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壬午日-6

这是一个难得的安静。仙界就有这好处，骏马不嘶，飞鸟不鸣，就连人间草丛里最常见的蛐蛐也没有，尤其是现在，还是说是在仙界却远离仙界的广寒宫，就算在艳阳高照的午时也没有几个神仙在四周走动，何况现在已经到了仙界**们游离仙界的时候，他们去都是东海蓬莱西界瑶池南崖琼海北地冰境，所剩的不过是不愿喧嚣的老弱病残和情绪低落类同我与嫦娥般的小神仙。几只仙鹤从极目之处扇动着大翅，也没有来广寒宫的意思；几只仙鹿踩着祥云从天际疾驰而来，也没有要来广寒宫的意思。我突然觉得这样挺好。静，静得连南天门城楼上那些门脸打盹儿滑落手中刀戈的声音都能隐隐约约听得见，还有赤骊踩碎银河江面的声音时隐时现。原本仙界最高处的广寒宫，按说南天门城楼上都有风，广寒宫应该也不例外，但就是听不见有风的声音，就连头顶的桂花树的叶子都一动不动。

“吴刚，你来我这广寒宫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一杯桂花茶吧？”站在我面前的嫦娥脸上笑颜的如同石榴花般绽开，娥黛如瀑，雪白的肌肤似玉似滞似流，洁白的长裙飘逸着把整个美妙人儿勾勒出来，凹凸尽致。我是知道嫦娥美的，可是就在这瞬间，我能感觉到嫦娥是与这广寒宫，与眼前的桂花树，连同远处薄薄的浅绛色的云彩融为一体。我来广寒宫难道只是一杯桂花茶？我自问，但翻遍脑海也找不出任何答案。

“既为一杯桂花茶，也不为这一杯桂花茶。这一段时间我在典藏馆待不住，就想出来走走。”我是想着要给嫦娥一些答案的，可是我不知道我该从哪儿说起，这样打哈哈肯定会惹嫦娥生气的。于是，改口道，“在这仙界我和你一样，朋友没几个，能说话的更是屈指可数。你算一个，千里眼顺风耳也算，扳指头算来算去也就这几个。另外你的桂花茶的确不错，也足够勾引起我的馋虫。这样，离开典藏馆我就不知不觉到了你的广寒宫。再说，我也知道你也是一个清闲散仙，在仙界既没朋友也没亲戚，也不知道能去哪儿，与其那样，还不如我来找你，说说话聊聊天，时间过得也快些。”面对嫦娥我不敢多说话，这是我自打见过她的面就注定的，当然也与我幼时的经历有关。我是郎中，面对病人除了望闻问切，三言两语就得诊断出病人的病情，就算不得不多说一些，那也是与诊断病情有关的，让我去赞美一个人，或者奉承一个人，我至今还没学会。不过，现在我给嫦娥所说的也是一些大实话，也是我能说的一些话。

“真的吗？”嫦娥微微一笑，两个酒窝凸现出来，就像两个清泉，涌动着，洋溢着。“吴刚，不管你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用一杯桂花茶能把你引到广寒宫，我还是高兴的。”

这是真话吗？我有点不敢相信。不过，我来广寒宫不只是为了让嫦娥高兴，我心中还有一个巨大的谜团，也想借嫦娥的宝地来思考一下。对于七王爷突然启用我，我不敢怀疑七王爷的真心。可是，这些天来我看到的和想到的却与原先的想法大相径庭。首先，七王爷也曾给我说过，玄天功修炼到最高境地是可以和常人一样的，喜怒哀乐，微妙的情绪变化都能和普通人一样显露在脸上。毫无疑问，七王爷是现在仙界玄天功成就至高之人，别的不说，就拿七王爷脸上时隐时现的变化，作为郎中我的也能感觉到七王爷玄天功之高。其二，七王爷大张旗鼓地把我召唤到他的府邸，可也就是那么一次，接下来就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有点神神秘秘。按照七王爷在仙界的威望，不要说金銮殿的那些**们，就是上皇也得念及结拜之情。金兰之宜就算没有平日里的马屁和鼓吹实在一些，可七王爷一直都是仙界抵御魔界妖邪的有生力量，这地位是谁都不敢忽视的。其三，七王爷既然想让魔界妖邪知道要我为他治病，可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诊断，或者说让我给他一个方子？这其三才是我现在最头疼的，也是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的地方。

“发什么呆？吴刚，我这儿可不是茶馆，就算你是我的老乡，那也不能只是为了一杯桂花茶而来我这儿吧？寡妇门前是非多，虽然我现在还算不上寡妇，但也是行动受限的一个妇人，不要说金銮殿那些**们的耳目众多，就是这仙界那些无家室的，哪一个不虎视眈眈？所以，吴刚，咱们的那点老乡情义是靠不住的，你要想在仙界呆住脚，行的端，经得起他人说三道四，你还是少来我这儿为妙。”嫦娥可能不喜欢我就这样端着一杯茶，说是来她这儿讨杯茶，眼睛里却只有清茶，而且很多时候还是木呆呆的，这可一点都没有故人知己的样子。所以，见我并没有接她话茬的意思，就开玩笑道，“我这儿是非多，流言蜚语多，这几天我也听到了很多，关于你的，还有事关金銮殿那些**们的。有时候我就想，我嫦娥……这名字还是你给我起的。嫦娥——嫦娥，这名字还真的让我有些喜欢，也习惯有人这样叫我。我嫦娥算不得什么良家女子，这个我早就知道，但那些蜜蜂们老在身边嘻嘻嚷嚷，吵吵闹闹，还真让头疼。”

