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惺惜

离开了赤色特科的情报机要部门，只身来到了延水河畔赤色组织在陕北的高等学府。冯思南被组织上安排在‘抗日军政大学’的第六队当学员。

学校里的学习和生活充满了激情昂扬的朝气，对赤色理论的宣传教育更是厚重公开。军事理论和战术经验则让冯思南有拨云见日的感觉。

这样的欢快气氛，弥漫着革命友情的环境。这让近十年来，一直生活在与敌特不断斗争中的，蛰伏在地下灰色环境里的冯思南流连忘返。

已经在‘抗大’的校园度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除了每天的上课学习军事和文化知识以及马列主义思想教育，还要参加军事训练，紧张辛苦之余，冯思南的心情从进入‘抗大’校园时的激荡，如今已是趋于平静。

只是这几天冯思南却是心情不平静了，这是因为缘于在他来‘抗大’学习之外，他还肩负着上级赤色特科组织交付给他的重要任务。

来到‘抗大’学习五十多天了，他要开展的工作一点头绪也没有，目标人物就在那里，还和自己在一个学员队，还和自己成为了好朋友，怎么他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嗅不出来他身上一丝的‘奸细’味道？

今天的一大早，冯思南找到他们学员六队的领导杨队长，请了上午半天假，说是他的右小腹在昨夜里疼痛难忍了大半夜期间还呕吐了几次，现在仍然的时不时疼痛，实在是无法忍耐。‘抗大’校园里的医务室也是医药紧缺，医生只是建议他多喝一些姜汤暖胃，并无好的办法。所以他想要去找附近的乡村郎中医寻一点儿草药治一治。

杨队长听了他的请假要求，自然是同意，还给他出主意说，他有个民间土药方子，建议冯思南最好是从附近乡村买条土狗，宰杀了以后加一点儿黄豆熬汤，喝上两天暖一暖肚子，胃肠就再也不痛了。

对于杨队长的这个好心的建议，冯思南笑了笑。他对这位杨队长说，还是你杨队长有生活经验，不愧是爬雪山过草地的英雄，连治胃痛都和别人不一样，我半年前从洛川来延安时，身上有几块银元一直没有动用过，今天就去附近的村子里找一找，看看有老乡卖狗娃儿不，要是能买下，也就最多是连半块银元都用不了。只是咱们这校园里纪律森严，咱们到哪里去炖煮？

支棱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正在收拾土炕通铺的学员徐子介插话，小冯同学，这个炖煮土狗的事交给我，只要你小冯能把土狗搞到手，是买是偷我不管，我保证能做出一锅湘北风味的狗肉让你们吃了上顿想下顿。也许用不了几个月，这延河两岸再无犬的叫声了。

冯思南一见这个同在六队学习的学员徐子介挤上前来说话，心里一动。这个学员徐子介原来是敌酋一系央军驻洛阳某部的机要通讯参谋，因不满他的上官野蛮霸道的军阀作风，他又接触了几个有进步思想的同事，本人又有志参加抗战，就和几名思想进步的同事一起从敌酋一系驻扎在河南洛阳的军队里逃跑了出来，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辗转来到陕北延城参加了革命工作。

只因为徐子介他在上学时就已经学会了电讯知识，又在蒋系部队的电讯部门干了一年多的时间，所以当他来到了陕北延城后，在陕北地区的赤色军事武装急需电讯人才的情况下，组织上就推荐安排他在边区游击纵队司令部参谋处下属的电讯队里负责通讯电台的业务。

由于边区游击纵队司令部参谋处属于特级保密的机要部门，对每一个在这里工作的人都要实施严格甄别审查。几个月前，有人向政治部门报告，这个在电讯队工作的参谋徐子介，数次违规到与他工作任务不相干的机要部门窜访，不经同意就擅自翻看机要文件，还以画风景为名，在他画的延城风貌图上标注陕北赤色组织核心部门的驻地位置，他又是从敌酋一系的军队伍里跑过来的，实在是让人起疑。

