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动（3）

老尹在这里落户后，许多被遣散的部下也慢慢的找过来了。老尹让这些人散居在衢州下面的几个县里，拿出积蓄，给他们买了养命的水田，告诉大家不要惹事，能够在本地娶妻生子最好，不能的，把家小慢慢接过来，但是，大家必须抱团，谁要是敢欺负他们，那就一起上。

说起来，这可是一群虎狼之兵，当年的中原大战，老冯输在没有先进的军事思想上，没有像老蒋身后那样的垄断资本支撑，输在没有充裕的后勤军火供应，输在一群猪队友身上。他可不是输在自己的兵不行。老冯的一些将领最后成为支撑陈辞修土木系的顶梁柱。

正因为在这一带的退隐老兵很抱团，当地恶霸土豪等不敢欺负他们，他们也被上峰警告过，刚刚成立衢州绥靖公署时，第一任司令鲁忠修就警告当地士绅，“千万别惹这些北方佬，他们可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们想跟人家斗，怕是还没有看到人，自己的家就被点上火了。”

事后，还真有几个当地的地痞恶霸去找人家的茬，结果三天不到，就被一群蒙面人给灭了门。从那以后，再没有发生过与这些老兵龃龉的事情。

天擦黑的时候，国言让阿炳背上在店里买的京果、麻糖、酥饼等小吃，赶紧回兵营去。自己则是慢悠悠的在铺子里吃着点心喝着茶。手里还拿着一张刚到的报纸，似乎在那里一边看，一边想。

或许是过年，或许老尹这里就是如此，晚上前来喝茶的并不多，直到快敲头更梆子的时候，那个姜家酒楼的伙计才悄无声息的进来。

“哎呦公子，您还真在这里啊！”伙计连忙走过来作揖，“今天下午那会是真对不住了，也怪我眼瞎，没看出来公子是深藏不漏，要不也不会出那种事情。”

“不怪你，是那姓姜的太过霸道了，大概在本地属于有权有势的人家。”

“可不是嘛！姜家本来在衢州不算大姓，满清****时，姜家的爷爷恰好是这里的一个道台，在任上刮地皮弄了不少钱。当时就留下了，后来，姜家又出了几个带兵的，先后在卢大帅、孙大帅手下，后来，这些大帅都倒了，他们又跑到当今的蒋司令手下，今天来的那个是姜家二爷的大公子，姜二爷现在是衢州街面上的团防司令，所以，姜家的势力在衢州是很大的。”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他那么霸道。”国言轻声说了一句。

“那酒楼原来是衢州大户吴瘟猪开的，姜大公子去年底花了二万块从吴家盘下来，改了名号还不到一百天呢。姜公子说要把酒楼办成衢州第一号。”

“吴瘟猪怎么就把酒楼转给他了？”

“去年，吴瘟猪去省城跑关系，在码头边的宅子被人摸了，虽然丢的钱不算多，可是吴瘟猪害怕了，觉得在这里不安全，全家都去省城了。在衢州的买卖也就都转出去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那吴家的地可是不少，姜家能都接下来？”

“那倒不用，吴家的地由其宗族里的人管，每年把钱或者稻米送到省城即可。听说吴家在省城花了不少钱才站住脚，可在年前又被贼人给抢了一把。”

“在省城也能被抢？我怎么没有听说呢？年前我就在省城啊。”

“不是普通的抢，是……”伙计又把吴家加入坂岛杭记洋行，洋行被劫，按照股份，吴家也摊上不少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原来是坂岛杭记洋行的事情啊，这个我知道，好像是一群爱国志士干的，那个坂岛杭记洋行其实是皇冠体育直播：在后面控制，姓吴的跟皇冠体育直播：人勾结，不吃亏才怪。”

“为什么跟皇冠体育直播：人合伙就要吃亏呢？”

“姓吴的肯定不是大股东，他的财力是不够的，洋行赚钱了，他或许能分点，但是绝对不会多。可洋行要是破产了，他投入的钱一分都拿不回来，作为大股东的皇冠体育直播：人，能不把损失甩到他身上？”

“对对，是这个道理。赚钱，按股份分，亏钱，大股东肯定会预先就把自己的那份拿回去，然后宣布破产，这后面玩名堂太容易了……”

“看来堂倌你对这些经商的事情也很内行啊？”国言笑著说道。

“我哪里内行，都是在酒楼里听那些人说的，商人相互之间就没有不搞名堂的。有人说，吴家那次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姜家请江湖人干的，之所以没有损失很大，一来是吴家的钱不放在家里，二来，当时吴家有一个保安队，有着几十条枪呢，姜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免得影响了几位爷在官面上的前程。”

“姜家还有人在官面上？”

“有啊！大爷就在绥靖公署给司令当秘书，据说，这就是前清的师爷啊！”

“哦，原来如此。”国言点点头，随即想让老尹弄点吃的，招呼这跑堂的。

“他啊，你不用管，他是老夫的干儿子，每天收工都到我这儿来。”

“啊？难怪他介绍我到这里来找吃的，原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哈哈哈……小哥说话可是真滑稽，不过说的也对，但老夫这里可是货真价实，没有欺瞒你这学生哥吧？”

“没有没有，很好，很好，我怕找不到吃的地方，今天都不敢走了。”

“那你今晚住在何处啊？要不到老夫后面的客房里凑合一晚？”

“不打扰了，我在兵营附近的客栈已经安排了，这次来，就是探望我那个在这里当兵的表哥，他是不听家里老人的话，偷跑出来的。我这次看他还行，回去跟我那叔叔说一下就行了。时间不早了，我这里给您多少钱……”

