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侦查（3）

既然老兵痞已经把话说到这里，国言也就不多问了，示意粱再平快点吃饭，然后回去干活。粱再平开始还不理解，国言摇摇头叫他别问，快吃。

还真是风卷残云，两个年轻人饭吃的很快，吃的也很多，老兵痞虽然看上去慢条斯理的，可实际上吃的速度一点都不慢。

老兵在仓库里发牢骚的话其实就透露出了当时军队里的实际情况。在国军队伍里，如果吃饭的速度慢了，你就情等着挨饿吧。他不过去的晚了，结果食堂里就没他吃的了，给留下一口饭就算是够意思了，估计还是某些长官提醒的，如果不提醒，那口饭估计都剩不下。

民国时期，除了上层军官一个个的不用担心外，营长以下，在吃上就是永远喂不饱的一群狼。那年月能够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幸福。陈老兵如果不是背后有陈辞修这个靠山，不是因为平时能有点小外快，他这顿午饭怕也就是只能就着榨菜疙瘩吃那口剩饭了。

吃完了饭，他们上了小船返回了，到了仓库，那边的卡车刚刚到大门口。

“哈哈，你们的运气不错，没耽搁时间。”早上的那个中尉笑眯眯的说。

“切！我老陈也就这点本事，算了时间来回。”陈老兵得意的说道。

中尉把陈老兵还真没法子，点点头。陈老兵老实不客气的跳上了卡车驾驶室边上的踏板，他懒得走了，要搭顺风车了，还示意国言他们跳到另一边的车帮上，国言装着傻愣愣的样子，老兵无奈的摇摇头。

国言和粱再平能不能跳？能，可这个时候却必须要装怂，一个山里来的土包子，你会跳车？那还不露馅啊，必须傻乎乎的跟着汽车小跑。只有这样对方才不会怀疑，只有这样，才能侦查到真东西。

车停了，国言发现，已经不是上午那个仓库了，而是到更里面的一个像北方窑洞那样的仓库，就是在山坡上向里面挖，外面仅仅是一个门的半圆拱形的仓库。仓库里也有几辆推车，老兵跟上午一样，指画好地方就站在门边。

这次的箱子不大，可却很重，箱子上也都印着字，原来，下午运的是子弹。

不一会，这辆车就卸完了，跟着是另一辆卡车，上面装的也是子弹。

“今天运气不错，就剩下一趟了，等会他们过来后，我让那卡车司机把你们带出去，他们要过一座桥，这样你们就可以顺著土路去咱们刚才吃饭的地方了，晚上，我请你们喝酒。”老兵痞这次没有抽烟，跟着国言他们一起站在外面。

国言立即感谢，掏出几个铜板给老兵，“不能让您破费，该出多少我出。”

“你还出？这一天可就白干了！”老兵瞪著古怪的眼睛。

“不白干！能结识陈大哥，我们啥都值了。我们不识字，不懂大道理，可家里告诉我，出门在外要靠关系，只要有关系，遇到啥难事都不怕，嘻嘻！”

国言这句马屁拍的陈老兵是真舒服，都不觉得冷了，“好！有这句话垫底，你们在这富阳到桐庐线上就吃不了亏，这条线是我的一个大哥管着的，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介绍，让他照应你们一下，发不了大财，但肯定饿不死！只要你们讲义气，懂规矩，这条线上还是有油水的。”

“不管将来谁是老大，你这个大哥我肯定是认下了，我就听您的！”

这话更是让陈老兵心里听着舒服，他对国言的表现很满意。不知不觉就跟国言很熟络了，话匣子也打开了。

“告诉你们点有用的东西，将来碰到管这里的大哥你也眼睛亮点。上午你们搬的是步枪，就是门口站岗背的那种枪，那个仓库里还有机枪和手枪，手枪就是张副所……就是带你来的那个军官，他背的就是手枪，机枪你是看不到了，那东西平时不拿出来的。这个仓库是专门放子弹和炮弹的……”