边区游击纵队司令部政治工作部门的敌工科，把这件事上报给了上级领导，引起了央直西北调查局特科部门的高度重视。

央直西北调查局首席负责人欧阳先生决定对此人实施监控调查，同时建议以接受学习培养为名，让边区游击纵队司令部参谋处把徐子介送到抗大参加学习，同时准备在央直西北局调查局系统内选派一个得力的特科成员一起去去抗大参加学习，在接触中监视徐子介。

如果能够查出徐子介确系敌特机构派遣到延城赤色组织里潜伏的特务，就立即采取措施进行处置！如果要是组织上对这件事出现了判断失误，就解除监视，还徐子介这位同志的清白。

不过以目前掌握的蛛丝马迹来看，徐子介此人身上的的问题十分严重。

某日，欧阳先生回家吃饭时与他的夫人，同是央直西北局高层负责人之一的黄薇老师说起此事，问及她的部下里有无可靠适用的青年人，黄薇不加思虑的便向欧阳先生推荐了冯思南，认为她收的这个学生，是一个智勇双全的赤色特科人员，一定能够不负重任的完成这个‘挖特锄奸’的任务。

欧阳先生认真的听了妻子黄薇的讲述，对她的学生冯思南的家庭出身和参加赤色组织前后的路程经历详细介绍，感到这个人选让他满意，便在第二天召集了相关人员作了严密的工作安排，这才有了冯思南被派到抗大学习的机会。

对这个身上有问题的‘侦察目标’学员徐子介，冯思南到了‘抗大’校园参加学习以来，一直苦于没有下手调查的落脚点，无法对其进行有效的侦查突破，平时徐子介这小子贼溜溜的摆出一副踏实学习，乐于助人，和周围同学团结友爱的模样，但在一起居住的土窑里却又摆出一副对人带搭不理的态度，很难让人接近。这种显子昂就更是让冯思南对他加重了怀疑。

冯思南也是很谨慎，如果是一个劲的主动与徐子介表示亲近，冯思南担心这会引起徐子介的警觉，但是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个嫌疑目标徐子介主动的撞到他冯思南的网里来了。

当徐子介热切的主动搭话，冯思南连忙借机对杨队长说道：“杨队长，我是真的是小腹痛的难忍，大概是和胃肠的毛病有关联。你的民间土药偏方既然这么灵光，那我说什么也要找去设法找老乡买一条土狗来做一锅黄豆炖汤，徐参谋既然会烹狗，那就让他和我一起去附近的村子里买土狗吧，我对买狗不大内行，要是我自己买了个病狗咋办？

其实用黄豆炖狗肉汤能不能治疗胃痛病，杨队长也是一通瞎扯。他只不过是嘴馋了想吃狗肉而已。延城这地界的百姓日子过的艰辛，百姓们平常的日子里裹食饱腹还需要经常的在野外挖一些野菜来填补，哪里会有余食剩菜喂猪？所以猪肉是难得一见的。乡村人家养上两三只羊当宝贝一样的伺候供着，全指望年节间卖个好价钱。像现在正在产羔季节，谁家舍得卖羊？也只有土狗山兔才容易从乡民手里买到。

杨队长现在他的头脑里想的是，刚才学员徐子介说的湘北风味的狗肉汤锅，又觉得今天上午学校不会召开全校大会，再说六队的学员一百多人，少上两三个人也看不出来。

就点头同意，对二人说道：“这事儿你们俩去办吧，买了土狗，就直接在老乡家炖了，让思南把汤喝足了养养胃！然后你们把两条狗后腿带回来让我也打打牙祭。吃不完，就在狗肉上撒电盐，这样不容易坏掉，放到明天晚还能吃一回！

唉，我是真想早一点去战场，在这大后方真是憋屈死了！

记住，你们两个人在外面炖狗吃肉喝汤，我不限制你们，但是绝对不得欺负百姓，狗肉带回来时，别忘给足老乡狗肉钱，免得惹来麻烦。

说是请了半天的假，冯思南和徐子介这两人有点臭味相投，中午跑到延城里面找到饭铺花钱美美的喝了一顿羊骨汤，吃了大碗的羊肉泡馍。又跑到城里中心大街温汤锅铺里泡了个热水澡，这两人才悠悠然然的在延河边一个小村里用几十个铜钱买了一条黑色干瘦的土狗，借老乡的灶火炖狗肉。

