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丙子日-2

仙界很多建筑都是无根的，我们在人世间常说的“空中楼阁”，原本指的是根本不可能，但是在仙界空中楼阁是真的存在。因为在仙界是根本没有土地的，我们走的路，住的房子，甚至连马儿吃的草，都是在云朵之上。这让我很费三观。我不知道那些云鹤来自哪儿，但就在我身边翩翩起舞；我不知道那些骏马来自哪儿，但就在我胯下健步驰骋；我不知道那些琼浆玉液来自何方，但我们每天都是食用。我听说在仙界有一个驾云三天三夜都跑不完的花园，里面种着很多奇花异草，长在雪山悬崖的灵芝雪莲冬虫夏草，还有堪称活化石的银杏红杉苁蓉人参，还有很多任时间不可能存在的灵异仙果。可是，这些东西我没见过。我想，它们都是仙界的宝物吧，毕竟在仙界我还没有看多过实实在在的土地，这些东西怎么长成的，还是一个未知的谜。

“吴刚，这可是仙界的典藏馆。仙界原本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地方，怎么会可能把它们拉下？”阉仙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到自豪的神情，但是所说的话已经出卖了他，连连洋洋自得地说道，“只要有人创造出来。不，还包括仙界的神仙，冥界的鬼怪把它搞出来，仙界就一定会有原稿，无论成色如何，这可是一定要做到的。”这样说来我就能理解仙界典藏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药典了，因为我知道在人世间就有很多沽名钓誉之徒，他们要么是想要名，要么是想获得利，就拿别人的东西七零八凑涂改一番，然后拿到别人面前炫耀。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读到古籍，按照自己的理解点评一番，也能拿出来当做成绩。后一种是人们认可的，毕竟古籍出现的时间太早了，那个时候人间说话用词都时过境迁，在当下按照他的理解点评还能有助于后人读懂古籍。可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前一种风气盛行，已经成为一种诟病，也让人目不暇接，难辨真伪。也难怪阉仙没有读近千年的药典。

“神仙们也有著书立说的习惯？”我现在唯一搞不懂的是神仙们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了，他们应该不会与人间的凡人一样，拿别人的随便抄袭改写一番当成自己原创的东西吧？

“搞，怎么会不搞哩！神仙们这种风气还非常盛行。”阉仙有些嘲讽，也有些明然自得的样子，毫不避讳地说道，“神仙们是有名有利了。可是，著书立说那是给自己的学徒们看的，每位大仙都是一个门派，从自己如何修仙得道的开始，然后把感悟，或者仙界往后的发展潮流论述一番，或者就是在各类修仙大会上的发言材料心得体会装订成册，而且这类典籍市场前景非常广非常流行，洛阳纸贵。吴刚，你难道就没打算搞一本？”

我还真的被阉仙问住了。道场论道，这原本就是每位神仙必修之课，说白了那些东西还算不上自己的东西，甚至有一些只是拿来宣读一番，还有可能连宣读的机会都没有。这种东西来自哪儿，做神仙的和到场宣讲的神仙是不用管的，油头粉面往演讲台上一站，这个道场就是我的主场，我的天下。做神仙不就是这样吗，何必要管自己说的是不是自己想说的话。我会不会也要搞一本典籍？在人世间的时候，我还真的很想，尤其是针对瘟疫防治。这个话题我最有发言权。不要说我就是因为治好了人世间的那场流传甚广的瘟疫才得道成仙的，就算不得道成仙，我也是郎中中治疗瘟疫的权威和专家。可是，我能写吗？我够资格写吗？我有时间写吗？我有能力写吗？或许我有的是经验，但我写出来给谁看？我现在只是连岗位都没有，寄居在七王爷麾下的一个乞食神仙，不要说我现在连师门都没拜，何来门徒？我的心有些痉挛。“算啦，我就是一个没有主业的小神仙，在仙界也就是和你们一起玩朋友，我还没有那个资格。”我这样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想想，我要是有师门，一个小小的南天门司马能把我的工作给搅黄了？我要是有背景，一个小小的疏忽，甚至还是一个算不上疏忽的失误，我就变得连岗位都没有的小神仙？我要是……想起来都是泪。我现在甚至连神仙都还算不上，至少我还没有具备像千里眼顺风耳，甚至阉仙那样面无表情，不动神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

