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癸酉日-3

我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打一个惊颤。七王爷已经夸我是一个不在意个人得失的小郎中了。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人世间我只有阿三一个朋友，就算在仙界我也只有千里眼顺风耳两个还算是朋友的神仙……不对，应该还有一个，一个还真的就在受苦的，心里有些放不下的神仙。可是，她真的与我有关系吗？想到这儿，我的心怎么会这么痛，就像母亲离去的那个时候一模一样，揪心的，钢刀戳进去般生疼。

“郎中，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我脸上细微的变化还是没有逃过七王爷的眼睛。我毕竟是一个道行不深的，才得道成仙的神仙，所有的情感还表现在脸上，甚至连看惯了千里眼顺风耳那般脸的七王爷也觉察到了。

“没什么，好好的。”我摇摇头，轻声地说道。我不想给七王爷添堵，嫦娥的处境虽然难为了她，也是我现在特别想办妥的一件事。可是，七王爷连他自己都在装病来远离仙界权力争斗，我怎么忍心让这样一位仁慈的长者为我的事操心，还让他招惹金銮殿的大仙们。

“吴刚小弟，有啥事就说出来吗，我能帮忙的就会一定帮忙的？”我相信七王爷是真诚的，也是实心实意想帮我解决目前困境的。“要是你现在还在为司马所说的那些话担心，你大可不必，就算他再闹，最后闹到**府，甚至闹到金銮殿上，你那事还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就是一个南天门值守，仙籍肯定没问题还在。哪怕那个人真的以为你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南天门值守，我这府上也能安顿你。亲兵，专职医官，谋僚，你随便挑。”

“王爷，我现在做南天门值守好好的。再说，在你手底下当差，无论在你身边，还是在南天门那还不一样嘛，随时都能听你调遣。”做七王爷的亲兵，就算七王爷现在没权没势，就凭借七王爷与上皇的关系，亲兵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起码不再受气。专职医官，我可不敢想，就算那只是一个非常轻松，而且还是自己的本职工作，我还是不敢想的，毕竟我是一个被金銮殿否决了郎中。谋僚，那就更加不用想啦，我可没有那方面的专长，再说给南天门守备配谋僚可是没有先例的，我可不敢再给七王爷添麻烦。

“你真是这么想的？”

“嗯。”我的这一声回答是非常勉强的。我还真的想就在七王爷身边当差，哪怕只是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医官亲兵，只要能在七王爷身边就行。但是，我知道对我怎么安排，七王爷自己还是作不了主的，他还得去找他那不想见面的兄弟。为我的一己私利让别人去求不想见的人，这个，我做不到。还有一个可能，那些所谓的将军**们不是对七王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吗，只有等南天门司马把事情闹大了，闹得不可开交了，到那个时候七王爷再出面就水到渠成。用大炮打蚊子，现在还用不着七王爷这样有背景的大仙。至于嫦娥的事情嘛，现在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再说，她现在一个人住在广寒宫里，也没有神仙敢去找她的麻烦，也挺好的。

“那就好，吴刚小弟，我这腿还有救吗？”看来，我的道行低就是一个致命的缺陷。你看七王爷人家，刚才还在和我讨论我有没有其他的事，还不到一转眼的功夫，人家就能把话题转移到他的病上来。这才老到，这才成熟，这才是神仙该有的功底。我，还是差远啦。

“说不定，我只能治着试试看。”既然七王爷是以有病为由远离朝野，我就得给七王爷把病圆满地作下去。

“就是嘛，我就说我这病已经无医可治无药可医，这一府的神仙们还都不相信。”刚才还细声细语和我说话的七王爷突然把声音拔高了很多，高声吼道。我想，七王爷的这番话显然不是说给我这个郎中听的，他是说给那些潜伏在府中的门子厨娘听的，那些人在七王爷府中是另有使命的，不要看他们身在七王爷府中，或者干的是非常下贱的工作，但他们所肩负使命，他们身后的主子给他们的承诺是非常有诱惑力的。我不知道这些人现在在那扇门那扇窗后面，但我敢肯定他们就在这府中的某一个角落里竖起耳朵，聚精会神正在听我和七王爷的谈话。按说，仙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医官了，七王爷的以病告退的理由已经在仙界成了大家酒后饭足的谈资和乐此不疲探听消息的话题，但总有某些神仙不相信与上皇有八拜之交的七王爷已经远离了权力中心，或者还怀疑七王爷做南天门守备是肩负着上皇的特殊使命。要说这些执怀疑态度的神仙们有多坏也不应该，他们都是一些想在仙界有所建树的大仙，上皇就是一座高高在上供大家敬仰的神仙，就算上皇打一个喷嚏，那些被鼻滴淋湿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够他们吃一壶的。他们可不像我这样，只要保住南天门值守的岗位，满足于每天有玉液琼浆，能吃饱肚子穿暖衣服就万事大吉，他们可都是想进步的有想法的大仙们啊。“吴刚小弟，我看我这病也就不劳你大驾啦，得过且过吧，过一天就算白赚了一天。”

“七王爷，你也不能这么说，有病咱们就得治病，把病治好了你才能更好地工作，上皇把南天门这么重要的岗位给了咱们，咱们就得想尽一切办法把它給守好了。”我的这句话不是多余，七王爷听在耳朵里，微笑着给我竖起了大拇指。当我看到七王爷这个动作，我都有些感觉我自己演戏有些演过了，不要说我刚在还在盘算着怎么才能请七王爷帮我做一些事，但现在还只能帮七王爷把病装到底。

“吴刚，你说我这病该怎么用药？”

