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一枝嫣红的蔷薇从庭院中探出头来，这婀娜绚丽的生长之姿马上便要伸回莫共房屋中。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莫共低低的念叨，已是八月中旬，天气还是炎热酷暑，但用不了多久，便要进入秋天了。自从那日，7月24日，荒木歌川回来以后，便没有再离开过。两人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没有任何交流，莫共并不出门，而荒木歌川好似也是如此，他房门紧闭，莫共总感觉自己的心上被什么东西罩住一样，总是觉得呼吸困难，十分压抑。莫共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他与她相处最合适的状态，可她真的感觉自己抑郁难止。

这段时日来，莫共总感觉自己体内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着她的骨头，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莫共不得已，便经常用指甲死死抠住一个坚硬的东西，只有这样，身体躬着，她身体里窜动的异痒疼痛才能稍微被“镇住”一些。

莫共还发现，这段时日来，牧野和宏日日都来家中汇报，形影不离的跟在荒木歌川身后，大多数时候，牧野和宏晚上也不回去，直接在荒木家入宿。门外街巷中突然多了许多暗卫守在四周，均穿着便衣，而庭院中他的那些亲兵却不在了，莫共有些不解，他的士兵不需要再着军装了吗？

荒木歌川消失的这一个月，一开始，莫共只以为他是为了躲避自己，所以才待在梅若街区，陪着花谷长溪。但是这些时日，牧野和宏日日都不离去，整日跟在荒木歌川身后，荒木歌川也不再出去，难道他们不需要去军部吗？莫共便暗自琢磨起来，他消失的这一个月来，或许不在梅若街道……那么他去了哪里？

还有那日，荒木歌川回家的第一天，莫共在窗户中窥到，荒木歌川刚进入庭院中，井上芳成抱住荒木歌川便痛哭一番。井上芳成的情绪看起来十分激烈，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交谈什么。她的嘴脸，莫共只要想起来便感觉腹中作呕，莫共强逼自己尽量不要看她。然而，荒木歌川自始至终一言未发，最后淡淡的推开了他母亲，独自进了门。

夜色寂寥，莫共呆呆的站在窗前，还让她想不明白的便是松川町一番街那里的守卫为什么换了人，难道荒木歌川变卦了，不让自己“处理”那两人？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儿，钢琴声从“共心斋”传出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莫共听到这琴音，便想起往日，他的琴音悠扬婉转，金徽玉轸，完全不似今日这般哀伤。自那日荒木歌川回来以后，每晚“共心斋”都有琴音传出来，莫共已许久未听到这琴音了。那声音不绝如缕，经常绵延一整个夜晚。

莫共心中一直都明白，荒木歌川喜欢钢琴，喜欢音乐，说明他内心里一直都种植着高尚的艺术。听着这哀婉的琴音，莫共忆起当年南京之时，刚遇到他，那一晚她过生日，他当着众人为她弹琴，那琴声，云起雪飞，清耳悦心。莫共不得不承认那一晚那琴音的美妙绝伦。

莫共正沉浸在琴音中，忽听有人激烈的敲着房门，“荒木歌川，你给我滚出来！”

是荒木中岛的声音，莫共静息听着，这名老者消停许久，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连名带姓的喊着他的孙子。不一会儿，莫共听到开门的声音，又过几秒，“啪”的一声，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落下来。

“荒木歌川，你给荒木家交代清楚！你为什么突然被军部解职，还开除了军籍？”

莫共屏息凝神，她身上被啃噬的疼痛感又开始了，晚上发作的更加厉害，莫共强逼着自己不可发出任何声音，这件事也绝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被军队解职？开除军籍？”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莫共立刻走到门边上，将推拉格栈稍微推开一点，露出一丝缝隙，她这才发现，正厅**，不仅站着荒木中岛和井上芳成，那个荒木云芳也不知道何时回到家中，此刻她正冲着自己得意的笑，莫共终于明白事情并不简单。

“你知道这对于荒木家族来说，是多大的耻辱吗？”荒木中岛大吼起来，他手中的拐杖蛮横粗俗的打在荒木歌川身上，“这比你从小便从未入军队更加可耻！你简直败坏了荒木家的名声，真是恶心至极！愚蠢至极！这一切，糟糕透了！”

