足有半斤重的大田鼠，那是人家准备当早餐的，现在也只能贡献出来了。

国言扬手把鹅卵石打在后门上，声音不大也不小，目的就是让站岗的走出来，跟着又一脚把一只大田鼠也踢了过去，然后轻拍一下豹生，豹生就轻巧的跑了出去，看似好像是追逐田鼠。

那个暗哨并没有惊慌，也没有喊叫，而是提着一支步枪贼头贼脑的走了出来，借着后面昏暗的灯光，好像看到了地上的田鼠，也看到了站在旁边的豹生。

“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追田鼠居然追到了这里……”

话还没说完，这暗哨的脖子就被国言伸出左臂给扼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跟着国言就托着这个家伙到了僻静处。

“说，宅子里有多少人？别想骗我，说实话，绕你一命，要是敢刷滑头，可以叫你立即归西……”

“我说我说，宅子里有姜少，还有四个保镖，保镖睡在主卧外面的侧厢房里，昨晚他们都喝酒了，现在都睡死了……”

“就这几个人？不对吧。这么大个宅子没下人吗？”

“这里是外宅，姜少也是过年这几天才过来，这里没有下人，白天……”暗哨说到这里居然编不下去了，国言的大手一下子就掐住了他的喉结，“我说我说，前院还有十几个保安队的弟兄，白天由他们打扫院子，姜少起来后就会出去，不在这里吃饭，那十几个弟兄是自己做饭吃……”

听到这里，国言也不想再多问了，抬手一掌砍在这狗腿子的后耳根上。

从后面进去，国言很快就找到了主卧和旁边的厢房，那狗腿子说的没错，厢房里躺着四个人，这里不像北方，有大炕，大伙躺在炕上，江南，睡的是木板床或者是竹床。往往是分别靠在进门的两侧。

或许是喝了酒，房内的鼾声如雷。国言看到的第一个就是今天下午拔枪对着哥俩的那个恶奴，对这样的人，国言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上去就用错骨法拧断了那人的脖子，那人连吭一声都来不及就完蛋了。剩下三个，国言运气于拳头上，连续出拳打在对方的太阳穴上，全都头一歪昏死过去。

这么干能没点动静吗？那是不可能的，可有动静如何？不过是像睡觉憋气那样的咳嗽声，一个个都在打鼾，能影响到啥？何况国言是一手扶着对方的脑袋一手挥拳打的，那叫一个瓷实。

从墙上收了恶奴的那支手枪，拉开一看，乖乖，跟徐良才那把一样，全新的。国言开心的把枪插进后腰，摸摸子弹也有四十来发，全都装进口袋里。另外三个没枪，可都有家伙，不是匕首，就是飞刀，还有一把杀猪刀。国言拿了一把看上去不错的匕首，其他的就懒得动了。

从这房子里摸出来，转身就进了主卧，结果……竟然扑空了。

难道这小子跑了？国言心里一凛随即就否定了，有豹生在，这家伙要是有动作，豹生不可能没有反应，显然，这家伙昨晚没在这里睡。

“算狗日的运气好！”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在屋子里一通翻箱倒柜，找到了500多块钱，都是十元的大票，还有二根小黄鱼。最后，国言用匕首在墙上刻了“红侠到此一游，今后做人老实点！”的句子。

姜少怎么会不在呢？其实，这家伙半夜里跑到前院去跟一群家丁开赌去了，国言在后面办事的时候，那里整吆五喝六的赌到兴头上，后面发生了啥，压根就不知道。如果有那个墙道在，许多人上个厕所都得往后跑，可现在，墙道没了，想方便的地方就多了，而且，后面啥也没有，哪里有前院靠近码头，周围有效商铺之类的买卖人家。买卖还开张？不开张，那也不怕，这群地痞流氓需要哪些商铺开张吗？过去直接拿就是了，大过年的，商家能如何？

难道这姜少居然喜欢跟家丁一起赌钱？也不是，他要这些家丁打出场子来，然后吸引码头上的许多船家前来参赌。船家会来吗？会，嗜赌之人历朝历代都有，往往底层人里占比更高。过年了，碰碰运气的心理更是让一大群人过来给姜少送钱。偏偏这些国言不懂，还以为前面闹的越是欢实，对自己越是掩护。

看看没啥油水可捞了，国言把各种杂物包括那支枪的枪套用包袱皮包好，然后一摆手，迈开大步带着豹生就踏上了回家之路，还是老套路，不走大道，走出衢江河湾，天亮之前已经上了紫薇山，翻过这座山就是遂昌了。

国言不知道，他走后整个衢州炸庙了。尤其是哪行字，让姜泽义吓得当场就尿裤子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去年开化保安团长在常山被人杀掉，墙上的落款就是“红侠”，后来，其他地方也传来各种消息，说红侠神出鬼没的，先后在许多地方做下大案，至今都没有丝毫踪迹。现在，姜家被红侠盯上了，后面的事情能不让姜泽义害怕吗？吴瘟猪到底因为什么离开，别人不知道内情，他姜泽义能不知道吗？显然，姜家是碰上硬茬了。

姜大少后来也知道了，人家是冲他去的，如果不是在前面开赌，那碗上要掉脑袋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于是，姜少马上加强了戒备，所有保镖都配枪了，花多少钱都要配枪，他自己也在口袋里放了一把撸子。

那时节，人们都喜欢听说书，尤其喜欢听《狭义忠烈传》《七侠五义》《水浒传》之类的故事，对于侠客，不管是民间还是官方，都知道不好惹。

为什么侠客不好弄呢？因为侠客是替天行道的，是劫富济贫的，老百姓喜欢，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偶然事件也会往侠客身上装。侠客往往不贪财，还都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想给侠客下套很难，他们往往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啊。

可是姜少却是发起了狠，在城里四处搜查，想要找到有嫌疑的人。可是他没有任何线索，唯一的一支好枪还丢了，这口气让他咽不下去，放出话去，谁能提供线索，奖励200块！

赏金一出，提供线索的不少，没一个实在的。那个后门的暗哨醒来后，怕自己说不清，会被主人当替死鬼，干脆就一溜烟的跑了。后来有人推断，就是这看守后面的家丁与对方内外联手，要不，红侠怎么就那么容易就从后门进入？那门分明是从里面打开的，别说，分析的蛮像的。

酒楼跑堂的得知事情后，心里对国言就有了怀疑，他对老尹嘀咕起来。

“干爹，会不会昨天在这里吃点心的那个学生啊？”

“我看不像，那学生太年轻了，而且，也看不出他身上有功夫啊。”

不是说国言的手很粗糙吗？老尹这个老军武怎么看不出来？其实，国言一回家就被父亲看出了破绽，说国言的一双手不像学生，于是给儿子配了一副药，让儿子每天至少浸泡半个时辰，不到三天，国言的手就从粗糙变成了细嫩的学子手，还给儿子一盒膏药，让儿子没事就抹抹，要不出来就不要穿学生服了。

“可是，昨天我跟他说了不少姜家的事情，就算不是他，会不会是他找的江湖人呢？我有些害怕了。”

“怕啥？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尹眼平淡的说，“姜家在这里欺行霸市，恃强凌弱，早晚出事。你啊，老实的干活，学徒期满了后就出来自己干，早点娶个媳妇，让老夫早点抱上孙子才是你该想的事情，其他的都不要管。”

有了老尹头的话垫底，那堂倌也不在乎了，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每天继续跑堂，就等着到年底，学徒期满了，就可以脱离这酒楼，去跟着老尹头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