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甲戌日-1

昨日与七王爷的一席谈话作秀让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世人都说做人难，岂知做神仙更难，尤其是做无欲则刚的神仙更难。我是一个不具备天分的演员，演技拙略，随时都有表演失败的可能。可是，七王爷也就是凭借着他对我的信任，还把出戏从头至尾，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瑕疵地演了出来。到最后，我也被自己的演技大吃一惊，也为自己的演技惊呆了。今天看来还是没啥事，阳光明媚，普照大地。不对，应该是阳光普照仙界，一切都是太平无事。南天门执勤之事还没有结论，也没有传令兵给我来报信，上岗不上岗都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就无所谓能不能继续在南天门干下去了。或许，七王爷的建议也不错，在他的门厅里做一名亲兵，或者医官，只要仙界允许，其实也是一个很不错的职业。仔细算来，我在仙界已经十一天了，也就在南天门城楼上站了三次岗，还犯了一次错，这样的经历也真够狗血喷头的。这应该不是我吴刚的啊，就算说我这样的郎中，或者神仙做的不算太优秀，但这样轻而易举地犯错，或者出问题还是很少见的，在人世间我行医多年，我不敢说我经手的病人都能痊愈，但除了扳指头可数的几个，我母亲就算一个，我是郎中居然在瘟疫中没有保下她的命，也算是我做郎中的污点之一吧。可是，我现在还真的没有听到哪位病人被我治坏了的传闻。按这样的犯错几率来说，我在仙界所犯的这个错还真就致命的。但，辉煌的可就胜不胜数啦，要说值得骄傲的大事要事，我救治瘟疫当中的那些病人算一件，就连得道修仙这样值得牢记的转机也是源自这件大事。另外一件我觉得就应该算上昨天和七王爷一起演的这出戏，我扮演了一个称职的郎中，七王爷扮演了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完全打消了那些窥视密探的顾虑，我想现在他们的主子们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七王爷也该安枕无忧，或者说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预期效果。唯一有遗憾的应该是我，我还真的应该帮帮嫦娥，毕竟她还在广寒宫里受苦。对于吃苦，我一点都不怕，就算现在把我仙籍除名，我也不怕。

这份底气来自哪儿哩？我想，首先是我是一个男子汉，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无论这个男人目前在仙界还没有出仙头地。这个词怎么这么别扭，还不如“出人头地”来得痛快，对，就应该是出人头地，想那么多仙界的破事干嘛。但我还是一个可以值得信赖的神仙。其次，应该算我在仙界还有几位可以托付的朋友，譬如千里眼顺风耳，虽然他们在大事情上帮不了我，可是在探听消息传递消息上是有特异功能两个神仙。做仙做人道理是一样的，要想成功，有消息来源就成功了一半。这个可值得庆贺。还有一个连我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七王爷。可不要小视这个看似与权力中心毫无瓜葛的老神仙，他居然是上皇的拜把子兄弟，是打小穿一条裤子坐一条凳子长大的兄弟。想到七王爷与上皇测这层关系，我就为我人世间的玩伴阿三感到不值。也不是不值得结交，而是因为在阿三眼里只有他们家的那个破铁炉，只有沉默不语不苟一笑的铁匠父亲。没有一点情趣，真没劲。第三，应该不止是第三了吧，也就权当是第三。第三应该是七王爷告诉我的那些，这仙界居然还隐藏着祸心。这可是大秘密，是能把我炸飞的秘密，稍微不慎，为它可能要葬送的可不仅是我这样的大头兵，还有上皇的拜把子兄弟，还有那些暂时还没有浮出水面，还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那一双双眼睛。乱中取胜，就算不能取胜，浑水摸鱼，或者保全自己还是非常有可能的。所以，我在仙界是没有危险的，尤其是我还是一个给七王爷望闻问切过的郎中，就算不给我天医的职位，我在人世间赚来的名声还会让我在仙界安枕无忧的。

现在，可能要让嫦娥还要受一段时间的苦了。这也没办法，谁让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神仙，谁让她在仙界只认识我这样一个暂时没办法作为的郎中。郎中这个词好，就算我现在是一个没有郎中头衔的郎中，没有仙界许可的行医证照，但我还是一个郎中，一个可以为七王爷这样的神仙看病的郎中，不管这次经历是真的瞧病也罢，假的行医也好，我还是痛痛快快地做了一次郎中。

大清早就写一天的日记，看来我还是沉不住气憋不住事。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毛病，应该马上改正。做神仙嘛，做不做事是一回事，能不能把临了的，看似无可救药，灭顶之灾，泰山崩于前的大事坦然处之，就像七王爷那样，笑谈间灰飞烟灭，就算把利刃搁在脖子上也能谈笑风生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想到七王爷今天还召见我。

七王爷那里应该算不上召见吧，他可只是一个没落的在远古的时候曾经与上皇拜把子兄弟，而且官职充其量也就是南天门守备。“召见”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有些欠火候，甚至还会给他招来无穷尽的麻烦。对，就是这样的，这个词可不敢乱用，违制觊越，这可是大逆不道的大罪，我可不愿意害了七王爷，也害了我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来吧，就说“我还真的没想到七王爷今天还会找我谈心”，或者说“我还真没想到七王爷今天又会找我品茶聊天”。我和七王爷只是君子之交，既然是君子之交，那就应该是淡如水的，还是品茶这个词用上好。在人世间的时候，我无论多忙多累都要喝茶的，做神仙嘛，虽然品味提高了，可是隔三差五静下心来品茶的心境和想法还是有的，只是在这十一天里我忘却了自己还会喝茶，还喜好喝茶。看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毛病连自己都还意识到，这才是我不能成功的最大坏毛病。

