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五贤祠夜宴

三匹快马，十几个卫士跟着，一行人直奔茅山西北方向而去。

在这水乡，船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也不排斥陆路。陆路绕过许多的河港，转弯摸角的，路程长出了许多，可是只要不是机器船，走路总比行船快些，这就是李树阳选择骑马的原因。现在已经是中午，他们晚上还得回来。

待到晚上返回到茅山，他们三人刚刚走过寺前的迎山桥，迎面走来一位和尚，看那气质和身上的袈裟，李忠实觉得应该是一位大和尚。

那位和尚双手合十，“老衲见过李总指挥。”

李树阳连忙举手还礼，“多谢大师照应。”

然后扭头对着李忠实和魏长庆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景德禅寺的方丈密海法师。”

你忠实和魏长庆大步上前，双手合十，“见过大师。”

“密海大师，这位是李忠实李司令，这位是魏长庆魏司令，他们都是鲁苏皖游击总队的纵队司令。”

密海方丈又是双手合十，“老衲见过二位将军。二位将军不辞辛劳，来到这下河地界，抗倭寇，保民生，老衲感激不尽。明日小镇庙会，今日老衲琐事缠身，我们择日详谈。”

李忠实看着密海和尚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到稍许有些遗憾，此人气质不凡，谈吐不俗，本想约请细谈，想不到仅有这一面之缘。

不过惊喜总是有的，他居然看见了那位曾经有着一面之交的徐校长。他一直念叨着要再会会这位听着有些神秘的校长，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见着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似的。

徐校长正在寺院的厢房里跟李泽惠说着什么，脸上浅浅地笑，跟以前一模一样地平静。

云淡星稀，月华如水。

五进四厢的庞大寺院，沿着山势逐次铺开，藏经楼巍峨挺拔在最高处，粗大的黑漆楼柱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从山门到正殿，烛光闪烁，和尚们的课诵声，**嘛嘛地响个不停，四下里时不时爆出一连串劈劈啪啪的声响，就像李忠实他们在船上听到的一模一样。

晚饭时候，徐校长告诉李树阳，他是到茅山游逛明天的东岳庙会的，没想到在吃食馆里遇到了李泽惠。

“难怪今天寺院里的香火一直旺盛，还有这鞭炮一直响，不明就里时真有点提心吊胆，以为哪里打枪。”李忠实心里的疑问这才打开。

菜算不上精致，但很丰盛，味道却是绝对的好，李树阳没有让部队的炊事班准备，让镇上唯一一家饭店做了。

临到吃饭时分，店伙计挑来了一担箱笼，里面有碗有碟，有冷有热，满满的菜肴。

一惯自律甚严的李树阳开了一瓶洋河大曲。魏长庆晓得这是专门为他特备的，一桌人就他对酒有些嗜好。

“总指挥，这佛门净地，我们喝酒吃肉，有些不妥当吧。”

“想不到你魏长庆也会顾虑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李树阳哈哈一笑，“你们没看见门楣上挂着‘五贤祠’的牌匾，好像说是宋代的一位宰相曾经在此读书，他的几位朋友经常到此聚会，正好五人，后人就把这里称为'五贤祠'了。寺院密海方丈告诉过我，我记不大清倒地哪五位贤人了。放心吧，这里不是寺院正殿，不受那些清规戒律限制。”

“这个宋代宰相名叫富弼。”一直平和安静的徐校长接过话，“富弼可是一代名相，富弼一生，历仕真、仁、英、神宗四朝，为政清廉，好善嫉恶。性情至孝，恭俭好修，与人言必尽敬，虽微官及布衣谒见，皆与之有礼。多次出使辽国，置个人生死于度外，竭力维护国家利益，被誉为北宋最出色的谈判高手。据史料记载，茅山景德禅寺就是当年富弼读书的地方。富弼与范仲淹、滕子京、胡瑗、周孟阳等五人经常在此聚会，谈诗论文，指点江山。后人就将富弼读书堂称为五贤祠。据说此处还是当地百姓感恩范仲淹为官海陵时，修海堤除水患，造福一方为他设立的生祠”。

“这个胡瑗可是在泰州创办安定书院的胡瑗？”

五个人都是一代大儒，千古名篇的《岳阳楼记》让在座的所有人对范仲淹和滕子京非常熟悉。在泰州久了，知道安定书院来历的李树阳却对胡瑗颇感兴趣。

“回总指挥，正是此人，他是北宋理学先驱，曾任太子中舍暨天章阁侍讲，也就是太子的老师。”

“你们可知晓，安定书院就是现在省立泰州中学的前身。”李树阳端起酒杯，“这第一杯酒就敬给学识渊博的徐校长，也衷心希望东洋人的战祸不要累及这一代名刹，历史古迹代代留承。”

在一片赞许和徐校长的恭谦声中，大家第一杯酒落肚。

纵然有酒有菜，这顿晚饭也是吃得很快，毕竟不是太平盛世。

景德禅寺有大小房间四五百间，除了三大殿和藏经楼，其余全是厢房。李树阳征用了十几间，用作指挥部外，也作为来来去去的军人们暂时歇宿的地方。今天一行人就宿在这里。

僧人的课诵已经结束了，镇子里的鞭炮声也渐渐稀疏直至平歇，风儿吹过，山顶的森森古木，发出一阵阵细微的哗哗声，水乡小镇显得更是宁静。

泡脚的水很热，水温润了脚肤，热气随之通达了全身，很是舒泰。

每日泡脚，这是李忠实多年的习惯，只要条件许可，泡脚时还要再看会书，今天便有泡脚看书的条件。

脚泡得舒坦，书看得入神时，外面却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李忠实赶紧把手中的书往摊开的被子里一塞。

“哪位？”

“李司令，是我。”门外传来徐孤学的声音。

“徐校长呀，门没搭上，我在洗脚，你自己直接进来吧。”

“这么晚，他怎么来了？”李忠实非常奇怪。他定了一下神，微微一笑，从被子里摸出那本书，捧在手上。

“李司令，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今天我酒多了。”

徐孤学一改往日的文静，一进门就絮絮叨叨，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满房间地扫视着。李忠实看着他进来，书便随手搁在了身边的被子上，顺手拿起擦脚布，准备擦脚穿鞋。

就在这个当口，徐孤学的眼光落在了被子上的书面上，那是一本茅盾的《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