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丙子日-3

另外，人世间的药典也不一定就写在纸上，还有的写在树皮上织绢上木板上竹板上，还有一些是写在石板上龟壳上大棒骨上的。那些写在树皮织绢竹板上的还好说，起码有一个面，读起来也是连贯成段的，也知道症状是症状，药方是药方。但是那些写在石板上龟壳上大棒骨上的就难了，可能一个“夏”指的就是“半夏”，一个“.”就是一钱，这就得像猜天书般猜谜，就得全凭你的理解和对药性的悟性来读来背，师傅问起的时候你既不能全照上面所写的来背，也不能天马行空胡乱说一气，因为师傅闭着眼睛聚精会神正在听你背来。一个小错误师傅可能会提醒一下，要是胡说八道狗屁不通背一通，手心红屁股疼都算是最轻的惩罚。那个时候我总觉的师傅就是为了惩治我们而生的，甚至还记恨我的母亲。但是，那只是小孩子的想法，至少是不会背师傅交代的那些东西时的想法。“吴刚，师傅现在对你狠心一点，要求严苛一点，其实也是对你对你的病人负责，你想要是你将来出去行医，一个简单的病症你诊断错了，或者下药轻重失衡，到那个时候人家骂的可不仅是你，还有我这个做师傅的。当然，可能那个时候我的骨头都打了锣了，可是你哩，可能你的一个失误就会带来身败名裂，无法在江湖中安身立命。”师傅的话可能说的有些过，但道理还真的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在人世间我是苦熬着读书来着，背一个药方就是一个药方，背一段药典就是一段药典，是日积月累集腋成裘的结果，也算是我这个郎中的童子功。

现在我最惊讶的是读仙界典藏馆的典籍。

站在书架前，我的四周都被室外的自然光包围着，给我一种身处野外的错觉，就连遮挡在头顶的云朵都是活灵活现的。不，那原本就是一朵洁白的云，就飘在典藏馆上空。这个说法好像也不对，因为阉仙曾经说过我现在所处的这个老寒腿药典典藏馆是在九层，而且还是九层的一个方位，这一层还有另外三个馆。他也没说这一层是最高层。有可能是仙界典藏馆中间的一层，也有可能是典藏馆偏下的一层，因为在仙界老寒腿太多了，我看阉仙也有，只是没有七王爷那么严重罢了。可是，我头顶的云朵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这典藏馆的屋顶太高的缘故，云朵就在屋内飘荡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屋顶高？好像也不对，书架就顶在屋顶上，八九层吧。我站在最下面也能看清楚药典标签上字，甚至伸手就能取下最上层的那一本，也不用梯子之类的辅助物件。还有，走廊尽头也没有墙面，书架直接延伸过去，也好像直接插在云端一般。整个书架也没有完全隐藏在云层里，中间还有一大段被太阳光照射着，金光闪闪，就像在下太阳雨般漂亮。但是，我走过去，我头顶云朵好像也在随我走动，无论我怎么走都走不到太阳雨下面。

我最先拿到手的是神农的《百草经》。这是一本我在人世间就读过的药典，要说只能算是温故而知新，不算阅读新药典。阉仙说过最靠近我的这些药典都是躬行坐堂郎中毕生经验的总结，是值得读的部分。我之所以从神农的《百草经》开始，那是因为我在人世间读到的《百草经》是手抄本，还有很多残缺，而且我认为老寒腿就是一个最古老的病症，自从有文字以来，就有了对老寒腿症状的探索，从药汤到针灸，从外敷到泡制，一人一法，一医一方，各有千秋。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七王爷的老寒腿是一个万年顽疾，要治这种疾病还得从发病的真正原因开始，一步一步慢慢来，而神农的《百草经》就有这方面的阐述。

我读书的习惯是翻开封面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读，这也是在人世间养成的习惯。《百草经》不是一本厚重的药典，在仙界的也应该不算原书的手稿，甚至连复制的手稿都算不上，因为它是绢本。这，我就能肯定它不可能像阉仙所说的那样是神农手稿的复制本。当然，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是当我的手触碰到《百草经》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无数的草药涌入了我的脑海，放佛就在那一瞬间我就对几千年生长的药材了如手掌，一清二楚。这可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惊奇，惊喜，惊讶，这些我是顾不上了。当我打开套在卷轴上的套子的那一刻，在我的面前仿佛有一座大山倾倒过来，《百草经》里所记载的草药药性和可使用的药方、神农的生平记事及和他相处之人的喜怒哀乐、神农遭遇的那些风风雨雨都一下地倾入到我的脑海里，浑身上下所有的穴道就像是百虫在撕咬。不，是千万条我看不见的，能钻入毛细血管的小虫，那感觉痒不是痒疼不是疼，就是一种非常难受但又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我一下惊呆了，双手捧着《百草经》，不知道是立即套上卷轴的套子好，还是打开卷轴继续往下看好。当然，我的感觉到的也不仅是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和浑身上下的不堪重负，我手中原本非常轻巧的《百草经》突然变得非常沉重，仿佛我拿不是一个卷轴，而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重如磐石，胳膊也变得酸疼起来。我还是相信我的身体状况的，不要说一个卷轴，就算是汗牛充栋的竹简拿在我手里也就相当于我背上的药匣般。

