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六节 战士伤重赤子痛

6. 战士伤重赤子痛

三人又坐下来，王志浩便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原来“卢沟桥事变”后全面抗战爆发，王志浩便从皇冠体育直播：返国，他先回到太原，受绥东百灵庙大捷的鼓舞，本想投奔时任绥远省**兼35军军长的运城老乡傅作义将军，但其时日军已在北平兵分三路对平绥、平汉、津浦三线展开进攻，其中一路沿平绥铁路进犯，企图夺取塞北重镇大同后，再分兵攻取山西的太原和绥远的包头，意在采取“两翼牵制，**突破”的战略，完成夺取华北五省的计划。晋北地区已经笼罩在战火之中自然无法北上，好在太原地区牺盟会倡导的自强救国运动正开展得如火如荼，只是百灵庙战役后，**北方局没有给山西方面再派来干部，牺盟会便从来自全国各地的进步青年学生中挑选了4500多名学员，成立了军政训练班和民训干部团，在牺盟会总部下面，还设立了好几个组织，王志浩加入的是宣传训练委员会，负责牺盟会的宣传工作。委员会里大约有二三十个成员，负责人是裴丽生。

崔峒点点头说，“裴大哥是我的垣曲老乡，太原一别，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面了。”王志浩说，“裴大哥还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呢。去年11月他去了临汾的洪赵中心区工作，随后组织上也派我回到运城，可是正赶上日军侵占运城，局势动荡，咱们好多部门都转移了，就迟迟没有和组织联系上。”

崔峒说，“目前全国抗战进入相持阶段，日军没有力量发动大规模进攻了，但是却在占领区内加强扫荡和‘清乡’，横征暴敛、掠夺资源。阎老西政治上也开始走下坡路，**和倒退的倾向越来越明显，对牺盟会和其他抗日武装不断限制、打压。”

“阎锡山就是个大滑头，啥时候自家的算盘都打得很精，当初同意组建牺盟会就只是为了对抗蒋介石，哪有一点抗日的意思？”王志浩愤愤说道，“可不是，”崔峒说，“前一阵子，这家伙在吉县古贤村召开了两次高级军官和文职干部会议，虽然没有正面反对牺盟会，却费尽心机挑拨、鼓动他手下那帮顽固分子来反对青年抗敌决死队，从各方面不断给咱们制造困难。”

“刚才在路上我也听那两位大哥说了咱们自卫队当下碰到了很多困难，我这次到这里，一来是为寻找组织，二来就是希望能为咱们自卫队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王志浩看看崔峒，又看看郭广汉，诚恳地说。

崔峒沉默了一下，说，“也好，当下咱们确实有许多工作要做。由于敌人的封锁，当下咱们最紧缺的就是药，医药和弹药。这样吧，”他对着郭广汉说，“广汉同志，你带着志浩同志去伤病员那里转一转，让他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出了窑洞左拐十来米有一处天然的山洞，刚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闷闷酸酸的味道。里面倒是挺大，明显有人工改造的痕迹，地下满铺着干草和玉谷杆，上面或坐或躺着数十名伤病的战士。

王志浩吸了几下鼻子，说道，“这是石灰水的气味，咱们是在用石灰给这室内场地消毒吗？”“不是给场地消毒，是给战士们的伤口消毒。”郭广汉低声回答。

“什么？”王志浩惊得张大了嘴，“石灰水固然可以消毒杀菌，但它也有很强的腐蚀性啊，用石灰水清理伤口，伤口怎么可能愈合呢？”

“我们也知道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战士们的伤口一天天恶化、溃烂，就不要说最后可能截胳膊断腿，光是引发的高烧就可能随时要人命。”郭广汉闷声说道。

“我知道咱们可能没有医用酒精，没有生理盐水，但是连普通的盐水都没有吗，咱们盐池里面的潞盐配置的盐水也比石灰水强啊！”

“虽然盐池近在眼前，但敌人封锁得太严，咱们的食用盐也是极度得缺乏，倒是能挤出一些制作盐水来清洗伤口，但主要还得靠石灰水。”郭广汉沉重地叹了口气。

王志浩紧咬着嘴唇，一步一步从伤病员身侧缓缓走过。伤病员有七八十名，重伤号将近一半，多是胳膊、腿被炸断，包扎的布条上血迹斑斑，但这还算比较好的，有些头部和胸部受伤的战士连包裹的布条都没有，他们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眼睛微闭，脸色苍白，偶尔发出一两声低沉的**。王志浩走到一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伤员跟前，这名小战士右肩肩胛骨被炮弹炸伤，他平躺着，身下是一层厚厚的玉谷杆，右臂平伸，肩膀处缠裹着厚厚的布条。王志浩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肩胛骨处现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破碎的肌肉一片苍白毫无血色，明显地有骨头暴露在外，周边的皮肤也因为石灰水的刺激和腐蚀而变得干燥褶皱，白中发青，每一次脉搏跳动都能引起伤口处肌肉轻微的颤抖。