我喜欢七王爷的那杯茶。真的，那可是一种超凡脱俗的享受。看着侍女把碧绿的茶叶丢进茶杯，然后由高到低，再由低到高把滚烫的泉水冲进茶杯，最后用手指轻轻笼上杯盖，升腾的茶香就开始弥漫，真的让我感觉到做神仙的全部乐趣。而且，七王爷的茶叶绝对是好茶，是极品中的极品，可不是我在人世间行医是在病人家中喝到的那种一文钱几铁锹头的劣质老茶。我这是怎么啦，怎么老是拿自己现在在仙界享受到的与人世间的遭遇相比，这也不是一个好现象，人世间好不好，那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我值得留恋的一段光阴，没有在人世间的经历，何来神仙吴刚，就算是做神仙也不能忘本，在人世间喝到的那些茶就算再次，那也是病人家中的一份温情，一点真情，我应该牢记在心。

“吴刚小弟，我这样打扰你你不觉得我这个老不死的心烦吧？”七王爷的神色要比昨天晚上还要开心。这份开心应该来自于昨天我与他的那场戏分。是密探们撤退了？应该还不会吧，那些可都是专职的间谍，不要说他们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安插到七王爷身边的，或者他们来七王爷身边到底肩负着什么样使命，更或者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什么时间会离开，我想现在的七王爷还都是一无所知的。现在七王爷就表现出来这样的兴奋，这是像七王爷这样的老谋僚老政客不应该的表现。“吴刚小弟，你不要担心，今天咱们坐在这儿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这个院子外面站着那些人看到的都不是实情，听到也不是实话。”

这怎么可能。虽然距离我和七王爷最近的侍卫也有百十丈，但我们俩说话的时候可是很自然的，而且现在七王爷所说的话都是丝毫不避其他人的。再说，给我们沏茶的侍女还没走出院子，他怎么就这样毫不忌讳地说这样的话。“王爷，隔墙有耳，咱们说话还是小心点吧。”我想，我的建议是必须的，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哈哈，吴刚小弟，你也太小心了吧。我这样给你说吧，自从你走进这个院子，外面的那些士兵也罢，路过的神仙也罢，他们看到都是你在给我诊断病情，听到也是和咱们昨天所说的那些话差不多的内容。”七王爷微笑着，说话间就捻断了一根胡须。当银白的胡须在手掌中散落，七王爷的神色也微微一怔，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这可是很少见的，无论是昨天我见到王爷，还是现在就坐在我面前的七王爷，那张脸一直都是和千里眼顺风耳他们差不多的死灰，但就在雪白的胡须在他手心滑落的那一瞬间，我瞧见的可是一个神态黯然的七王爷。但，这只是就在那一瞬间。很快，七王爷的神色就又恢复了那种漠然的死灰。“吴刚兄弟，你看，你这小心那小心，我这老头儿一不小心就损了一根胡子。我这胡须可是陪伴我万年有余的好伙伴，不要说我和上皇结拜的时候，就算是我帮他打江山的时候，我这胡须都没有丝毫损耗。但就在这说话间，我的一根胡须就离开了我的下巴。”

我不相信一个百战余生的老王爷会在乎一根胡须，现在七王爷拿胡须说话只是为了掩饰他的不安，或者是他的意料不到。“王爷，其实损一根胡须不算什么，就算现在你希望你的白胡须变成漆黑，甚至和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都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我吴刚在，身体上的那些异常都不算什么难事。我之所以要提醒你小心行事，那是因为我觉得咱们还没到万事大吉，值得庆贺的时候。”

“让我的胡须变成青丝？我可不敢想，也不能想，至少目前还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吴刚小弟，我先谢谢你的好意。等以后吧，等以后有机会，有时间了咱们再想办法也不迟。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些机密的事想跟你说说。昨天咱们的说话不能尽兴，还有很多话也不能实话实说。”七王爷好像对我的建议丝毫不放在心上，就像刚才表现出来的那种诧异一样，他只是用另外一个话题掩饰过去，“我今天敢于这样放心大胆地和你说这些话，那是因为咱们头上盯着幻化罩，也是借助咱们昨天所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才能保证这个东西能使用三天。否则，不要说我现在还能坐在你面前，可能在万年前我就被挫骨扬灰啦。”幻化罩，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说到的宝贝。我望着七王爷的自信和乐观，还真有点不敢相信这天地间还有这等宝贝。“吴刚兄弟，你不要怕。不错，刚才我捻掉那根胡须的时候是有些失态了，这么多年，我下巴下的这些老伙计一直在顽强地陪伴着我。你想想，我从一个仙界的统兵大**变成现在成天躺在病榻上的南天门守备，这中间曲曲折折，以及中间所遭受的那些，都不是平常神仙能承受的。就拿现在你们看到的这样，上皇好像已经背弃了我们原来的结拜之谊，对我这个结拜兄弟也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而且就连我这个守备的官儿也是我问他要来的。可见，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是一落千丈。可是，我的那些兄弟们怎么现在都看不见啦，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那还是不因为我有幻化罩，还不是上皇以及金銮殿的那些所谓的大仙们对我也是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