宰狗容易，冯思南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杀条土狗自然不怵，从老乡家里找了一根撩炭勾渣的铁勾，搂进黑土狗的脖子上就要下刀，这时徐子介上前按住冯思南，伸手夺过菜刀说道：“思南老弟，你这样杀土狗的方法不对，看我的。”徐子介嘴里说着，他用右脚踩住黑土狗的后腿，让老乡用绳子将狗吊挂树杈上，再用烧开的热水从狗嘴强行浇灌，几马勺浇进去，黑土狗昏厥了过去，徐子介这才不紧不慢的割开狗脖，让血缓缓渗流出来。

徐子介对一旁看呆了的冯思南炫耀的说，我老徐用的这个杀招，叫做热血盈身！只有这样的杀狗炖熟了吃起来才鲜嫩，其实，杀狗之后最后先将被杀的狗埋在二尺深的土坑里，到了半夜三更把狗挖出来洗净，腌透了盐酱，再放上辣子炖煮，吃起来那才叫香！今天没那么多时间，凑合着吃算了。还有啊，要是审讯起犯人来。我杀狗这一招也是可以借鉴的。。。。。

冯思南这时的思绪却被徐子介的话引得走神，他在想：‘徐子介的这个杀狗方法确实是不错，改良一下，用类似的方法对待不惧死的敌特顽固分子，或许最有效！即便敌人死硬的不招供，但观刑的同伙没有不恐惧服软的。

徐子介子说自话的唠叨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不妥，连忙岔过此话，问起冯思南，这狗的四条腿。咱们两人吃前腿后腿？

冯思南刚听到徐子介说到刑讯犯人一事，心中想，这么残忍的刑讯也只有丧尽天良的满清和现在的军统特务才能下得去手，正想从中再听到点什么，这徐子介却住嘴了。

冯思南假作没有注意此事。只是关心这一锅炖熟的香喷喷的狗肉。

火旺肉嫩，不到半个小时，这一锅狗肉就炖得差不多了。冯思南和徐子介这两个人，此时已是馋的急不可耐，冯思南想了一想，对徐子介言道：“狗肉汤太腥，咱们随意喝一碗就是，你我各吃一条前腿，狗肉排咱俩也吃掉。其余的狗脊骨，杂肉和汤锅就留给老乡当柴火费用，两条狗后腿和狗头带回去给杨队长。”

徐子介听了冯思南对这条被宰杀的土狗处理方式，表示完全赞同，只是奇怪的追问：“思南，那个狗头不好吃，你干嘛非要给杨队长带回去？这可是不讨他喜欢呐！”

方思南笑了，范文徐子介：“杨队长市领导，这个狗头部给他，你把领导摆在哪里？”

徐子介闻言赞叹道：“大妙！冯老弟，你年岁不大，不到二十五岁吧？人情事故倒是精练，说实话，我本想知是带回去一前一后两条狗腿，但是细想起来，还是你的做法对，两条肥实的后腿都让给杨队长，免得他不高兴，你让把狗头带给他，这真是神来之笔！这表明是让他吃了一条完整的狗。其实他这人不贪，但是喜欢吃肉，上次学校改善生活，炖了两口大铁锅的兔子汤，吃完饭大家都走了，他一个人还用叉钩捞兔架子呢！”

冯思南这时也懒的听徐子介出杨队长的糗，只顾埋头抱着一条狗前腿猛啃，徐子介见状也赶紧的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汤碗，抄起另一条狗前腿啃吃起来。

不一会儿，这两人肚饱滚胀，满意的不得了。最后他们把各自碗里的狗肉汤也一丝不剩的喝了下去，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肚腹安稳了。

这时，卖狗的老乡走过来对他们说，这一张黑狗皮的毛色还不错，可以碱水洗净，刮油抹盐水，揉制钉挂风干，有半个月就能成为一张不错的皮子。他本人就会制皮，只须工费给他十个铜板，要是纸票，就须一元。

听到老乡的问话，徐子介和冯思南相顾一眼，不约而同出声：“这狗皮子给杨队长！”