莫共看到牧野和宏站在一旁，双手跃跃欲试，那模样十分委屈，想要阻止却又不敢。

外面的雨淅沥沥的下着，无声息的拍打着窗户，庭院中的树木越发翠绿了。崇仁亲王已在他的书房窗前站立许久，铃木彻见崇仁亲王一直沉思着，便走了进来。

“亲王阁下，您可是在担忧少将阁下？”铃木彻问道。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也不知这几日歌川怎么样了？”

“少将阁下整日颓废在家，闭门不出。”

“他这般颓废在家里也并不失为一件坏事，这样一来便可麻痹敌人，因为荒木歌川彻底消沉，他们方才可放松警惕。”

“亲王阁下如果不放心，为什么不去看看荒木少将？”

“这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崇仁亲王怅惘道，“歌川一直对于自己的军官身份耿耿于怀，多年来修身正己学了一身本领本想着让自己的国家更强大，没想到却用这一身本领侵略了别国，还是他从小便仰慕的文化大国，他这一生，最为不耻的便是侵略。”

“亲王阁下最为不耻的也是侵略。”铃木彻认真说道。

“战争中有谁能赢？皇冠体育直播：赢了吗？皇冠体育投注：人民被屠戮、被宰割，过了八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而皇冠体育直播：，整个大和民族也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谁赢了？都输了。”

“亲王阁下……”铃木彻一直都知晓，每当忆起战争，崇仁亲王便无限感慨怅惘。

“歌川对于皇冠体育投注：文化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从我很小认识他的时候，他的书桌上便摆放着许多皇冠体育投注：书籍。”

“荒木少将是极为少见的贵族军人。”

“是啊，可惜，天意弄人啊，他爱上了自己侵略过的国家的女子，造成半生仇视……”崇仁亲王独自感慨着，“算了算了，不说了。你可知那日那名皇冠体育投注：女子闯松川町的密室是为了什么？”

铃木彻：“卑职猜想，应该是与地牢中关押的另外两人有关。”

“另外两人……”崇仁亲王思忖片刻，“歌川不是说那两人与实验室有关吗？”

“卑职觉得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你这么一说，倒着实提醒我了，那两人到底犯什么错了，被折磨成那个样子？”

“具体情况卑职……也不明白，卑职也不敢妄自猜测荒木少将的用意。但卑职知道，那两人战时都曾去往南京。”

“那名女性我知道，她叫伊藤绫野，是荒木家的邻居，与歌川从小一起长大，伊藤家族也是大家，与荒木家是世交，可惜，战后便零落了。”

“那卑职便更不解了，既然是世交，而且荒木少将如此舒磊潇朗之人，怎会将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关在地牢中，还折磨成那个样子？”

“你说那日莫小姐非常急切的要闯那座密室？”

“是。”

“伊藤绫野……善妒，她对于歌川的倾慕远近闻名，战时又曾去往南京，而莫小姐……便是来自南京，昭和十九年（1944年）年初，歌川回国晋升‘少将’之礼，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哥哥面前提出要娶那名皇冠体育投注：女子为妻。当时战时，我军将领都是随意掳掠皇冠体育投注：女子，而歌川，却要娶她为妻，明显将她视作与自己站在同一位置上的人。由此可见，歌川对那名莫小姐的痴迷也是闻名遐迩，那身在南京的伊藤绫野怎可能不知道呢？”

“所以，这名伊藤小姐与莫小姐有很大的渊源？”

“应该是的，而且我猜想，在南京之时，一定发生了很多事，不过这一切都要等歌川他亲自说出来才好。”

……

“我今日去拜访我的老友，我才知晓，你被军部的人解职并且开除了军籍，还公然在法庭中审判，我的脸面一瞬间便丢光了，你把荒木家积存的百年来的荣光都毁了！”荒木中岛愤恨骂道，这些话语还不足以消除他心中的愤怒，他的拐杖便又杵在荒木歌川身上！“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在战争当中并未进行随意屠杀，并无罪恶，军部怎会突然将你解职，还开除军籍？我还等着有朝一日大皇冠体育直播：帝国重建军队，你继续为我们荒木家族增添光彩呢！”

荒木歌川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爷爷，您得到的消息没有错，我确实被军部解职了！”

“为什么？我们是荒木家族，你母亲是井上家族，谁敢解你的职？”

“具体原因是军部机密，不可解释。”

“混账！”荒木中岛怒不可遏，又一巴掌扇在荒木歌川脸上，他大喝道：“跪下！”

荒木歌川沉着脸，缓缓幽幽的跪下来，他空洞无神，眼睛里根本摄不进去任何光。

井上芳成则低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