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壬午日-1

又有两天没写日记，这也不能怪我，现在我知道的越多越很难取舍，更加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这两天当然我还是呆在典藏馆，这是我的身份所致，但这两天却是我在典藏馆呆的最难受的两天，这是我的心所致。每天我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比星戴月，在东方还未发白的时候走进典藏馆，阉仙还是和过去一样待我，一杯清茶，然后默默地离开，中间偶尔会返回，也绝对不再和我说话，或者说从来不打扰我。可能唯一的变化就是我离开典藏馆的时间要比原先早些，午后估计乾坤宫已经沉寂下来的时候，我就会离开典藏馆。这样一来也让我有空余时间来思考一些问题，甚至还有空闲在仙界四处走走听听其他神仙最新的热词。

“吴刚，你最近可是大忙人啊。”我喜欢听别的神仙这样说，能这样说就说明我已经能引起别的神仙的注意，也说明我已经不是一个南天门值守，或者说我已不是一个普通的神仙，一个只能装点仙界门脸的木桩。望着其他神仙羡慕的眼光，我原本波澜不惊的内心却变得波涛汹涌，还有一点点石破天惊的感觉。“不忙不忙，也就是看看书，算不上什么。”我是还是要保持本色，我原本就是一个谦逊的郎中，学无止境我是知道的，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我也是知道，我应该更加努力，更加珍惜我现在拥有的才是根本。

“吴刚，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已经好长时间不来广寒宫了。”在我见到嫦娥的面，嫦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我哑然了。我是沉浸在刚才的感觉，百思不得其解，困惑，迷茫，这些词不足以描述我的感觉。我记得清清楚楚，原先来广寒宫至少需要一炷香的功夫，可现在好像就是一泡尿的功夫，甚至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难道是广寒宫近了？还是我的感觉出现了问题？太阳老高，和我离开典藏馆的时辰差不多，看来还就是广寒宫近了。

“是有点忙，现在不像在南天门，看似只是读书查找方子，但属于自己的时间少了。”我想，我这样的回答应该是合情合理，也属于实情。在做南天门值守的时候我什么时间该像木桩子那般站在南天门城楼上是固定，什么时间我该离开南天门城楼也是有规定的，而现在在典藏馆读书却变得所有的事情是自己的，时间也是自己的，目标就在那里，自己总得想办法把这个任务完成吧。当然，要说完成这个任务也不是什么难事，用我在人间学到的本事随便开一个方子，熬几幅汤药也就完成了。可是，这种对能不能治愈七王爷的老寒腿不负责的态度应该不是我对待任务的态度。“吴刚，我觉得七王爷的病不是身体上，不是咱们现在能看到的老寒腿，而是在心。”鹅冠老者这样诊断七王爷的病情就连药圣医圣都不敢言语，我也不想反驳。来见嫦娥其实是我无心的，也就是在典藏馆看书看得头疼欲裂，就想离开典藏馆到四处走走，走着走着也就到广寒宫。

“听说你最近正在给七王爷治老寒腿，他的病很严重吗？”嫦娥问道。这是我最不愿意正面回答的问题。该怎么说老王爷的老寒腿？按照鹅冠老者的诊断来说七王爷的病，嫦娥是不可能理解的，也可能是一件泄密的危机。但，现在嫦娥所问的也是实情。“嗯，挺严重的，万年顽疾，一时半会儿还不好下药。”只回答病情也许是我最好的选择。当然，这也是众神仙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七王爷就躺在自己的府邸，作为南天门守备居然被老寒腿折磨得连到南天门巡查的能力都没有，病情当然严重了。

“这么说你可能要在七王爷的病情上下点功夫了，怪不得连看望我的时间都没有。”嫦娥毕竟还是来仙界时间不长的一个神仙，这番话说出来居然还有些幽怨。或许嫦娥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渴望众星捧月的漂亮女人吧，在淡淡的忧伤之中还有一丝祈盼。“总有一些羁绊存在着，咱们作为老熟人居然见面也没有多少话。吴刚，你是想喝一点酒，还是和原先一样就是一杯清茶？”