“你就看着给吧，大过年的，图个吉兴。”老尹说道。

“您看这些可够？”说着话，国言拿出了二张五元的法币。

“用不了这么多，一张都不用，你给二块钱就足够了，我这可不是大酒楼。”

“要给的，多的您就当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我家里也是做买卖的，在钱上还过得去，请老人家笑纳。”国言装出了谦卑的样子，老尹也没过分推辞。

结账完毕，国言起身离开，那店伙计还要送国言到旅社去，国言让他早点休息，不要送了，自己想散散步，消化消化食。

国言是真的要消化消化食，趁机到街面上去找豹生。去酒楼的时候，国言把豹生放出去了，让豹生自己去溜达，找食吃。他不知道的是，就这几个时辰，豹生把一户地主家的狗给咬死了，也是那狗仗势欺人，只要路过地主家门口的人，那狗就是一通狂吠，要是走的慢点，那狗就扑上去咬人。狗主人还洋洋得意的说，这是从省城买回来的东洋狗。

说起东洋狗来，许多人以为就是秋田犬，其实，秋田犬是不适宜做军犬和猎犬的，秋田犬本身的起源是狐狸犬，后来通过杂交选育，形成了中型犬的样子，但是，混育的结果使秋田犬失去了尖嘴和锋利的犬齿，只能作为宠物犬。明治维新后，皇冠体育直播：大量引进欧洲的各种优秀牲畜，其中就包括引进西洋马和德国牧羊犬，然后繁育出东洋狗，东洋马。在抗战前夕，许多在华的日侨把东洋狗带入华东一代，一些亲日的商人，在日留学过的人，热衷于养几条这样的狗炫耀。这家地主就是如此，弄的四邻不安。

看到那东洋狗嚣张，豹生就不客气了，逗着那狗追出来，到了没人的地方，上去就咬断了东洋狗的脖子，跟着就饱餐了一顿，等到国言在黑漆漆的街上溜达时，豹生悄无声的跟上来。

王民生去了浙闽交界的地方，找到了闽北的游击队，那边得到的消息也不少，许多人的情绪有些不太好，毕竟，坚持了近十年的土地革命斗争，现在，说红军连名字都要改，还说要与老蒋握手言和，许多人是想不通的。

“我相信党的领导人会高瞻远瞩，斗争是要有策略的，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耐心，要看时局的变化，个人情绪肯定会有，我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样，可我想起了我们组织发展的经历和过程，我认为，当前国家被皇冠体育直播：人侵略，民族危亡是主要矛盾，只有赶走了侵略者，我们才有可能关起门来跟反动派算总账。”在碰头会议上，王民生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老王的话说得对，在这点上，我不如你，还是年轻了，没有想得更深远。”闽北的游击队负责人也跟着表态了，“只是，我们现在失去了与上级组织的直接联系，这个事情弄得很别扭，我们是不是派人出去寻找组织？”

“组织一直都存在，去年，我在浙江还接到组织给的一些指示，现在的情况复杂，受到重创的地下组织就是恢复也需要一点时间，我觉得，还是那个字，等，我们都已经等了这么些年了，难道还在乎剩下的几天吗？”王民生说着点上一根烟，“我倒是觉得，我们散落在各个山区的游击队有必要相互走动走动，大家毕竟是为了一个目标坚持在原地进行游击斗争的，一旦上级有了新的指示，我们这里拉出去就是一支响当当的革命队伍！”

“好！老王说的这个太对了，我完全支持！我立即安排人到闽东和闽西南等地去联系我们的人，只要是有了指示，我们坚决按照上级的指示去办！”

正是王民生过来的走动，使得在浙赣闵边区的游击队相互联络起来，后来组建新四军的时候，从这地区拉出去的队伍是主力中的主力。

国言在跟堂倌聊天的时候，已经套出了许多情报，比如，姜家在衢州的几个住处，其中一处就是吴瘟猪原来的那套宅子，现在被今天那个姜少爷住着呢，姜少是家族里内定的管钱粮资产的后起之秀，其父亲姜二爷在军界里其实就是个混混，地方保安团司令算个屁，想要再升官，花钱都不行，得上面有人，还得进老蒋弄的高等军事研习班镀金，就姜二爷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根本不行。

姜少之所以能被家族里看中，就是其那种混不吝的秉性，已经连续在周边几个码头打下了场子，使姜家很快就控制了衢州附近水运的四成，按照姜少的想法，是可以控制更多的份额，可是姜家老大，那个给绥靖公署司令当秘书的姜泽仁却下了不许再闹的严令。姜泽仁很清楚，姜家要是闹的太大了，那就会引来一些更高一层的家族觊觎，引来周边的小军阀前来敲打，引来红翡前来打土豪分田地了。

姜泽仁让自己的家眷等去了南昌，而不是去杭州，在他看来，去省城，姜家的底子太薄，根本无法与浙系的财阀们抗衡，就是想靠上去似乎也很难。毕竟，姜家当年跟着卢大帅和孙大帅在杭州没少坑害人，口碑太差了。而去南昌则可偏安一隅，往西走，可去长沙武汉，甚至能走的更远。往南走，可达广东，遁迹到香港也有机会，尤其是最近时局里，许多前朝官员，下野的政客，纷纷往香港跑，可见，在那里是有机会的。

另外呢，姜泽仁让自己儿子到南京国府谋职。不管官职如何，但必须要有一个位置，目的就是在上面获得下面不容易掌握的消息。他的长子在国府某兵工属当文案，传回来的消息让他觉得大战在即了。

至于二弟姜泽义一家，姜泽仁压根就没打算去管。表面上他给姜**这边创造快速致富的机会，实际上，他琢磨的是在关键时刻牺牲**来保全自己。

姜少爷接管吴瘟猪宅子后，大兴土木，把原来那条内部连接的墙道给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