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十节 雪野茫茫女儿红

10．雪野茫茫女儿红

接连的爆炸声也惊动了白川秀男，这明显不是他要的结果。白川秀男急冲冲地赶到仓库，惠子和王志浩不放心也紧随其后。仓库大院硝烟弥漫，遍地狼藉，众多的盐警倒在雪地里血肉模糊痛苦哀嚎。白川秀男紧皱眉头，一言不发，扫视了一下四周，长叹一声，扭头而去，杨宝林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紧紧跟在后头。

惠子却没有走，她飞奔到受伤的盐警跟前，迅速地为他们进行止血包扎，同时急促却轻柔地安慰着，只是她情急之下说的全是日语，盐警们一句也听不懂，仍是哀嚎不断。王志浩紧跟在惠子身边给她做下手，惠子还是急得满面通红，她奔忙于众多的伤员之间，风大雪滑，她几次摔倒却又赶紧爬起继续工作，两人费了多半个时辰，将一些重伤员包扎处理并转移到大院南侧的平房里，但倒塌的仓库周边，还躺着至少30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有些重伤员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也已断了气，就是伤势稍轻的盐警虽然躲避在了背风处，但蜷缩墙角，仍然在大声地**着。

惠子望着头发凌乱、满面污迹的王志浩，看看自己全身上下本来如雪般的白衣白裤也沾满了泥土烟尘，又听着风雪之中受伤盐警们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嚎，忍不住哭道，“我只是一名护士，我不是医生，我救不了这么多伤员。”王志浩默然道，“我是一名医生，但我也救不了他们。”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要怪只能怪你的父亲，归根到底他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是吗？为什么？”惠子睁大眼睛，直盯着王志浩，“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两人推开白川秀男办公室紧闭的房门，里面的灯仍然亮着，但是没个人影。炉中的火碳已烧出一层灰烬，上面一把双提梁扁圆温酒锡壶咕噜噜地响，里面的水也几乎要熬干，但桌子上的两瓶桑落酒却并没有启封。“这时候他能去哪里呢？”王志浩思索着，走至里间查看，一眼瞥见后墙的木柜明显没有回归到原位，他快走几步，挪开木柜，拉着一脸惊诧的惠子的手进入暗室。暗室里，墙壁上的马灯依旧明亮悬挂，在高高低低的架子和大大小小的器具上投射出杂乱众多的阴影，但仍是空无一人。王志浩心中纳闷，突然想起郭栋曾经给他说过白川秀男和江口在这个屋子里莫名消失的事情，他沉思了一下，取下墙上的马灯，仔细地照亮地面。果然，地面从门洞处开始，有几条断断续续的湿痕一直向里间延伸去，两人循迹而进，湿痕在北边的墙根处戛然而止，而墙根处的湿痕明显多了好许，王志浩端着马灯，开始在对面墙上寻找起来。

惠子睁大眼睛看着王志浩的一举一动，而王志浩心里已经逐渐明白了，这北墙就不是面真正的墙，它是由屋后卧云岗土崖的横截面整修而成，土崖之中定然还藏着一个暗室，因为此间黄土深厚，干燥，并且直立性强，适合建造窑洞，而且凿挖在地下深处，温度恒定，受外界干扰少，是静心科研实验的绝佳场所。

王志浩在整面墙上细细查寻了半天，却丝毫找不出任何异样，按说如果在墙上设有暗门，即使伪装再好，也多少会留些痕迹，加上开闭**，结合之处仔细查看还是能够发现的，但这面墙却像一个整体，怎么也找不出个缝隙来。王志浩深吸一口气，举起马灯再看周边，周边尽是些样式相同，放置着物品的木柜，王志浩不敢疏忽，一一查看，蓦地感觉到东侧的墙面上有一个木柜的位置有点不对劲。由于房子空间不大，**还摆放着桌子、架台等物件，众多的柜子都是紧靠墙面而立密切相连且尽量占用墙角，这样便于停放稳当且能充分利用空间，而这个木柜却明显和墙角有着近一公分的距离，这和白川秀男一贯严谨细致的作风有些不符。王志浩这样想着，走至跟前，抓住木柜朝墙角方向一推，手触之处，感觉并不费力，却听得“嗝嗝”轻响，两面墙交汇处裂开一道缝隙，北墙墙面竟然整体西移，豁然洞开，里面又现出一间屋子来。

屋子甚是厂阔，灯光通明，到处是堆放物品的木架，白川秀男、杨宝林和江口正围着西侧一排木架子上的物品在说话，听得声响，三人都惊诧地回过身来，江口喝问道，“你们是谁？谁让你进来的？”王志浩没有理会他，转头扫视着木架上林林总总的物件，每个物件下面都用日文写着标签，但好些都是盐池里的东西，甚至还有不少硝板和盐根。显然，这里不光是个实验室，更是间库房。