我喜欢喝茶的习惯是在人世间养成的。作为一个郎中，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是必须的，虽然在人世间原本就没有几户人家能用酒招待一个前来问病郎中的能力，但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给自己或者亲人治病郎中的心情还是有的，我接触的病人大多是贫困的劳苦大众，我不想驳他们的情面，但又不想给他们增添负担，所以我就选择了清茶，普通人家的大叶茶，富户们的明前茶老鹰茶，甚至连医资都很难应付人家的南瓜茶，我都是来者不拒。嫦娥说了我是她的老熟人，我的这点嗜好她也是一清二楚的。“还是清茶吧，这样也不生分。”我虽然在嫦娥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但我只能做嫦娥的老熟人。嫦娥在人世间是有夫君的，而且这种关系还存在着，夫君也在人间活得好好的，这是一道横在我们面前的埂，我厌恶它的存在，但又不得不面对。“你是怎么知道我给七王爷治病的？这广寒宫平日里也没有其他神仙来啊。”

“怎么，你就真的想从我的视野消失？吴刚，你这么做可不对啊，其他的不说，就凭老熟人这层关系，你的任何风吹草动，只要飘进我耳朵的，我可都是用心记下来。”嫦娥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戏虐的成分要多一些，但真诚一点都不缺。这就是一个初来乍到的神仙，功夫还没练到家，就连神情还停留在做人时一模一样，一览无余，毫无掩饰。

“呵呵。”我苦笑一声，言道，“我们还真就是老熟人，其实何止是老熟人。”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现在想来连我都有些吃惊，甚至非常不理解。我想我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嫦娥肯定也是在窥视着我脸上的神情，她的手抖了一下，碧绿的茶叶差点撒出茶杯。幸亏那个时候嫦娥没有斟开水，否则洒出来的开水烫伤她的玉手就是我的罪过。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我连忙正言道，“老熟人老习惯，我还是习惯喝茶，这毛病可能再也没办法更改了。”

“还是喝茶好。吴刚，我这儿的桂花茶是特有的，招待贵客应该还拿得出手。”嫦娥把一杯清茶放到我面的时候，她的脸微微一红，就像晨曦般神态万千，娇媚百生。

“我可不算什么贵客，就按照你所说的那样也就是一个老熟人，既然是老熟人，就算你现在拿出来的是一杯白开水，我也会欣然接受的。”现在我还有些尴尬，但我真的不想把这个已经打开的脸红就骤然提前终止，我和嫦娥不仅是老熟人，我们是差点走在一起一对男女，无论在人间那会儿我们之间横了什么，也阴差阳错出现了偏差，我们还是有那层道不明言不清关系的一对男女。“嫦娥，你在仙界还习惯吗？”

“又有什么不习惯的？再说这儿不是还有你嘛。”嫦娥好像也不想立即掐死我的失态才打开的困境，但又不愿意继续深入，就笑嘻嘻地对我说道，“这广寒宫虽然没有我在人世间的家那样热闹人来人往，但我是喜欢清净的一个人，平日没事干的时候我就坐在院子的桂花树下，拾掇拾掇石桌石凳，挑拣一下落下来的桂花，日子过得很快，也还过去。”广寒宫的桂花香是我在人世间就知道的，也算是三界一绝，现在嫦娥拿桂花茶来招待我，既是品味嫦娥的生活，更是品味这广寒宫独有的琼浆玉液。现在有一些想不通了，既然嫦娥不想和我发生一点什么，为什么又要提起她在人间的那个家，那个夫君？不错，她在人世间是有一个众人羡慕的家，夫君声名远播，人中龙凤。可是，她现在不是在仙界吗，不是在广寒宫一个人独住吗？看来嫦娥话里有话，或许还是一个警告和劝解。我是没有任何希望的。这可能才是最终的结果。我有些心灰意冷。

我没有接嫦娥的话茬，端起茶杯吹吹浮在上面的桂花，让桂花特有的浓郁香气尽量淡一些，散开来，弥漫在空气里。轻轻抿一口清茶，让桂花香温润着喉咙，慢慢滑入，到最后我居然品出了一丝苦涩。也许这就是我和嫦娥的命运，信也罢，不甘心也罢，一切都是该是这样。室外的桂花树在太阳的照耀下，隐藏在树叶深处的白色桂花有些含羞，仿佛是夜空的星光，眨巴一下眼睛就黯淡起来。广寒宫的空气凝固起来，就像一堵墙，横在我和嫦娥面前，冷冰冰没有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