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局外人

1937年11月末的南京，萧瑟肃杀，此时，本该清扫**府附近梧桐落叶的工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滚滚寒气中，到处是撤离南京的人群，哭声、哀嚎声、喧哗声此起彼伏。

而在**府，**林森、委员长蒋介石，以及军政各界要员，都在为南京是坚守还是放弃而争论不已。

在这一片哀鸿中，位于门东的国民革命军第87集团军军部却忙碌而肃静，上至集团军司令，下至参谋，虽然惴惴不安，但都在有条不紊地完成备战的任务。

第87集团军司令郑虎臣，是国民政府的元老，从“二次革命”到北伐可谓战功赫赫，无论是在**军，还是地方军中，都有着崇高的威望。“抗日战争”爆发以后，与委员长政见不合的他，也毅然重新披上戎装，慨然领兵奔赴沙场。

如今，郑虎臣看着办公室里悬挂的南京地图，刚毅的脸上也不禁眉头深锁。

南京之所以是“六朝古都”，就是因为坐拥长江天险，钟山龙盘、石城虎踞，但是，随着近代以来新军事革命的接踵而至，长江从原本的“天险”转而变成了**坚船利炮的天然“炮台”，日军的战舰可以沿长江对着南京狂轰滥炸，而长三角平原，纵横的水网也不再能难倒日军的机械化部队，戎马半生的郑虎臣知道——靠着从淞沪战场上撤下来的败兵，南京是断然守不住的。

可是南京却必须要守，如果不守，政府怎么转移？如果不守，金陵兵工厂和各类战略物资如何能经水、陆转运后方？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守，老百姓怎么办！

守！一定要守！没有命令也要守！大不了他娘的把老命交待在这里！

而与此同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二处处长戴笠正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烦恼不已。

虽然此时的戴笠，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上校，可谁不知道复兴社“戴老板”的大名？只要他愿意，让皇冠体育投注：大多数人死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无声无息可以说轻而易举，哪怕是何应钦、张治中这样的黄埔系教官级大员，见到戴雨农也可谓是惴惴不安，不敢以黄埔军校的师长自居。这几年，随着复兴社的迅速扩张，戴笠在辅佐委员长“剿共”、剪除异己的同时，也利用各种手段，搜集到了几乎所有达官贵人见不得的私隐，通过这些价值连城又肮脏龌龊的秘密，“戴老板”在军政两界混得都是如鱼得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混迹上海滩，要把裤子塞在枕头底下压直的落魄青年了。

此外，戴笠尤其重视对于军队的控制和情报的搜集，在军统的档案库里，哪怕是一个“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的中尉参谋，他的基本信息、祖宗三代，戴笠都可谓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这个比上将都要“牛逼”的上校，又有什么烦恼可言呢？

当然有！他烦恼的，自然不是首都南京的命运，作为委员长的近臣，作为极少数能窥见“天机”的心腹，南京的取舍他早已知晓。但是，纵然是呼风唤雨、万人战栗，但戴笠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蒋校长的一条狗！只要蒋介石觉得自己没有利用价值，自己就会被弃如敝履，甚至身首异处，第二天就会有一个人甚至一个组织取代他！中统那帮杂碎出了钱壮飞那么大的奸细，为什么蒋委员长对于中统老大徐恩曾的处置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就是明摆着告诉他戴笠：你要是不得力，中统随时可以取你军统而代之（当然，这一点对于中统也同样如此）。

因此，戴笠梦寐以求的，就是真正从“狗”变成“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权臣、重臣，而不是爪牙、鹰犬，最终走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命运。戴笠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他娘问他的话：“在一个闭塞的小村子里，你要怎么做，才能走出去？”戴笠回答了好几个答案，他娘都不同意，最后，他娘告诉他——首先，你要成为村长，成为这个村子里老大，才有走出去的机会。

在皇冠体育投注：，只有当上老大，你的命运才真正由自己说了算。

自从抗日战争爆发以来，复兴社的职能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本来，他们这些职业鹰犬遵从委员长“攘外必先安内”的训示，历来只干两件事——剪除异己、消灭**。但现如今，面临日寇犯境，要是国家完蛋了、民族完蛋了，不管是国民党，还是**，甚至是李宗仁、阎锡山这些阳奉阴违的王八蛋全他妈得完蛋，因此，特务们的“主攻方向”逐渐由“剿共”开始转向对日情报，戴笠的力行社特务处，与特工总部合并，成立“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下辖二处，第一处负责党务，第二处则负责情报，并直接向委员长蒋中正负责。力行社特务处编为该局第二处。

而神通广大的戴笠更通过侍从室打听到，委员长有意将军统局进一步整编，成为专门执行特殊任务，集情报、反谍、刺杀与一体的“超级机构”，那么，未来的军统局局长，必然是名副其实的“间谍之王”。

