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回城

因为在围剿行动中有功，潘则刚被人们当成了英雄，他的事迹被各大媒体在社会上进行了广泛的宣传报道，他得到了精神场面的大丰收。这还不算，在回城指标有限的条件下，林场领导优先考虑，拨给了他一个回城名额。

潘则刚太想回城了！从他踏入林场、踏入鲁湾村那一刻起，他就从来没有把这里当成永久居住地的打算，发誓将来某一天一定要带着全家人风风光光地回城。起初，他不让老婆孩子与当地人交往过深，以免日久生情，产生各种关系瓜葛，成为以后回城的阻碍。

可是，近十年的等待过于漫长了，大闺女潘琴和儿子潘时安竟然都私自做主，相继与当地的村民结了婚。终于，潘则刚的回城梦被无情的现实消磨殆尽，他彻底死心了。他将这种美好的愿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埋藏到一个别人无法触及到的地方。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心灵深处的伤痛才会偶尔地像休眠的种子一样被唤醒，他会独自一人静静品味着其中的苦涩。

潘则刚刚骑着自行车想心事，不知不觉中就到家门口，于是就冲着女人嚷起来：“老婆子，有喜事要庆祝，快去帮打二斤酒回来！”

女人沈月娥被弄得莫名其妙，问道：“啥喜事？你先说出来，我再去打酒也不迟！”

于是，潘则刚便把林场领导分配给他回程名额一事说了出来。女人沈月娥听了也很激动，道：“当家的，你念叨了这么多年，我都听得很烦，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想不到，你还终于等来了圆梦的这一天！”

兴奋了一阵子之后，女人沈月娥开始冷静了下来，潘家现在七八口人，而回城名额只有一个，僧多粥少，该让谁回城合适？不料，潘则刚却回答得斩钉截铁：“这还用问？我们潘家只有一个儿子，延续潘家香火还要靠他，当然让时安回城啦！”

夫妻俩正说着话，儿子潘时安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父母都是一脸兴奋的表情，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月娥答道：“你爸最近立了大功，场里分配给他一个回城名额。我俩商量了一下，你爸想让你回城，你愿意吗？”

潘时安高兴得要跳了起来，冲着潘则刚道：“爸，这是真的吗？俺咋不愿意，这是打灯笼难找的好事哩！能到城里去吃商品粮，俺当然求之不得！”

母亲沈月娥问道：“这么说，你同意了？那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吧！”

不料，潘思安却为难的挠了挠头，道：“俺是愿意的，就不知道俺媳妇同意不同意！俺得先去说说这事，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潘则刚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点着儿子的头骂道：“你啊你，就这点熊球出息！啥事都要听媳妇的，咋不能自己做一回主呢？”

潘时安笑着讨饶道：“爸，你不要凶俺！你也一样做不了俺妈的主，有事还要和她商量，是吧？现在是新社会，女人已经翻身做主了，你不承认也不行！”

潘则刚举起巴掌就要去打儿子，女人沈月娥拦住了他，劝道：“时安现在已不是单身汉了，就让他去好好和媳妇商量一下吧！”

儿子潘时安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久，呯啪咣当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显然是小夫妻俩没有谈拢，儿媳妇董红菊闹起了情绪。一阵子鸡飞狗跳之后，小孙儿虎子的哭声响了起来，接着传来董红菊的斥骂声：“小兔崽子，哭啥哭？你爸是个狠心贼，他不要俺娘俩了，哭也没用，不能把他哭回来！”

“真是个泼妇，俺潘家咋娶了这样一个媳妇？”潘则刚重重地跺了下脚，就朝儿子的房间走去，要去找儿媳妇理论。

女人沈月娥忙拦住他，道：“你去了又能咋样？难道你让他们离婚不成，让虎子没有了亲妈？”

潘则刚叹了一口气，骂道：“臭女人！自从她踏入潘家门以来，我就看她不顺眼，若不是看着孙子的面子上，我还真想让时安和她离婚！这女人心机太重，我儿子的前程迟早会毁于她的手下！”

沈月娥劝道：“别咬文嚼字了，你儿子还有啥前程，他就是老农民一个！能将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种好，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过得舒心就行了！”

潘则刚从鼻子哼了一声，骂道：“妇人之见！”

沈月娥正劝着自己的男人，不料儿媳妇董红菊却抱着虎子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她将虎子丢到了一旁，走到公婆的面前哭道：“爸妈，你们咋能让时安回城呢？俺知道，你们一直看不上俺！可是，你不为俺着想，也要为你的孙子想想啊！”

沈月娥一把搂住受到惊吓的孙儿虎子，轻声地安慰着他。而男人潘则刚却有些火大，责问道：“咋不为你着想？你男人回城后吃上了商品粮，他再慢慢想办法，把你娘俩接到城里过上好日子，这难道不是好事情吗？”

董红菊冷笑道：“爸，你儿子是啥德性，你应该知道！他就是个花心大萝卜，人长得又这么帅，保准他进城不出三两个月，便会又找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说啥样，他也不可能再要俺这样一个乡下娘们了！”

潘时安一脸尴尬，站在媳妇的身旁小心翼翼道：“红菊，别说傻话了！俺不会忘本，这辈子就你一个女人，俺绝不会抛弃你的！”

董红菊却不依不饶，气得公公潘则刚摇着脑袋叹息一声离开了，而婆婆沈月娥则抱着孙儿虎子耐着性子继续劝她。无奈之下，沈月娥只好说：“我再和你爸商量一下，就不让时安回城了！我看看，就让你三妹或者四妹其中一个回去吧！”

