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庚辰日-3

我想，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是有些无可奈何的，就连刚才还有些犹豫的阉仙都凌然一怔，站直了身子，从身后抽一根拂尘，喃喃地说道：“那就随你吧，我所说的……我所说的只是一个建议。当然，你还可以去其他馆，既然你知道了这样读典籍来的快些，还能……你还是有机会的，只不过那样就得花一番功夫，还要和自己较量一番。”可能阉仙有很多话想说，甚至还是非常忠实的忠告。可是，阉仙并没有把那些话说出来，或许只是为了给我足够的面子吧。

阉仙把拂尘搭在胳膊上，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他猛地把拂尘扬起，口中大吼一声道：“你们都出来吧。既然吴刚需要你们，就给你们一个显露自己才能的机会吧。”话音未落，就见书架典籍的书脊上露出无数个脑袋，犹犹豫豫地用小眼睛凝视着我。“吴刚，我可烦他们，还是你一个人在这儿和他们谈天论地吧。”说吧，飞快地朝书架远处走去，瞬间消失在尽头。

小人儿可能对我还不是太信任，除了我先前见过的那个身着明黄服饰小人儿一骨碌溜下书架，其它的都还藏在典籍里面，甚至有几个只露出一缕头发，或者只是伸出两只小手，仿佛在伸懒腰。

“我知道你。你叫吴刚，刚来仙界时间不长。”明黄服饰审视着我，言道，“要说你也算国医圣手了。可是，一个七王爷的老寒腿就让你束手无策。老寒腿不算什么疑难杂症，何况还是七王爷的老寒腿，那就更加算不得什么。”说罢，转过身去，冲着那些还滞留在书脊上的小人儿们喊道：“你们都下来吧，既然吴刚需要咱们，那咱们就给他说个明白。”

看着一个个小人儿从书架上溜下来，我还真的看不出来他们有啥深不可测功力的可能。我不喜欢居高临下和人说话，明黄服饰叫来的这一群小人儿可都是不足一尺的，这让我的感觉特别不爽，于是我就顺势盘腿坐在地上。这样一来，我眼前密密麻麻的小人儿就像一个演武的兵阵，整整齐齐，一码儿在我面前，等候我的检阅。“原来做大将军的感觉是这样。”我嘀咕道。这让我想起我在人世间看到的那些架势，那些被士兵们尊称为“将军”的人总是站在高高的云架上，一手握着龙泉宝剑，一手执一面令旗，“呼啦”一声，台下的士兵们就**起来，脚步声雷动，但绝对没有言谈声，或者任何嘀咕声。可是，我不愿做大将军，更何况我面前的这些小人儿可都是我原先非常敬仰的那些古人的灵魂。

我坐下来和他们面对的感觉要比站起来好得多，就算我还是俯视着他们，但要比我站着舒服多。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我眼前的小人儿还是很明显地分成了两个阵营。阵营中间的一个那个通道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站在明黄服饰小人儿身后的穿着要整齐得多，也艳丽一些。另外一个阵营打头的是一个身着葛衫，而且头发胡须都已花白的老儿，脸膛红润，有一种长生不老的感觉。

“吴刚，你也是一个郎中，而且还是一个善于采药的郎中。可能你现在也看见了，我身后的这些都是以药理为主的郎中，也算是宫廷的御医吧。那边的可都是以医术见长的郎中，充其量也就是乡野郎中，他们最擅长以巧取胜，以诊治病理为主。”明黄服饰说自己身后的这些小人儿有一点洋洋自得，但在介绍另外那些衣着简朴的就有些嗤之以鼻。

“药圣，你这话说的可有些自欺欺人。我们这些专门为民间服务的郎中怎么啦，我们阅人无数，阅病人无数，花最少钱的治病难道不好吗。你身在皇宫可是不知道民间的苦，什么食无粟何不食糜。这可都是你们这些只知道药理的郎中的短处。”葛衫小人儿丝毫不让步，言正气盛地说道，“在民间，我们做郎中的就得知道大家的疾苦，要以爱心服务劳苦大众，以怜悯之心解除受苦者的病困。”原来这明黄服饰就是药圣，这可要比我知道这些小人儿就是我敬仰的那些作古先贤的精神还要吃惊。

但很明显这个身着明黄服饰的药圣是对葛衫老者好不留情面的，冷笑着，嘴角挂着轻蔑说道：“哈哈，你也算是医圣啊，怎么？就知道用轻巧劲儿哗然取宠。”什么？这葛衫老儿就是医圣的精神儿？我的嘴巴再也合不上了，就听药圣继续说道，“人的身体就像一个精密的机器，那个地方出了毛病，只不过是那个地方的一个部件出了问题，要治病还不是要用相补相克的道理来治。”