此话一出，两个人不由得相顾都愣住了，片刻之后，竟然是一同的大笑了起来，冯思南摇摇头不语，徐子介却是一声长叹：“思南小老弟，咱们二人今天有缘在一起喝了这一锅腥气十足的狗肉汤，也算的上是咱们兄弟的缘分，这是不是可以叫做‘惺惺相惜’？”

两人的心思不尽相同，冯思南心里想的是，他一直找机会接近身边这个有特务嫌疑成分的徐子介，可是来到’抗大‘校园已经将近两个多月了，这个徐子介一直是谨小慎微的奸猾防范，让冯思南接近侦查他的机会很少，不能如愿。

今天杨队长虽然是为了想吃狗肉，无意之中促成了这个局面，却让冯思南向在完成调查徐子介真实面目的任务上，成功迈了一大步。尤其是见识到了徐子介宰杀狗时偶然露出残忍的一面，以及他无意之中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冯思南凭感觉认定，这个徐子介绝对的有问题，那么他对组织声称的那几个从洛阳蒋系驻军一起逃跑出来，思想进步的同事，是不是也有问题？

这一件事，必须找个借口连夜返回万佛洞向老师黄薇报告。这样一来，那么就需要再次向杨队长请假，而这张狗皮要进行揉制，就是个借囗。

徐子介则就不同了，他近两个月来在’抗大‘校园的学员六队谨言慎行，其目地就是避免自己的言语和行为有失。而且像冯思南这种**臭未干的毛娃子在他眼中是不屑一顾的。只是前两天他在食堂排队打饭时偶然听身侧一位年近中年的女队员指着前面排队打饭的冯思南，对与她同行的年青女学员说：“你看那前面那个小青年，刚二十岁出头，就是西北局电讯科的小领导了，前途似锦…”

徐子介闻听后，心里惊讶，我们这学员六队里还有这条大鱼，要是把他发展成我们的谍报人员，今后赤。党。央直。西北调查局在我们。军。统部。门。就像筛子一样，再无机密可守！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要想个办法接近他。

所以在今天，他一听杨队长吩咐冯思南，打着买药的名义去乡间买狗，他就在趁此赶紧的在一旁插嘴，吹嘘自己会炖湘北风味狗肉，果然被他得逞，于是被杨队长派出来了。如今他也是真心的愿意把这一张狗皮送与杨队长。

傍晚，冯思南和徐子介这心思各异的两个人，从附近村子里老乡的家里走出来，一人提着个大瓦罐，里面是剁碎的两只狗后腿，大瓦罐上面放着一只狗头。另一个人提着一个大锅盔饼和一包中草药，回到了‘抗大’校园的校门口，把杨队长批的假条往门囗值班室一放。他们两人一路小跑，回到了学员六队宿舍，两人并不进房间，因为他们这间房里的土炕通铺睡了八个人，如果把狗肉罐子拿进房间，倾刻就会空空如也，即便是那锅盖大两寸厚的锅盔饼子，也会被那六个人分割干净。

徐子介给冯思南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立刻转身去了杨队长的小房间，他们也不敲门，直接的推门进去。杨队长正倚在炕沿抽烟，见到他们二人进来，打眼一扫，也不问话，上前一把抓住徐子介手中提绳，便将盛着狗肉的罐子夺了过去，这才开口说话：“狗腿剁碎了？前腿还是后腿？几条？呦喝，还有狗头，不错会办事！”

徐子介看了冯思南一眼，心忖道：这个冯兄弟果然是奸滑溜溜的，幸亏他提出留两条后腿和狗头，要不然这杨队心里肯定不痛快。

看着杨队长兴致勃勃的啃食着温热的狗腿肉，冯思南说逍：“杨队长，听说前两天三队晚上整了一坛高粱烧酒，怎么学校也不管？”

他的意思其实是想让杨队长发话派他出去搞酒，这样就能跑回到万佛洞向黄薇老师汇报情况了。

见杨队长不说话，冯思南只好说黑狗皮一事。杨队长一听，这是好事啊！便对冯思南说：“小冯，你再辛苦一趟，去送点碱面给老乡，让他精心一点制作。半月后，我的老领导马上要出征上前线，这张狗皮要给他带上。你回来时如方便，就买一罐白酒，咱们多少喝一点，可以防病。”

冯思南心中大喜，这下子我可以放心的回万佛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