都不用国言问，这老兵就把啥都都说了。国言和粱再平还都装着听不懂的样子，“枪我们看到过，可啥是子弹，啥是炮弹？您说的我一点都不懂。”

哗啦！陈老兵从自己的后腰抽出了一支小号的驳壳枪，用这支枪给两个山里土包子讲解起了枪的构造和使用的法子，除了没有搂火实弹来一发外，陈老兵讲得还真是挺细致的，就是国言他们听的很累，还得时不时瞪大眼睛装着吃惊，还得使劲的点头回应陈老兵的口头禅“懂不懂”。

就这样，一直等到最后二车货到了。国言和粱再平去搬箱子，码箱子，这次送来的居然是炮弹，就是那种小型的迫击炮弹。

陈老兵去找司机，塞给司机一包烟，然后指指干活的国言，说了几句江湖话，那司机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了。

卸完货，天也快黑了，冬天，黑的早。中尉直接过来，在一个什么单子上胡乱划拉几笔，然后掏出二块银元给了国言，算是给了工钱。

国言他们这里的筹签好算，所有箱子算下来就是他们的工钱，如果按照把头昨晚说的那价格，国言他们的收入是不止这个数的，可到了这里，那个副所长说给多少就是多少，闹起来，一个子都不给，国言他们也没办法。

副所看着老兵痞的眼神，似乎察觉到什么，有掏出了几个铜板扔给了国言，这工钱也就算是结清了。多的钱，肯定是揣进自己腰包了。

国言和粱再平爬上了卡车，车子开出仓库，走出去不到一里就过了一座石桥，然后停下来，司机让国言他们下车，说他们要回省城了。

如果不是要继续在这里侦查，国言还真想再花几个钱，搭顺风车去省城了。

两人边走边问路，向上游方向又走了半个时辰，还真找到了中午吃饭的地方，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老板认识他们，连忙招呼他们到里面坐，还给他们冲了一壶热茶，询问要吃点什么。国言说，不急，等老总来了再说。

坐下没过多久，陈老兵还真来了，这次，他居然骑着一辆洋车过来的，把个国言好粱再平羡慕的一塌糊涂。这回可不是装的，粱再平是没有见过这东西，看着啥地方都觉得新鲜。国言倒是见过，可从来没有骑过。

陈老兵此时牛气哄哄的，“这是我第二次负伤后，陈营长特别奖励给我，看看这牌子，这可是三枪牌的，不是上海的飞字号。现在要买一辆新车没有150块大洋是不卖的。”

“噢哟！这么贵！”粱再平本来还在摸那自行车，听到价格吓得赶紧缩回手。

“哈哈哈……整个这一片，就这一辆。”老兵看到粱再平的囧像大笑的说。

“只要这车一出，谁不知是您陈长官出来了？外面冷，快到里面去坐。”

“老板，有好的菜拿出来，今天我们拿到工钱了。”说着话，国言把中尉后给的铜板全都拍在桌子上，“不够你再找我要，我们今天遇到贵人了，要捧场。”

“今晚，咱们好好的喝几杯，把中午存在这里的那坛酒拿出来，先烫上。”

浙江人说的老酒就是黄酒，到了冬季，浙江人喝黄酒是要用热水烫热了喝，只有这样，黄酒的香醇才能发挥出来，并不是打开就喝。就是鲁迅先生写的孔乙己，蹭酒喝的也是店家事先加温了的，尤其是在冬天，必须把酒加热才行。

有了酒，这话题就更多了，陈老兵讲他打仗的故事，讲现在干的活计，还讲了许多兵痞之间的话题，国言他们越是惊愕，他讲的越是来劲。不知不觉，一坛酒就喝光了，陈老兵也喝的差不多了，根本就回不去了。

