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吃瓜联盟

面馆里刮噪大声喧哗的是阎小狮和他的几个混混阿飞跟班。他们一共五个人。号称咸瓜街“五鼠兄弟”。整日在大街上闲逛，看上去好像混混阿飞。其实是五个贼。专干些偷鸡摸狗、溜门撬锁、入室行窃的勾当。

阎小狮排行老大，绰号“飞天鼠”。

**绰号“夹子鼠”，手指头夹烧红的煤球练出来的功夫。在大街上走路时假装不小心与对面的行人撞个满怀，眨眼间就能把人家口袋里的钱夹子偷到手。

老三绰号“通关鼠”，拿一根细钢丝能开各种锁。无论是大门上的明锁暗锁，还是保险柜保险箱的密码锁，对于他来说都是摆设。

老四绰号“跳梁鼠”，会轻功，能飞檐走壁。无论多高房子，只要有砖头缝子，他就能用手指抠着缝子爬上房顶。

老五绰号“钻地鼠”，有缩骨术，能钻狗洞穿墙而过，还能进坑钻下水道遁地潜行。

他们这帮贼多少还懂些规矩。晓得兔子不吃窝边草。从来不在咸瓜街和圣玛德琳娜街做买卖。作案地点通常在法租界邮政客运码头、十六铺码头，以及霞飞路和会乐里。

阎小狮颇有些鬼才，根据他们几个人的特点，琢磨出一套作案计划，名曰“一鸡两吃”大法。

在他的组织指挥下，五鼠分工协作，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行窃时，**夹子鼠做扒手。老三通关鼠打掩护。偷了皮夹子以后，立刻将赃物转给老四跳梁鼠或者老五钻地鼠，上天入地，眨眼跑没影。

失主发现钱夹子被偷，想起刚才被夹子鼠撞了一下，猜他肯定是个贼。幸好还没溜掉。过去一把抓住他，要他交出钱夹子。夹子鼠当然不承认偷窃（赃物早转移给跳梁鼠或钻地鼠了）。而通关鼠在一旁起哄架秧子，唯恐事情闹得不大，极力挑唆失主暴打夹子鼠一顿，至少扇他两巴掌。

引得巡捕过来了，问明情况。当着失主的面给夹子鼠搜身。结果全身搜了个遍，什么也没搜到。哪有钱夹子？这不明摆着讹人么？

失主登时傻眼了。

此时飞天鼠阎小狮闪亮登场。伪装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一把拉住失主，用手指着瘫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夹子鼠，要他赔偿若干大洋医药费，否则就要请他吃官司。

周围看热闹的好多人。也替夹子鼠鸣不平。好家伙！别说人家没偷，就算是真偷了也不能这么打人家，都快打死了。（他们哪里知道，即便挨了一拳，夹子鼠也会顺势摔地上磕出满脸血来。）

众目睽睽之下，失主情知理亏。牙掉了往肚子里咽。只得掏钱赔偿。

这个“一鸡两吃”套路五鼠兄弟演练熟了，连偷带讹诈，屡试不爽，从未失手过。

今日五鼠兄弟去霞飞路上转了一圈。天气实在太热。往日热闹的街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偷谁去？

阎小狮见状，把手一挥，说了声：“收工。扯呼。去郑麻子面馆吃面。看面团西施耍子。”

大家听说去看面团西施，一个个兴高采烈，手舞足蹈。顾不上日头毒辣，行走如风。嘴里哼唱着“五只老鼠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一溜烟跑到郑麻子面馆，鱼贯而入。

面馆里面也没有顾客。郑麻子夫妇忙里偷闲，躲在灶间打盹。盈儿刚从茶楼回来，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休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五鼠兄弟哗啦一下子围了上去。

“面团西施！抻面给我们吃！”

要知道看盈儿抻面堪称一场视觉盛宴。只见炉子大火上煮一锅水沸腾。蒸汽如雾弥漫，笼罩着盈儿，宛若白玉雕成的美人，通体雪白，立在案板前。她玉手高擎一团面团。一抻变成两股。捏住两头，再一抻变成四股。如此反复。眨眼之间，一团面被抻成如丝般细的面条。手一甩，不偏不斜，将面条扔进锅中。整个过程比变戏法的还要精彩。

阎小狮一班人每次来吃面，实际上是为了看盈儿抻面，嘴里大呼小叫调戏：“面团圆圆，脸儿圆圆。面团白白，身儿白白。”

可是今日不巧，盈儿在茶楼替我看店的时候，她娘麻婶闲着没事已经抻好了很多面条，晾在案板上。

“有现成的面条给你们煮着吃好了。”盈儿对五鼠兄弟说道。

“不行！我们要你抻面给我们吃。”阎小狮说道，“看你抻面比吃面还香呢。”

“面团西施好看。面团西施好香。”几只老鼠哄地笑起来，齐声嚷道，“面团圆圆，脸儿圆圆。面团白白，身儿白白。”

正在这个时候，我一头闯进来。

我两步抢到盈儿身前，喝道：“你们吃面便吃面。哪来那么多废话？瞎叫唤什么？”

