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癸酉日-2

“吴刚小弟，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在我这儿你就是我的座上宾，就是我最尊贵的客人。不错，治病救人是你们做郎中的天职，可是在下界能治病救人的郎中多了，为什么在那场瘟疫中只有你能救人？”我真的没有想到七王爷会这样抬举我，我就是一个江湖郎中，瞎猫碰上死耗子，把自己想到的，自己能做到的做到极致，踏踏实实做好而已。难道七王爷会是我的伯乐？或者是七王爷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又能给七王爷什么？“吴刚小弟，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那些事，可能这句话不论放在下界，还是在仙界，他们都会这样说。但是，又有几位可以这样做？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真正落实到行动上，坚持下来的能有几个。我今天请你来，那是因为我真的想结识你这样的一个小神仙，可能在你自己看来也是荒唐的，别扭的。你不要看那些金銮殿上的大仙们，也不要看我的大哥，他们说起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但要真正落实到行动上，他们还真的不如你。”

我有些醉了。我真的如七王爷所说的那样优秀吗？我想，七王爷和我只是萍水相逢，他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夸奖一个人的，就算是他想让我给他治老寒腿，那也只是郎中与病人的关系，也是没有奉承一个下属的。但，可以说七王爷已经把我夸成了一枝花，一支娇艳欲滴鲜艳夺目的花儿。我应该清楚自己有半斤八两，再也不能飘飘然了。“七王爷，还是让我来看看你的腿吧。”我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我就是一个前来给七王爷问诊的郎中。不要说，我目前还只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南天门值守，就算我真的做了天医，给病人瞧病才是我的本分。

“连你也认为我真的有老寒腿？”在仙界得病是一种艺术，这个道理我懂。但是，我没想到这个被仙界众仙们都看作一个病入膏肓的七王爷会这样反问我，而且还是把自己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告诉一个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手下人。

“他们都是这样说的，你的亲兵也是告诉我你的老寒腿犯了，要我前来给治病啊。”知道别人的秘密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七王爷在仙界无疑是一个地位非常尊崇的神仙，他与上皇是拜把子，就算现在众仙们口头上不说，但心里是清楚的。就算现在的七王爷可能在上皇心目中也是无足轻重，甚至瞧不上眼，但原先那些一起滚爬摸打的经历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浮现在上皇的脑海里。这可是那些金銮殿上位高权重的大仙们都心惊胆颤的阴影。当然，在千里眼顺风耳嘴里我也听说了那些关于上皇与七王爷他们拜把子的事情，什么弓杯蛇影，什么杯酒释兵权，什么金銮殿劝退等等，但七王爷就是七王爷，无论是其他兄弟们走的走散的散，失踪的失踪，消声遗迹的消声遗迹，七王爷不是现在还坐在我面前吗？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不容我质疑。

“的确，我就是这样给司马和亲兵说的，也还真的就是以老寒腿犯了的理由把你请来的。”七王爷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否则在仙界的惊涛骇浪中也就无法独善其身的。

活着，继续活下去，全须全尾地在权力争斗中活下来，能在今后的斗争还能继续活下去。这可能才是七王爷隐于仙的生存之道。难道七王爷叫我来还真的不是为了治病？甚至我怀疑七王爷原本就没老寒腿的毛病。“七王爷，有些事咱们还得做得像模像样，那样才能长久一些。”我是郎中，七王爷有没有老寒腿我看一眼就能瞧出来。但是，我现在真的还是很犹豫，要是七王爷真的像我所猜想的那样，七王爷只是借口老寒腿远离权力争斗中心，或者只是为了独善其身，那我该怎么办？继续为七王爷隐瞒下去？还是……现在，不管啦，这屋子内外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我就得把事情做圆满一些才能不辜负七王爷对我的信任。

“也是，既然是我请的郎中来了，那就得请郎中瞧瞧病。这是应该的。”七王爷也笑着说道。

七王爷为什么病着，这不是我能想透的事，在人世间我只是一个郎中，在仙界我只是一个傻大兵，站在南天门城楼上迎着冷风蜷缩着脖子，甚至连司马那样的小神仙都看不在眼里，都想着找机会伺机惩治一番。仙界的各路神仙们得病是非常有艺术性的，要是上皇希望哪个大仙给自己站出来，坚持着，那这个大仙就算是天塌下来，就算是真的得了不治之症，那他就得不能得病，老老实实地卯时上朝听候上皇的差遣。要是上皇说你该病着，或者自己感觉应该得病，无论身体多么强健，快步如飞，一个蹦子能窜上屋顶，那也需要在家养病，还需要请来天医诊断，药罐子天天熬上，黄莲汤汁顿顿喝上，府门前还得挂上主人病中的谢绝拜访的牌子。这种得病不得病的方式可能在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神仙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但对于像七王爷这样与上皇有着微妙关系的神仙来说就非常有必要的。在仙界，能杵在金銮殿上是一件非常荣光的事，但荣耀就意味着高风险，就意味着你需要随波逐流，就意味着你就不能做你自己，不能为自己做主，更不能为自己的言谈举止做主。这些，也只是我在与七王爷交谈中感觉到的。更何况仙界的旋涡还不仅仅只有金銮殿。还有上皇的后宫，那些被千里眼顺风耳在无聊时谈到的上皇在花丛中只能找见九天娘娘的那些传闻笑谈。甚至还有远离朝野的上皇的外甥。一环套着一环，一件抠着一件，密密麻麻，还真的不是我这样的神仙，这样性格的神仙来说道的。

七王爷的腿就像千里眼顺风耳的脸，用眼望上去，还真的就有老寒腿的症状，那是一种没有生命迹象的死灰，我即找不见病症，也找不见经脉和温度。这样的一条腿，哪怕就算摆在众仙面前，只要不触碰，谁都看不出有啥问题。老寒腿，毫无疑问，已经是病入膏肓的症状。

七王爷看着我紧蹙的眉头，笑着问道：“吴刚，我这条腿还有救吗？”

现在，换到我犯难了。我真的有些后悔刚才坚持非要给七王爷看腿。七王爷这些年没有削尖脑袋往金銮殿里钻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就像我感觉的那样，金銮殿那个是非窝，就是一个能吞噬掉神仙的旋涡。我不可能不知道。要是我现在说七王爷真的有老寒腿，那七王爷的病还真就被坐实了。一个年老体衰多病的王爷，就算他与上皇的关系再好，今后也不可能成为我的靠山。或者说，一个连自己都还需上皇保护的拜把子兄弟怎么可能站出来为一个前途未卜的小神仙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