王志浩的手也禁不住轻颤了一下，眼眶顿时湿润了。那个小战士感受到有人在身侧，便微微睁开眼，看着王志浩，轻轻问道，“医生，我的胳膊还能治好吧？求求你了，我还想扛枪，我还要上战场打鬼子，给我爸妈报仇呢！”

王志浩两手握住小战士的右手，直望着他的眼睛，沉缓却有力地说道，“没问题，兄弟，我敢保证，你的胳膊肯定能治好。你在这里再歇一会，等我回来。”起身走出山洞，抬眼望向远方，深深地吐了几口气。

郭广汉跟着也出了山洞，远远看见崔峒朝这边走了过来，崔峒冲他点了点头，两人一齐走向王志浩。王志浩回过身来，看着两人说，“崔指导，郭队长，我要尽快赶回去，咱们的伤员急需医药救治，我想办法尽快搞上一批药品过来。”

崔峒紧握了王志浩的手，说，“好，我俩也正是此意。辛苦你了，志浩同志。”“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往回赶。”

郭广汉叫来铁锁，“铁锁你负责把志浩送出山，一路上注意安全。”铁锁响亮地答道，“保证完成任务。”，王志浩脱下西装外套要蒙住头，崔峒伸手拦住他，笑道，“回去就不必蒙眼了，山道弯弯，曲折迂回，你睁大眼睛只要能记住路就不错了，再过来的时候也好找一些。”

看着王志浩和铁锁走远的背影，郭广汉低声说道，“这个小伙子应该没啥问题，刚才我瞅着他查看伤员伤口的时候，眼睛都红了，是个有正义感、心地善良的娃。”崔峒点点头说，“是的，你俩走后我联系了一下组织，志浩同志是可靠的。他家在解州城里开办着一所医院，他本人也留洋学过西医，这对咱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简直就是雪中送炭、绝渡逢舟啊。”

铁锁和王志浩一路走着，铁锁向王志浩打听家人的情况，王志浩不常回十里铺，对村里情况不大了解，他就说银锁和铜锁这段日子在解州山上修路，虽然辛苦，但还算平安，这一晌他们几个正研制炸药，炸山碎石，以加快修路速度。铁锁说目前自卫队军火弹药也是紧缺得很，要是研制下炸药最好也弄些过来。王志浩说他刚才已经听崔指导说了，但是眼下最紧急的是弄些医药过来，伤员们的伤情不能再耽搁了。

铁锁比较熟悉山里地形，王志浩生怕按原路返回会碰见父亲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让铁锁另走一条路，在社东村娘娘庙跟前的沟峪里出了山，然后直接进城回家，计划先把医药问题解决了，再去找银锁他们。

回到医院药房，王志浩把架上和库存的药品都盘点了一下，又查看了一下账簿，止痛的吗啡，抗疟的氯胍和奎宁，医用酒精这些宝贵的药品都还有，解热、镇痛的阿司匹林也有些，但是杀菌抗感染效果最好的磺胺粉却只剩下两个小空瓶子。王志浩知道，磺胺粉是日军严格管制的军用药品，日军占领解州后，搜走了所有药店里的磺胺粉，并且严禁私下流通和使用，否则就可能被投入大牢甚至丢掉性命。

这下，摆在王志浩面前的就是两个问题了：一是如何想方设法能搞到些磺胺粉？二是搞到磺胺粉后，怎样才能把磺胺粉及其他的急需药品尽快送到大山深处自卫队的手里面？

其实，王志浩知道，有一种叫“百浪多息”的红色染料，主要成分就是磺胺，虽然病人使用后，皮肤就会被染成龙虾似的鲜红色，但它消炎杀菌防感染的效果确实好得多，只是这种化学染料并不多见，运城本地常用的红色染料多是由赭石、朱砂等矿物或是茜草、红花等植物制成，想和制造苦味酸炸药那样在染坊里寻找原料几无可能。

磺胺粉既然一时间难以搞到，那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把现有的药品送到自卫队驻地，先减缓伤员们的伤情恶化趋势，再想法另找一种效果好的杀菌消炎药。关于这种药，王志浩心中已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尽管还不是很成熟，但事至如此，伤情紧急，火烧眉毛之际，完全可以放手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