看来被唤作“医圣”的葛衫老儿并不认可，立即反驳道：“病从口入，人是吃五谷杂粮的，所有的疾病都是与吃的东西有关的。譬如，我们诊治的那些劳动人民，地里的庄稼都被征走了，除了吃一些葛藤树皮石硝，就是观音土，正常的治疗之法就是腹泻，让这些有毒的东西拉出来。”葛衫老儿所说的这些我是知道的，我也碰见过很多例，症状不严重的只需一把巴豆就能换来一个活奔乱跳的大活人来。“药圣，你说人的身体都是一个个精密的零件组成的，那你为啥不把你的嘴巴卸下来，这样我们那线缝起来，也就听不见你胡说八道了。”

在我听来，葛衫老儿的话虽然说得在理，但多多少少有一些人身攻击的嫌疑，我连忙劝道：“你们俩就先不要争论病到底是来自吃的东西，还是身体出现了异常。我把你们都请出来，一来是我真的想从诸位身上学到一些知识，二来还是为了七王爷的老寒腿。你们都是老郎中，亲手诊治的老寒腿可能要比我见过的所有病例还要多。诸位先贤，咱们还是暂时放弃门派之争，先给我解决问题好不好？”让什么人说什么话，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你要掌控说话的主动权，让大家的话题都围绕一个中心即可。喜好药理的也罢，主攻病理的也好，我现在把七王爷的老寒腿抛出来，他们就会闭口不言其它的，我也好掌控他们的情绪。

果不其然，葛衫老儿吹鼻子瞪眼睛，也和我一样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把葛衫的前襟解开，翻着白眼说道：“七王爷和药圣他们一样，平日里养尊处优，怎么治还是请药圣先说说看吧。”虽说葛衫老儿的这些举动有些粗鲁，甚至有些放肆，但总算消除了刚才的剑拔弩张，效果还是达到我的预期。

“医圣，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每次遇到问诊的，你可总是当仁不让啊。”明黄服饰其实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虽然嘴里说的是一个天针对地针，但一脸的微笑和诚恳丝毫没有绵里藏针的意思，也给了葛衫老儿足够的面子。这也是我想要的结果。任何事吵吵闹闹，甚至求大仙大圣都是无用的，要想解决还得当事人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谈，我让一尺，你让我一寸，尺寸间就能化解危机。看此情形，我会神地笑了。但，可能是我幼稚了，可能是我没有预料到明黄服饰会有“但是”，也就是明黄服饰的这个“但是”，差点儿把典藏馆变成角斗场。就听明黄服饰继续说道：“但是，医圣，你那些治疗贱命的手段还真的无法治疗七王爷的老寒腿。七王爷为甚得了老寒腿，你们知道的可能是七王爷平日里养尊处优，也难得动弹，时间久了也就不知不觉得了这慢性难治之症。你们算是彻底被表象误导了。七王爷为啥会得病？七王爷可是一个练武之仙，常年玄天功勤练不缀。按照我的看法，七王爷现在的玄天功可是这三界少有敌手的，我看这七王爷的病也就不在身上，而是在……”

“你胡扯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时间走开的阉仙有一次来到大阵的后面，就在明黄服饰洋洋自得的时候，突然大声吼道，“你还尊称药圣，谁给你的胆子胆敢胡言乱语。”我不知道为什么阉仙的态度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就在这几天，我和阉仙也是经常谈论七王爷的病情，也是有雷同明黄服饰言谈的猜测。当然，更多的还是我在怀疑，有些虽然在嘴边上，但没有明说。这个典藏馆不是有里面闹翻天外界也不得可知的好处吗？我之所以胆敢让小人儿都跳下来各抒己见不就是知道这典藏馆有这好处吗？现在阉仙为什么会直接阻拦明黄服饰来言明此事？“吴刚，有些事你可以在心里想，也可以在就咱们俩的时候随便说说，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胡说。他们可都是有千年功力的精灵，虽说几乎没有可能走出这典藏馆，但有些话就是不能胡说，他们能说的也只有仙界的一个声音，一个被仙界认可的声音。”

要说在这一大群小人儿中间，这位被唤作“药圣”的明皇服饰小人儿是胆子和见识都有的一位，他在别的小人儿还在睡觉的时候就露出来和我搭讪，也可以在第一个跳出来叫板被唤作“医圣”的葛衫老儿，而且在别人都不敢言的时候可以无所忌惮地畅所欲言。但，现在被阉仙大吼一声，大家都禁言了。这一切都是我不想要的，可我也不能和阉仙对着干，至少现在还不能和阉仙闹翻。我还要在这典藏馆继续我的使命，阉仙是这典藏馆唯一和我体型差不多的神仙，也就是说沿线是我现在唯一一个可以依赖的力量，今后我将会去做什么，或者能做什么，更或者说我将能以什么样的状态来应对仙界的变故，可能都与眼前的这阉仙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