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癸巳日-3

我能怎么给自己做准备？在人世间我就是一个郎中，一个行医坐堂的郎中，我离不开我的母亲，只要不外出采药治病，我就能和母亲待在一起。在仙界我只是一个既没成就感也没存在感的小神仙，虽说现在已经开了天眼，但我还是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尤其在这除夕之夜。我真的不知道嫦娥在想什么。“我有些不习惯这仙界，我真不知道我到底该干什么，到底能做点什么。”我所说的倒是大实话，这仙界与人世间不同，在人间我还能做郎中，还能尽己所能救治几个病人。但现在在这仙界，病人是有，可不允许我救治，就连七王爷大张旗鼓地邀请我进府，说是要我为他治疗老寒腿，可就是不让诊断把脉，一张条子把我送进典藏馆。要说这样一来对我还是有用的，起码不像让我在南天门装点仙界门面，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我进典藏馆绝对不是为了给他治病，而是一个不可说的秘密，甚至就是一个阴谋，是一个我无法左右结果的阴谋。“这些天我连进典藏馆的心情都没有，手里捧的书也是重如千斤，都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我真不知道我这到底是怎么啦。在人世间我也是一个嗜书如命的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能找到一卷我想看的书，哪怕是借着月光，我也能废寝忘食地读下去。要说，在典藏馆读书，境界不同，感受也不同，能获得的也是今非昔比，可我就是读不下去。我今后做什么，或者我还能做点什么，还真的没有想过。”

“那你为什么要来我这儿？”嫦娥没等我的话音落下就接着问道。

“我为什么要来嫦娥的广寒宫？”这也是经常困扰我的一个问题，除了我不想说的那个答案，我想重要的是我想在嫦娥这儿找到一点安慰和信心，熟人好办事，更何况嫦娥还是我的乡党，还是和我一样新来仙界的女神仙，就算嫦娥不可能给我一点可借鉴的，但至少与嫦娥相比我绝对不可能得到失望。这是我的经验，与比自己过得好相比，获得只有苦恼；与不如自己的相比，获得就是快乐。但这些是不能和嫦娥说的。“看望故人，找一点曾经的感觉。我这样给你作答不知你满意不？”不能说的绝对不能说，给嫦娥太直白的答案也不行，但不给她答案也不行，更何况今天晚上原本就是我们的盘点日，这一年来收获了什么，家里的亲人还在不在，几人安康几人有难，还有自己原本就盘算的那些事，几件已经达到预期的效果，还有几件已经有了初步效果，还有那几件一直找不到机会，找不到下手的时机，这些在人间的时候母亲经常给我唠叨的，就算我困得是在睁不开眼了，母亲也会摇醒我，在我耳边唠叨一番。我想：“只要我和嫦娥的关系不冷下去，我就还是会有希望的。故人……这个词用来说道现在和嫦娥的关系还是非常恰当的。但，曾经的感觉……曾经有什么感觉？那感觉嫦娥曾经有吗？要是嫦娥也曾经有，她该怎么给我接话茬？”

听到我说“故人”“感觉”，嫦娥的脸微微一红。很显然，她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也没想到我也有胆量打擦边球，虽然没有很明确的答案，甚至与她的期望很远，但那句“曾经的感觉”也让她心潮澎湃，浮想联翩。在我和嫦娥间，嫦娥一直都是一个主导者，想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在举手投足间嫦娥就能搞定我。这是我的感觉，至于对不对，我拿捏的准确不准确，这都不是我能左右的。其实，我也是有担心的，就在嫦娥突然问我为什么要来广寒宫的时候，或者更早，她在问我有没有想过我自己的时候，我就差点想点燃那团火，让那个欲望成为悬在嫦娥头上的一把剑，那所有的纠结都刨开解开，一丝丝，一点点，连血带肉……我知道嫦娥现在还没有盘算好，那些话也只是随口一说，甚至就是一句玩笑，或者就是一个无心之心，戏虐之言。当然，回答嫦娥的问题我也是尴尬的。

“吴刚，你不要要去天街吗？走吧，我陪你走一趟。”嫦娥如此落落大方却是出乎我预料的。原本上天街只是我的一个借口，在我心里嫦娥是重要的，千里眼顺风耳在这除夕之夜也是很重要的，在这除夕夜嫦娥的孤独是我不想要的，千里眼顺风耳的孤独也是我不愿意看见到。这矛盾和纠结才是我除夕夜最危难的抉择。其实，我也知道这种矛盾是可以化解的，只要我能把嫦娥拉出广寒宫，就能把她带到南天门千里眼顺风耳执勤的地方，四个微不足道的小神仙坐在一起海聊一番，这除夕夜就不再孤单。我先前已经给嫦娥说了，但是被嫦娥拒绝了，我也就不再奢望了，至于什么时间去拜访孤独的千里眼顺风耳，到时候再说。但在这一刻，嫦娥突然说出来要陪我前往天街，也就是说她作为一个寡居的女神仙，是愿意和我一起出现在我朋友面前的。

但世事就是这样，如人愿的不足十之一二，就在我想站起身携嫦娥离开广寒宫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我耳旁响起：“吴刚，你的小日子过得也不错嘛，不但悠闲自在还有美女陪伴。哎，我也应该早就想到，你吴刚现在可不是一般的小神仙，七王爷的御用郎中，身强力壮，还有其他神仙不具备的天赋，这么快就开天眼了，也该有逍遥自在的日子可以过了。”这就是挑衅，是对我的公然挑衅，“咔擦”一声我手中的茶杯突然破裂成碎片。