五鼠兄弟顿时一愣。扭头向门口望望，看王一壶来了没有。他们对王一壶身上的功夫颇为忌惮，交手过几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只要王一壶在我身边，他们连我也不敢招惹。

可是看了半天，并没有看见王一壶。

钻地鼠问道：“小刘麻子，王一壶是不是躲在门外？

“王一壶不在。就老子一个人。”我昂着头回答。

跳梁鼠不放心，一步蹿出去，看了一圈，真的没有王一壶。

“外面没有王一壶。”跳梁鼠尖着嗓子喊道。

五鼠兄弟顿时刮噪起来。

“小刘麻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吃了狮子腿？王一壶又不在。你逞什么能？骨头痒痒了想挨揍？找打是不是？”阎小狮怪声怪气地说道。

盈儿立刻从案板上抄起擀面杖，站在我身边，瞪着阎小狮他们吼道：“看你们谁敢动他一根汗毛。一棒打折你们的狗腿！”

“你真的要打我？太棒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阎小狮喜笑颜开，挤眉弄眼地唱起来，“我愿做一只小狗，偎在你身旁。我愿你手拿擀面杖，轻轻打在我身上。”

我被他油腔滑调的样子气得不行，骂道：“阎小狗，你自愿当狗好得很。只是这里地方太小，有种的跟我到街上遛一遛。”

阎小狮将三角眼一瞪：“好你个小刘麻子，你热昏头了还是怎的？竟敢骂我？！出去就出去。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以后就改名字叫阎小狗。”

“走！去外面打这臭小子。”几只老鼠哄地一声先出去了。

盈儿阻拦我：“臭麻团。不要去。你打不过他们的。”

我冲她眨了眨眼睛，说道：“不妨事。我给他们来个老鼠上街人人喊打。”

盈儿听我这样说，猜出我有主意对付他们，于是立在原地不动，只说了声：“当心。”

再说那五鼠兄弟为什么先蹿出去呢？

是为了看看王一壶到底在不在外面。一看果然不在，立刻胆子大起来。叫嚷道：“小刘麻子，快出来！你是麻子照镜子，自找难看。看我们今天打你满脸花。”

“我来也！”

我高喝一声，一步跨了出去。

五鼠兄弟哗啦涌上来，形成一个扇面，将我团团围住。

我被困在当中，面无惧色，十二颗大麻子被阳光照耀得闪闪发亮。

钻地鼠的个子矮，最先看见我脚上的马桶靴，惊呼一声道：“哥哥们！你们看他脚上啥玩意？”

我抬起脚，在空中踢了一下，回答道：“这是法国新款挨马死踢死牛。你们哪个脑袋硬？让我踢一脚试试？”

几个家伙吓得倒退一步，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我脚上的马桶靴：黑黢黢脏乎乎，箍着一道道铁条竹片，犬牙交错，貌似很厉害的秘密武器。挨马死踢死牛？乖乖。不明觉厉。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阎小狮最滑头，眯起三角眼仔细看了半天，终于看明真相，原来是两个破轮胎箍着几遭马桶圈。

“嘿嘿！”他冷笑两声，“小刘麻子，你穿两个破轮胎冒充风火轮是吧？假装哪吒？三头六臂？”

“嘿嘿！”我也冷笑两声，“阎小狗，就问你怕不怕？”

“呸！马桶靴我怕个屁！”阎小狮挥手招呼几个鼠弟，“别听他瞎咋呼。大家一起上，把他麻子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五鼠兄弟呐喊着一拥而上。

我见势不妙，蹬蹬蹬倒退几步，退到茶楼门口。这轮胎鞋真给力，果然行动如风。李箍桶的手艺果然不是吹的。我扭头朝茶楼里面喊了声：

“龙哥！球哥！有危险！快来帮忙！”

话音未落，玻璃球一个跟头从茶楼弹射出来。滚地龙划着滑板车随后而出。二人冲进圈子，一左一右护住我。

阎小狮一见滚地龙和玻璃球，登时吃了一惊。他这才明白我为何今日胆子那么大了。不是因为脚上的挨马死踢死牛马桶靴，而是找了两个厉害的帮手。他连忙向滚地龙和玻璃球拱手作揖，呵呵笑着说道：

“龙哥！球哥！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了。我们和小刘麻子闹着玩。没事的。难得你们二老今日有空喝茶。茶钱算我的。我请客。”

“放屁！你有那么大面子吗？你算老几？请我们哥俩喝茶？”滚地龙骂道。

阎小狮被滚地龙骂的涨红了脸，在几个鼠弟面前下不了台，说道：“龙哥，小刘麻子骂我阎小狗，我教训教训他。不关你老人家的事。”

“放屁！我们吃瓜联盟。我是盟主。他是右军师。谁说不关我的事？”滚地龙又骂道。

吃瓜联盟？

阎小狮立刻傻眼了，与几个鼠弟面面相觑。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

“什么情况？哪来的什么吃瓜联盟？吃什么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