“随你吧，这……”阉仙没有把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过话头说道，“吴刚，这靠近我们的这些药典都是原著，也是一千年前那些躬行坐堂郎中们临终前写下的经典；中间那些有评述药方的，也有评述这些药典典籍的；最后那些说白了就是江湖骗子们随便搞来骗钱才的，也没有啥可读的价值。”我不知道阉仙为什么会这样说，因为从我从医的经验来说越是接近现代的应该越有读的价值，七王爷的老寒腿可能在几百年前算是疑难杂症，或者算是无药可医的绝症，但是现在医学发达了，技术越先进了，这些疑难杂症和被判定为绝症的也就找到可医的法门。但，现在阉仙既然这样说，那就有他的道理，毕竟对我来说时间是宝贵的，我必须在魔界妖孽们袭击仙界神仙之前找到可用之法。

“谢谢你的提醒。你先忙去吧，等会有啥问题我再请教你。”神仙们虽然原本就不允许有生育能力，但阉仙是从生理上就被限制，可以说是受刑后的产物，这与我们这些神仙们不一样。所以，在与阉仙对话的时候我一直不敢提“阉仙”这个词，就算他们在内心也认可自己就是一个不完整的神仙，也就是伺候其他神仙的神仙，但把别人的短处挂在嘴边还真不是我吴刚的风格，何况我面前的阉仙还是我今后在典藏馆必须倚重的。

“洒家不忙。吴刚，你先找找今天先读那本典籍，我给你倒杯茶去。”这就是我尊重阉仙的结果。怎么做神仙我还没学会，但是怎么做一个为目标而创造条件的郎中，我在人世间就学会了，现在只不过是拿出来温习一下而已。

当然，在典藏馆最令我惊讶的绝对不是在仙界众神仙被分为三六九等，即便我这样的连岗位都没有神仙都还算不上是最低等的，也不是我用在人世间的生存之道这么快就搞定一个最能接近上皇的阉仙，更不是仙界典藏馆门厅里的玄机和典藏馆典籍之多之广之良莠不齐。

在人世间，师傅给我教授学医的时候，首先要我学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人，一直念叨“先做人后做事” ，也就是心中要存普济众生的信念。所以，在读典籍的时候，我一般都要先沐浴更衣。当然，也有不沐浴更衣的时候，譬如背药方，那可是苦功夫，师傅扔过一张纸或者竹片，上面既有病症，也有用药的种类多少，还有很多种药引。说背这些东西是苦功夫，那是因为在学徒生涯里无论你是小孩还是**，干活是你每天要做的头等大事，挑捡草药，削片截断，抓药熬药，要是碰上进货压仓的时候，你还得卸车搬运；要是某种草药缺货，你还得进山采药。所有的郎中都是从学习认识草药开始的，长在阳坡的草药与长在阴面的药性是不大相同的，长在溪水边和悬崖上的药性也是不尽相同，甚至还有一些有毒的和必须要使用的草药长得一模一样，稍不注意就会出现失误。草药可是熬煮后一罐汤药下肚的，一旦用错药，或者使用了与病理相悖的草药，那可是病人的灾难，轻者病情加重，或者增添新的病症，严重者可是万劫不复的。所以，在人世间自古就有“医者父母心”的说法。

认药采药做药，这些现在对我来说轻轻松松的事，可是在学徒的时候那可是师傅强调的重点，用师傅的话来说——“能不能做郎中是小事，你要是认识了这世间所有的药材，至少你还可以做药商，做一个业务熟练的采药人。”背汤头歌背药方都是在每天干完手头的活计之后的事，腰酸腿痛的临睡前，师傅把一张纸一个竹签递到你手中，也不说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你就得一骨碌爬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或者师傅卧室透过来的烛光，用双手捧起来赶紧念几遍，就是到了实在困得不行，倒头睡在炕头上，你的心里还得想着汤头歌药方，否则临了师傅在某一天问起，你答不上来，或者啃啃巴巴，师傅一个眼神飘过来，你一天饿肚子的机会就来了。“都是吃得太饱惹的祸，还是给我省点吧，饿饿清醒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