江口见王志浩不搭理他，心中怒气横生，吼一声，“巴嘎亚路!”忽地伸手拔出了枪，白川秀男忙抬手阻拦，说，“这是我的一个皇冠体育投注：学生，后面是小女。”随即问道，“你俩这是干啥啦？怎么弄得灰头灰脸的，成何体统？”

惠子不回答，哑着嗓子带着哭音问道，“爸爸，你们到底干了什么事啦？那里死了那么多人，也伤了那么多人，他们躺在冰天雪地里，伤痛无助，真的很凄惨哪！”白川秀男默然道，“国家大事，你女孩儿家莫要操心。”又问王志浩，“你和惠子去抢救那些伤员了？”

两人还未答话，江口却又道，“白川君，这里是帝国重要物资储备基地，如果未经允许，即使是您的学生和家人，也多有不便。”王志浩本来不打算理会这个飞扬跋扈的家伙，但听他这么一说，却再也忍不住怒声怼道，“这里是中华国土，我乃中华子民，莫说这小小暗室，就是整个百里盐池，也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江口斜瞥杨宝林一眼，冷哼道，“中华国土要怎的？中华子民又要怎的？还不是照样屈服于我大皇冠体育直播：皇军的军威之下！”王志浩昂头大声道，“中华国土虽然暂时沦陷，但有骨气的中华子民却永远不会屈服！”

“罢了罢了，你俩争论什么。”白川秀男赶紧劝和，说道，“皇冠体育直播：政府出兵皇冠体育投注：，也只是为攘除英美列强对国民政府的威胁。日中一衣带水，友谊源远流长，大东亚共荣圈的建立，必将会促进古老皇冠体育投注：这头东方睡狮的苏醒，毕竟半个世纪以来，皇冠体育直播：在诸多方面还是领先于皇冠体育投注：。志浩君，包括你在内相当多的皇冠体育投注：人东渡皇冠体育直播：，就是为了学习皇冠体育直播：先进的科技文化，以振中华。我之所言，应该不差吧？”

“没错！”王志浩道，“邻邦友好，互学互利，乃传统美德。我中华大唐时期，你东瀛‘遣唐使’不也是络绎不绝吗？那时我中华国力强盛，泽被四海，高僧鉴真，六渡重洋，弘扬佛法，传律授戒，使东瀛本土佛教清除弊端，步入正轨，成为你们的国教，同时，还将我中华博大精深的医药、建筑、雕塑、文学、书法、绘画等技术知识毫无保留地倾囊传授，为东瀛经济文化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可是反过来到了近代，你们凭借明治维新崛起，却对我中华起了觊觎之心，光绪31年，利用俄日《朴茨茅斯条约》，侵占我东北中东铁路和支路及附属的一切煤矿，又通过所谓的《满洲善后协约》，染指东北铁矿等其他矿产资源，甚至强行抢夺条约规定外的煤矿，对本溪、抚顺、鞍山等地矿产展开掠夺；民国4年，强迫袁世凯政府签订‘二十一条’，抢夺辽南及蒙东各地矿产开采权；‘九一八’之后，先组织调查团，对东北各地矿产进行彻底调查，接着实行所谓的‘矿业统制政策’，将伪满各省矿务尽收囊中；当下，又打起我河东盐池的主意，抢粮、抢盐，挖硝板、盗盐根，偷运硫酸钠，‘大东亚共荣圈’到底共荣的是什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江口面色赭红、嘴唇哆嗦，又是一声吼叫，“巴嘎！”，抬手就是一枪，惠子一声惊叫，飞身抱住了王志浩，子弹自惠子背后射入，两人都晃了一下，殷红的鲜血随即就从惠子炸裂开的衣洞口冒了出来，仿佛是茫茫雪野之中突然绽放出一朵艳丽的红梅，她的头斜靠在王志浩肩膀上，深情地看着他，努力地张着嘴，却一句话再说不出来，王志浩和白川秀男全都惊呆了。

“惠子！”

“阿惠！”

王志浩只觉得天旋地转，肝胆欲裂，心疼如绞，他紧抱惠子，大叫一声，将手中的马灯狠狠地砸向江口，江口慌忙躲避，一枪射中马灯，火光四溅，引燃木架上的化学物品，“轰隆轰隆”一连串巨响，爆炸四起，硝烟弥漫，登时笼罩住了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发亮，风停雪住了，一轮红日从东南方向的中条山头冉冉升起，一片金光铺天盖地而来。空旷而又宁静的山野到处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包括中条，包括盐池，曾经高屋林立的仓库大院，曾经热闹喧杂的办公区，都变成了废墟掩没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剩余的盐工昨夜就或逃或散完了，只有早起觅食的麻雀在雪地上跳来蹦去，东啄啄，西刨刨，它们或许能发现白雪之下那一堆堆尚未完全熄灭的烟火，却不可能知晓昨夜的狂风暴雪之中那一幕幕惊心动魄、舍生忘死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