“黄莲七钱，车前子六钱，再加上……”这是一副最平常不过的方子，也是其他神仙们给七王爷建议的药方，甚至在仙界的图书管理的药典也非常容易查到的传统药单。什么样的病就得用什么样的方子，这是通理。也唯有这种最常见的，最简单的药方才能让那些躲藏在门窗后面的密探们牢记在脑海里，然后找机会报告给他们的主子。

“这可都是最常见的一些药材啊，吴刚，你是不是在糊弄我？你不是在差点儿就当上仙界天医的人才吗，怎么用药还是这样稀松平常？吴刚，你要为我惜钱啊，你也不要小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我可还是与上皇有交情的一个神仙，要说现在在金銮殿上，哪一个大仙敢在我面前称他比我还要与上皇有交情的。”七王爷现在中气十足，一点都没有我刚进门时低声细语，这让我更加相信七王爷也是非常需要一场精彩的戏。虽然，他是以身体有病离开了金銮殿，但他的心，或者说他想要的不是一个成天躺在病榻上守备。这让我有些怀疑七王爷的用心，难道他真的就不像我眼中看到的那样，一个与世无争，隐于闹市的大仙？或者他这样做还真就是那些人怀疑的那样，身上肩负着特殊使命？

在人世间学医的时候，我曾听师傅说过在仙界有一种神功，名字叫玄天功，一般仙界的神仙们都要修炼这种神功守护仙界的平安，练到最高层神仙的印堂幽暗，太阳穴鼓起，就像所有的力道都隐藏在太阳穴上，随时都可能爆发一般。躺在病榻上的七王爷是一个十足的病秧子，不要说印堂和千里眼顺风耳他们差不多，就连太阳穴也是瘪瘪的，彷佛空无一物。难道，师傅所说的仙界那些习惯已经荡然无存了？要说现在躺在病榻上的七王爷是清瘦的，精神矍铄的，脸上就算是和千里眼顺风耳他们差不多一样的死灰，但来自骨子上的那种凌然和峻烁还是会让人感觉到一阵杀气。我想，万年以前的七王爷应该是一位非常招惹姑娘喜欢的英俊青年，跨上青骢，手中挥舞着的是正气凌然和战无不胜。就算是现在躺在病榻上，一把雪白的胡子，那份骨子里面的战神之气还是没有消失。或许，这才那些心怀质疑态度的大仙们胆颤心惊的根本。窥视皇位，这是许多大仙们派人监视七王爷的一个不敢说的理由，也是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更何况仙界的神仙们已经临近渡劫的时刻，谁不想自己功力提升道行更高，但又在那一刻不受到其他干扰。

渡劫是玄天功的一个致命缺陷。这个我听师傅说过，每千年那些修炼玄天功的神仙们都要经历一场生死考验，渡劫成功身上的功力大增，道行更深；渡劫失败，轻者全身功力消失，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生，需要重新修炼，重者则是仙体损坏，变成一缕青烟，消失在渺渺星空。“难道是七王爷修炼了其他神功？是一种不怕渡劫的神功？也正是因为这种可怕的困境才让那些心有余悸的大仙们不顾及七王爷与上皇的关系，不顾及随时都有可能冒犯七王爷的危险，在王爷府上下安插密探？”我想这不是真的，我更愿意相信那是因为七王爷修炼的玄天功还不到家，就算是可能给他的那些政敌们有威胁，但现在他已经远离了金銮殿，已经远离了权力中心，也远离了风暴中心，那些人只是希望这种平衡继续下去，继续让七王爷成为他们手中的玩偶。毕竟，现在的七王爷无论老寒腿是真是假，他都只是一个南天门守备，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能在平日里带兵，而在战时不可能统帅的老弱病残，更何况他平日里与谁都不走动，只是一门心思待在深门阁院，与仙无争的。

“王爷，是药三分毒，也就这些最普通的药才能维持你现在不要恶化。我劝你还是最好不要奢望能彻底治愈你的老寒腿了，也就这样了。”仙界长期缺一个医官，这其实不是金銮殿上的那些大仙们不愿意设一个医官的问题，而是因为一旦设了医官，他们经常所说的身上有病就不得不治，还有可能要像七王爷这样，明知自己的病不在身体上，但还是要找一个医官来治。关系好的还好说，假作真来真亦假，稀里糊涂就能把事实隐瞒过去。但要是和医官关系不好，或者私底下没有搞好关系，那就非常危险，医官来一个无病证明，一切不就露馅了吗。在这件事情上我能理解七王爷，就算我不是仙界医官。可是，在这仙界就像七王爷这样的大有人在，还有很多明知自己有病，但又不甘心承认自己有病的，要是仙界有了一个专职医官，上皇来一个验明正身，那不全都危险了。权力可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它既能让有些神仙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也能让一些神仙唯恐避之不及。

“照你这么说我就还真的没救啦？这辈子就只能躺在这病榻上度过余生啦？”

“放宽心，保持自己好心情，高高兴兴把每一天都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吧。王爷，不要自己给自己闹心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说，你这病在腿上，也是你年轻的时候没有注意保养落下的，雨里来风里去，腥风血雨四处征战造就的。这些年也就是你一直坚持吃草药。否则，你这双腿早就该截肢啦。”

我相信我的戏份已经演足了，也能让那些躲藏在阴暗角落的密探们满怀兴奋，或者阻丧的心情给他们的主子们一个回答。但是，我的心底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它就像一个棍子悬在我头顶，可能随时都会砸下来，把我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或者我不敢预知的未来。或许，这也就是现在还不能具备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神技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