“你这儿来的神仙多吗？”我来嫦娥的广寒宫就是找一个安静的，来的神仙多了是非也就多，你一言我一句的也不消停，更何况我想要的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安静，好好想想心思，这心思可能还会与嫦娥有关。

“跑出来见我的只有你一个，但我能感觉到这四周布满了眼睛，邪恶的期待的叹息的质疑的，尤其到了这太阳落山之后，我就不敢出门，老觉得这四周都布满了眼睛，盯着我窥视着我炙烤着我。”嫦娥说得非常真诚，也和我猜想的不错。嫦娥本来就是新来乍到的女神仙，而且还是戴罪之身，人间是回不去了，仙界也不消停。“吴刚，难道我的飞升是我的错吗？你们男人啊，都是……”

我是想来着，但有些话有些事隐讳一些好，要是这现场由第三者存在，我们坐在一起聊天喝茶可能气氛会更好一些，而且这样还能显露出我与嫦娥是老乡，还是新来仙界等等共同语言和与众不同。与什么人说什么话很重要，但并不是所有的人会掌控好谈话的气氛。我在人间是郎中，让病者的谈话都围绕我想知道的和我想了解的是我的专长。当然，有些话有些与众不同只能通过对比才能显现。我现在特别希望千里眼或者顺风耳就在我和嫦娥中间。“是不是你的错我现在也说不好，在这仙界很多事都不能拿咱们在人间认识的那样来理解。就拿我来说吧，我现在名义上是在典藏馆为七王爷的老寒腿找医治的法子，表面上看起来也不算什么难事，但有很多连我都弄不懂的地方。”我应该掌控与嫦娥谈话的核心，这样也能避开我不能说也不能言的尴尬。

“什么地方弄不懂？”嫦娥的好奇心被我调动起来了，也就不在乎自己先前还说的话。

“这可就多了。”我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一段时间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呆在南天门还是最明智的。现在，在典藏馆人事交织在一起，矛盾错综复杂，经常让我有如履薄冰的感觉，心里一点都不轻松。”我知道分享快乐就会让人感觉都快乐，分享苦恼就会让人跟着苦恼。这道理太简单了。但我面对嫦娥有很多话还是不敢明说。

“真有你说的那么难？”嫦娥问道。嫦娥能看到的我只是一个背影，也就是站在她的角度上看到那些清闲和自在，就像现在的我，离开必须按时上下岗的南天门，现在工作是时辰尚早我就能来广寒宫一样，也没有其他神仙挂在耳边唠叨，来去自由，多悠闲。可是，她看不到的是我现在脑海里的纠结，知道的越多负担就越重，窥知仙界的秘密和危机越多就越累。要是在南天门，我就是一个自由自在小神仙，天塌下来自然有大个子撑着，怎么也砸不到我啊。可现在，面对嫦娥话不能明说，事情却像贪吃的虫子在吞噬着我的身躯。

“嫦娥，你看这仙界平静吗？”我只能这样反诘嫦娥。

“除了我这广寒宫，我看这仙界还是很平静的，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就连你这样的人间郎中不也在仙界找到自己能干的事了。？难道这样的仙界还不平静？”我没想到嫦娥会把这只烫手的山芋又抛给我。

“仙界每千年都要渡劫。嫦娥，这件事你听说过没？”我只能继续启发嫦娥。在人世间，我与嫦娥是有缘无份的，也就是仅仅有了一个开始，但瞬间就已变成耳朵起茧的陌生人。现在可是仙界，即便不是我想象中那么纯洁的仙界，但这就是一个看不到江河暗流汹涌，旋涡丛生，浪头湍急。

“吴刚，你可能多虑了吧？”嫦娥是一个聪明睿智的女人，想要过怎样的生活在人世间就主见，这一点却是我缺少的。坐堂郎中，这是我在人世间真实生活的写照，更是我们的生活习惯，来病人了我就有事可干，也能赚来一部分生活。搭手把脉，问问病人的情况，查看一下病人的舌苔眼神，就知道该怎么开药方了，其它的是充满客套和奉承的。“你不就是一个郎中吗？给人治病是治病，给神仙治病也是治病，不就是一个七王爷吗，看你满脸愁云，好像这天真的要的塌。”

事情果如嫦娥所说吗？肯定不是。呷一口桂花茶，我便有了主意：既然给七王爷诊断治病后面的隐情是不能说的，我何不与嫦娥说说七王爷其人其事，就像这仙界万年大劫嫦娥不知情一样，我不说难道嫦娥还会质疑我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