餐馆旁边就是一个小客栈，很显然，是专门配合这小餐馆的。这里大概经常会有人过往，吃完了就要找地方睡，客栈与餐馆实际上是共生关系。

第二天，国言清早起来，在周围转了转，这里的地形他已经熟记在心了，现在就是要到桐庐码头那边再好好看看。从衢州过来走的是衢江，后来发现，他们被船老大给骗了，让他们到了富阳，其实，桐庐已经过了，船老大无非是让他们帮着把一船重货给安全的送到了富阳，而过桐庐的时候是夜晚。

那时候的水运不像现在，现在有千岛湖水库，新安江水库，一年四季都可以调节富春江等流域里的水运水位，没有千岛湖以前，这里的水位到了冬季就很浅了，很麻烦。所以，在那个年代，为了可以一年四季都能在河道上航行，使用的都是小型船，不像现在，起码都是运载一百吨以上的船。

国言是学过地理的，也会画图，眼前的这一切都已经刻画在脑子里，他甚至都在思考如何往返两地，思考着如何在这里搞突袭。在国言看来，突击的最好时间就是队伍在年前到达这里，三十晚上进行突袭。

现在，国言的兜里至少有了四块大洋，这也算是不少的一笔钱了。当天，他们就开始往回走，走到晚上，他和粱再平就已经到达了浙西重镇建德。

为了路上不被怀疑，在桐庐一个当铺，花了一毛钱买了两个被褥卷背上，然后大步流星在路上走，人们一看就知道是急着赶回家过年的乡下人。这样的人在浙西当时是很多的，不光是浙西人，还有相邻的皖南和赣东人，都是在浙江富裕的省会附近打工回家的苦力，赶着回家过年，那些出来捞世界的人是不会在乎在哪过年的，有文化的赶新潮，要在城里过年，有钱有势的不用走。

穿过小小的县城街道，国言还看到这里有一个钱庄，这让国言有些吃惊。

钱庄，自从银行业兴起后，就被压缩的规模越来越小，到了民国20年以后，没有靠山，没有势力的是无法开钱庄的。一个多月前，老蒋强令使用法币，这钱庄今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可一旦能坚持的，那都是有家底的。

都强令用法币了，怎么国言他们拿工钱给的还是银元呢？这就是缓冲期，法币的兑换在当时还只能是在城市里，乡下人目前还不认，人们怎么也无法相信，一张纸怎么就能兑换掉白花花的大洋。工钱要是给纸币，码头的那些人是不收的，他们宁可要铜板也不会要纸币，而在法币通行时，并没有废除铜板，作为一种辅币，一直在民间流行。

像浙西南这样偏远的地方更是没法直接在短时间内转换法币。跟陈老兵聊天时，国言还听说了，银元现如今还是很值钱，在黑市里，一元钱法币根本换不来一元大洋，城里的许多富户，家里还收藏着许多银元。

两人既然有了被褥卷，自然就不会去找客栈了，随便找个桥洞就行了。这里水多，桥自然也就多，不是木桥就是石桥，冬天水位低，桥下真是避风的很。

“晚上咱们去搞那个钱庄一下，给山上的兄弟弄点过年的钱。”

“就我们俩？能行吗？我们手上可是没有家伙啊！”

“没家伙咱们不会去找吗？路过警署你没看那里松懈的很吗？先去摸那里，搞出动静，咱们再去钱庄！”

“这能行？你可不要犯纪律啊！”

“翻什么纪律？咱们又不是去抢老百姓，咱们是去打击反动势力！”

粱再平说不过国言，只好听从，“那行吧，可你不能太冒险。”

“这个我知道，咱们关键是要声东击西，回头去搞桐庐也是一样要声东击西，不闹出动静来，我们后面的行动铺不开的。”

或许是要过年，或许是这里离省城近，或许是不远的金华就驻扎着一个保安团，建德的警署松懈的很，当晚，就像国言预计的样，轻松的跑到警署去闹了一把，抢了一支长枪，一支转轮手枪，跟着点了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