这个位置，眼红的不仅是他戴笠一个人，他必须要拿出一点“硬通货”，向所有人证明这个位置舍我其谁，才能实现他人生的第一个目标。

可就是这个“硬通货”，把戴笠难倒了。

自从皇冠体育直播：人的铁蹄蹂躏华北以来，天津沦陷、北平沦陷，皇冠体育直播：人进军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预料，成功“洗白”，从特务跻身为高级将领的土肥原贤二率部一路杀向保定、石家庄、邢台、邯郸、磁县、大名、安阳、新乡，直抵黄河渡口，一路上所向披靡。如今，日寇在山西和**军、晋绥军、八路军激烈搏杀，由于阎锡山指挥无方，娘子关、太原相继陷落，皇冠体育直播：人的气焰日益嚣张，开始筹划继清朝“末代皇帝”溥仪的伪“满洲国”后，成立所谓的“华北自治政府”。

一旦伪“华北自治政府”成立，整个黄河以北，将再不属于中华民国！

而皇冠体育直播：人属意的自治政府**，正是前北洋政府的财政部次长吴顺华，吴佩孚当政时期，吴顺华极尽奴颜婢膝之能事，甚至认吴佩孚当干爹，成为掌握北洋政府“钱袋子”的要员，如今，由于吴佩孚断然拒绝与皇冠体育直播：人合作，皇冠体育直播：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干儿子”吴顺华，让他笼络包括周作人在内的北平各界名流，吴顺华也欣然“换了新爹”，计划于1938年农历新年根据“新爹”的意愿，成立华北傀儡政府。

而蒋介石交给戴笠的任务，就是——干掉吴顺华。

可是，吴顺华虽然不认识戴笠，却懂得保命。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复兴社名声在外，对于戴笠的手段，即使身在北平，吴顺华也早有耳闻，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个不留神，恐怕就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了。因此，在接受皇冠体育直播：主子任命的第一时间，吴顺华就在皇冠体育直播：北平特务机关和大批汉奸的保护下，藏身于皇冠体育直播：人开的东亚大酒店，就连自己的管家、仆人都一概不见，除了处理筹备“新政府”的相关事宜以外，只有皇冠体育直播：人的艺妓和服务生才能进入，水泼不进、针插不入。

总之，只要是皇冠体育投注：人，除非是他的亲信嫡系，否则你就甭想见到吴顺华。

当狗当到这个份上，连“当狗专业户”的戴笠也是叹为观止、自叹不如。

从刺杀的角度来讲，吴顺华包下了自己住的整个东亚大酒店的六层，除了酒店存放杂物的第七层，这一层估计只有猫才能爬上去了。更何况，第六层住满了吴顺华和皇冠体育直播：人的间谍、保镖，他们24小时昼夜不停地保护吴顺华，没有任何可能接近，至于在食物投毒、派特工扮作妓女刺杀这些手段，戴笠都尝试过，可惜最后都功败垂成，他的手下被皇冠体育直播：人处决，“妓女”（女特工）送进了华北方面军的慰安所，从此再无音讯。

而挫败戴笠这些行动的，正是接替土肥原贤二出任皇冠体育直播：北平特务机关长的三条光治大佐，这位履新的大特务正梦想重走土肥原先辈的“光辉道路”，鲤鱼跃龙门，成为军界的一颗新星，因此，在铲除戴笠特工的行动中格外卖力。

三条光治曾经在东北摸爬滚打，从一个小特务做起，深入白山黑水间，化妆成农民、猎户、清朝贵族、东北军士兵……九死一生搜集情报，和他一同从间谍学校毕业的“同期之樱”，只有他混上大佐，硕果仅存，其他都成为了雪地里无人问津的白骨，作为特务，他们不被作为真正的军人看待，无法进入靖国神社，享受国民的景仰与香火，因此，他必须继续努力，才能有“山鸡变凤凰”的机会。

在戴笠眼里，吴顺华是他成为军统局实际的**必须要献上的祭品。

对于三条光治来说，吴顺华也是他“脱胎换骨”必须保护的重要筹码。

中日两国的谍战精英，围绕着一个大汉奸开始了没有硝烟的厮杀。

看着桌上吴顺华和三条光治的照片、情报，戴笠知道，这些都是自己训练多年的手下拿命换来的，虽然对于这些人，戴笠并不在乎，但想起上午委员长在日理万机之余，特别就此事召见了他，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娘希匹”之国粹不绝于耳，还狠狠赏了他一脚，戴笠知道——如果这次杀不了吴顺华，别说未来即将成立的军统局局长的宝座，就连自己的小命，只怕也不是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能保住的了。

问题是，同样是老牌特务，对于特务的暗杀手段，三条光治实在是太熟悉了，因此，想要破局，必须要找一个人，一个不懂特务，却熟谙军事，懂得出奇制胜的“局外人”，来帮助自己实现最后一步——除掉吴顺华！

想到这里，戴笠豁然开朗，他按了一下电铃，叫来了崔副官：“去，把齐五（毛人凤）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