我是一个有锲而不舍拗性之人，我不相信我现在所遭遇的这种感觉是真实存在的，越有这种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觉，我越有要打开手中《百草经》的愿望。

对，就是这样。否则，我就不知道我原先在人世间所读到《百草经》里所写的“朱羽”就是一种名字叫“茱萸”药材。但是，还有很多我在人世间没有读到的内容也倾入到我的脑海里。譬如，神农生活的那个年代的战争，月影寒霜，血流如何，铁蹄铮铮，就像我也经历过那个年代般真实。我敢保证，在人世间我对这一类的典籍是没有一丝兴趣的，也是没有时间涉猎的，我只是一个郎中，也决心要做一个好郎中的学医之人，也没有必要去翻阅这类记述雷霆风云，铁血大旗的。但，就在我打开卷轴的那一刻，我脑海里这些 原本我不熟悉，也不愿意涉猎的东西都一涌而至，就像原本就在我脑海里般，这一刻不过是被激活了。顿时，我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就是经历了一场面临生死般的挣扎，被人刚从湍急的河流中捞出来，惊魂失措。

“你这是怎么啦？”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阉仙站在身后说道，“吴刚，这仙界有很多玄机。在这典藏馆也不例外，读典籍可不是一件小事，你要根据自己玄天功的功力深厚来选择适合自己的。”

我虽然耳朵里听到阉仙在说话，也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我的眼睛就是离不开《百草经》卷轴，那神态就像我被卷轴吸附进去似的。卷轴上面的字变成了一段段经文，飞跃着，从卷轴上跃然起舞，然后飞进我的眼睛。不，就像万支飞羽，射进我的脑海，没有疼的感觉，也没有痒的难受。但，真真实实地存在。我整个人都是呆呆的，就像一尊雕塑般站在书架下面。我是想给阉仙说：“不就是读书吗，我在人世间的时候拿到书本就得赶紧看，否则就耽误做事了。只不过现在我的感觉很神奇，浑身酸软无力，而且发生很多令我非常困惑的事。”但是，我是这么想说来着，口张不开，喉咙里连一丝喘气的气息都没有。

“哐啷”，是阉仙手中的茶杯跌落的声音，淡黄色的茶汤在地板上四下溅开，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等阉仙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读完卷轴，手捧着卷轴跌落在地板上。我不清楚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堪重负的疲惫？是被摄魂般的僵尸游走？还是掉入泥坑的困兽挣扎和无力**？或者就是凤凰涅槃。我相信我就是后者。因为这一次阉仙回来不是他一个，还有一个神色非常严肃，吊睛大眼的，但穿着和他差不多的神仙，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卷轴，与我手中黄色卷轴反差太大。

“快，扶他起来。”手里拿着黑色卷轴的神仙说道。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从几乎丧失殆尽的表情里我读到一个特别不愿看到的词——“惊慌”。要说，神仙们都有临危不惧的心态，也有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色。但，阉仙带来的神仙却非同寻常，居然还有一丝微弱的表情，用一副责怪阉仙的口吻说道，“你呀，你难道不知道这样读《百草经》的危险？就算七王爷亲自来了，他也不敢轻易去碰《百草经》的，你刚进这典藏馆的时候我就给你说过的，难道你忘啦？”

“职司，他昨天进来的时候可是一本书都没碰的，我原本想他还在犹豫到底要读哪一本书，就给他作了一番简单的介绍后离开了一会儿。我发誓，我就是出去了一会儿，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阉仙有些着急，连声说道，“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碰《百草经》这样的典籍的。我虽然给他吹牛说我读过这书架上的大多数，可是我从来没有建议他读神农的《百草经》。再说，我刚才可是好心……”阉仙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把双手紧紧地交在一起，骨节“嘎巴嘎巴”直响。

“别说啦，赶紧扶他坐起来。”

“可他手上还有《百草经》，我不敢动啊。”

“没事，闭上眼睛，就权当你没有看见，用脚踢开它。”

我不知道手里拿着黑色卷轴的那位神仙为啥这样说，难道这《百草经》是连他也不敢碰的东西？我不忍心，可是我手足酸软无力，就在阉仙抬起脚踢来的那一瞬间，《百草经》就在我面前自动脱离了我的手，在地上慢慢地卷了起来，就像原本就没有任何人动过一样。

见此情况，那位手捧黑色卷轴的神仙也没等我被阉仙扶起，就顺手把黑色卷轴塞进我手里。这是一卷烫着三个金色大篆的神奇药卷，就在我的手触碰到它的时候，刚才还在吞噬我周身穴道的那些小虫突然消失了，我的脑海里也开始翻腾起无数我曾经熟悉而有陌生的药名和药性，而这些药材却又是我在人世间被师傅经常提及，但又一次次告诫我的禁忌。

第一次翻阅典藏馆的药典却出现了这样的异常，这既是我感觉仙界典藏馆神奇的经历，又是我重新认识仙界典藏馆藏书的开始。用阉仙后来告诫我的话来说，就是：“吴刚，你这是不自量力，这典藏馆的典籍不是一般神仙能读的，你今天算是幸运的，要不是返回及时，可能你的小命就被你玩完了。读药典中毒。要是我迟来一会儿，就算有起死回生之力的神仙也是无能为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