潘家共琴、棋、书、画四个女子，大女子潘琴嫁给了村长的宝贝儿子鲁守根，现在已经生了一儿一女，不能算作潘家人了。当然不在回城人选的考虑范围。当初，潘则刚非常反对闺女嫁给本地人，可是既成事实，他也无力回天，只得默认闺女的婚事。不料无心插柳，与村长结成了亲家以后，潘家却沾了亲家不少光，潘则刚明显能感觉到村民们看他时的眼光变了，不再那么欺生，不再那么排斥他这个外来户。

转眼间，二闺女潘棋也长成了大姑娘，该到谈婚论嫁的年龄。沈月娥想，不能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二闺女的身上了！父母该主动出击，将一切事情谋划安排好，于是沈月娥便开始琢磨起了二闺女潘棋的亲事。

男人潘则刚虽然心犹不甘，可是觉得回城一事遥遥无期，再加上女大不能留，潘棋还经常和嫂子**纷争不断在家惹人烦，他也就默认了媳妇的作为。女人沈月娥不想让闺女嫁得太远，于是就在附近几个村子后生中物色合适人选，选来选去，最终挑中了同村鲁七斤老汉的二儿子鲁传喜。

鲁七斤老汉四女二儿，闺女们都早早地出了嫁，大儿子也已成家单过，老汉家底殷实，再加上几个闺女的补贴，日子过得很富裕。这二儿子鲁传喜人长得亮亮堂堂的，在同村众多后生中，可以说是比较出类拨萃的一个，与潘棋很般配。在鲁湾村的村民眼里，潘家的女子个个水灵，胜似天上的仙女，能与潘家结亲当然求之不得，因此当媒人提亲的时候，两家人一拍即合。

眼下，鲁七斤老汉已为儿子鲁传喜盖了三间大瓦房作为婚房，儿子的婚期还有一个月就要到了。鲁传喜和潘棋俨然就是一对恋人，两人已经发展到如胶如漆的地步，双方一天见不到就会想得慌。这天，鲁传喜将潘棋带到了新房，他兴奋地仰躺到大床上，问道：“棋，你喜欢这里吗？”

潘棋坐到了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身体，笑道：“咋不喜欢，这里以后就是咱俩的小窝哩！”

鲁传喜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身体开始发烫绷紧，当手摸索到胸前的纽扣时，潘棋却止住了他，道：“传喜哥，别这样！我想把最美好的东西留到新婚的那一夜！”

鲁传喜有些索然，他的手不再摸索了，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了许久，潘棋像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将脸对着鲁传喜，道：“传喜哥，别难过！我想通了，迟早都是你的女人，我现在就把身子给了你！”

说罢，潘棋就开始解纽扣，她解完纽扣，又帮鲁传喜去解。就这样，两个饥渴的年轻人终于滚到了一起，在**之中完成了两人关系史上的实质性突破。

天色已晚，潘棋便在鲁传喜的护送之下来到了家门口。她并没有让鲁传喜进家门，可是拥抱了一下，对他说：“传喜哥，你回去吧！”

这时，嫂子董红菊从窗户里看到外面卿卿我我的两个人，就用胳膊肘捣了一下丈夫潘时安，道：“看人家才是真正的小两口！你当年要能有妹婿一半的好对俺，俺就要满足死了！”

潘时安撇了撇嘴，道：“你当年害得俺进了局子，差点吃上了牢饭，还想让俺对你怎样好，可能吗？”

董红菊顿时一脸窘态，用拳头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肩，娇嗔道：“还记仇呢！俺当年不用这种手段，你爸妈能接纳俺吗？”

小俩口说笑了一阵子后，见门前的两个人还站在原地搂搂抱抱，潘时安就有些心烦。董红菊将儿子虎子交到他怀里，道：“俺出去赶他们！”

董红菊来到大门前，皮笑肉不笑地对小姑子潘棋道：“呦，瞧你俩的亲热劲儿，真让人嫉妒啊！你哥哥可从来没有这样对待俺过！”

鲁传喜见有人过来慌忙松开了手，站立到了一旁。而潘棋对这位嫂子一直不很待见，现在听到嫂子这酸溜溜的话，便有些气愤。潘棋故意地走上前去，在鲁传喜的额头上吻了两下，然后笑着对嫂子道：“嫉妒吗？我的一切就是比你好，让你嫉妒去吧！”

潘棋说罢，便大步进了堂屋，把嫂子董红菊被挤兑得站在原地直瞪眼睛。此时，潘则刚夫妇还在商量着让潘家的哪位成员回城，一直商量无果，最后潘则刚终于不耐烦了，他站了起来道：“干脆，我回城得了！”

沈月娥马上跳了起来，骂道：“儿媳妇说得没错，你们男人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看我是黄脸婆，就想一脚把我踹了，是吧？”

潘则刚的火气也上来了，气乎乎道：“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到底想咋整啊？”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女人沈月娥情绪有些激动，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留神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趔趄，低头看是个小板凳，于是飞起一脚将板凳踢得很远。显然，板凳将她碰疼了，她皱着眉头蹲下来揉了一会儿脚，然后站起来斩钉截铁道：“你明天将名额退回去吧，咱潘家在这鲁湾村过得好好的，并不稀罕啥回城！”

未待潘则刚搭话，二闺女潘棋闯了进来，大声道：“妈，你好糊涂啊！这名额金贵着呢，别人家争都争不来，咋能浪费？你们既然都不要，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