“吴刚，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和我的茶杯过意不去？”嫦娥怒道。我捏破茶杯的却是我不应该，何况我还在广寒宫做客，而且还不是跌落等意外。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三根手指就能捏破瓷杯？我可没有这种能力啊。原先在人世间的时候，不要说有茶杯让我捏破，就是我平日里喝水用的也不可能会是茶杯，有一只粗瓷大碗就不错了。用洁白光亮的茶杯喝茶还是嫦娥给我惯的毛病，每一次来广寒宫嫦娥就递给我一只精致漂亮，带有盖子的白瓷茶杯，我平日里喜欢都不及，怎么会失手打破？更何况现在那只漂亮的茶杯就碎在我手心里，而且还是用三根手指捏破的。我纳闷，想不透这里面的原因。在嫦娥的质问下我居然无言以对。

“吴刚，你对我有意见可以明着说，对我递给你的东西不喜欢也可以明着说，你也用不着把它捏破吧？”嫦娥还有点不依不饶，继续絮絮叨叨，边说边找了一套清洁工具，把散落到地上的破碎瓷片收拾到一起。

“我有什么天赋？不就是愚笨到现在才开天眼吗？这难道就能成为我能找我老乡聊天的资本？”我没有接嫦娥的话茬，对着夜空说道，“你到底是谁？现身出来让我瞧瞧。”

“你在胡说什么？”嫦娥不解地问道。

“我没有和你说话，嫦娥。”我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者在我周围出现了什么异常，我只是想弄清楚这隐形人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我刚还有的好心境被撕裂了，嫦娥带给我的惊喜也消失殆尽。“你现身出来吧，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无论咱们谈的结果怎样，对于我吴刚来说都是一个机会。”

“神经，这哪儿有其他人，除了你我就是黑暗和夜空。”嫦娥嘟囔道。

我困惑了：什么？难道这声音嫦娥她听不到？可这声音如炸雷般响彻，嫦娥就和我一样站在桂花树下，相距也不过数尺，怎么可能会听不到这唐突的声音？“嫦娥，你没听到这夜空里有陌生的声音，而且所说的还是关于咱俩的一些事情？”我不相信嫦娥会听不到这声音，这声音我听到的时候距我不过一丈，还就在嫦娥身后的位置，她应该比我还听得清楚，可现在嫦娥却说她没听到，这怎么可能？

“有其他人在这周围，还给咱说事关咱俩的话题？吴刚，你癔症了吧？不要说现在，就是最近十多天，也就是你几乎每天傍晚来我这儿之后，广寒宫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过了，甚至连飞禽走兽都绕着走，何况妖魔鬼怪尊神尊仙。”嫦娥的脸上虽然没有刚才生气的模样，话语里也没了戾气和不解，但轻蔑之息依然存在。“我这广寒宫原本就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是我的老乡，而且咱们还有那么一层关系，就算并没有激起波澜，但很多神仙也都听说了，更何况你来了我并没有把你拒之门外，他们也都是知趣的，也不来骚扰我。最近，就连我一直怀疑的藏在角落里的眼睛也感觉不到了。”

“哈哈。吴刚，我只是和你说话，你就别白费心思给这个女人解释清楚了。”那声音又一次出现了，戏虐的成分越发加重。“我原本想你是新到仙界，日子过得清静一些，还会挂念在人间的那些情景，尤其是在这除夕夜，心中的烦闷会更加重一些，就过来瞧瞧你。谁知……呵呵，可以啊，你可要抓住这个时机，做神仙不易，特别是做一个七情六欲都保留下来的神仙更加不易。告辞。”说完这些话，那个声音就彻底消失在夜空里，再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吴刚，你说话啊，哑巴啦？”嫦娥见我半天站在她面前不说一句话，督促道。

“我没骗你，他刚才还给我说话哩，不过现在他已经走了。”我有点失望地对嫦娥解释道。对于这个隐形人，我是有些期盼的，因为我想知道在未来一段时间会发生什么，或者说我想知道我的命运，就像窥视透天机一般，充满好奇和些许期盼。对于未来，我现在已经对七王爷所说的有些怀疑，甚至有些抵触，什么治疗老寒腿，什么修炼玄天功，那都不过是我前往典藏馆的一个借口，七王爷没有给我明说，阉仙也不可能给说，甚至还带来了假七王爷的烦心事儿。“嫦娥，难道在仙界还真有站在咱俩面前，他对我说话而你却不能听到的事？或者说有神仙对你说话，而我就站在你身边，却一点儿都听不到？”

“没有的事，也不可能有其他神仙避开你给我说话，我来仙界二十多天了，也就你晕倒那次千里眼在你我面前说过话，当然还有我上金銮殿那次，但那次神仙很多，好像大家都听得很清楚，没有如你所说的那般情况啊。”嫦娥还是有些不解，好像还不相信我所说的话。这仙界我遇到的诡异之事太多了，就像那个假七王爷，原本我是非常相信阉仙的一个新神仙，可是假七王爷事件发生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相信阉仙了，现在还多了一个陌生的隐形，时不时跑出来调侃我一番。想到这些，我就非常生气，这个阉货，尽给我没事找事，但他的神秘之后隐藏着什么我还是弄不明白，即便现在看来这个隐形人对我并没有多少恶意，甚至还非常友好，但这样神神秘秘地出现消失总不是光明磊落的事。“吴刚，闲话说了这么多，这天街到底还去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