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癸酉日-1

一切如风，瞬间来瞬间去，仿佛要把这个世界彻底摧毁般肆虐着……仙界，竟似这般！

南天门司马的闹剧就是闹剧。作为一个现管，的确他也为难，不要说一个口头汇报，就是铁卷丹书写成的报告，也只是一个报告，也就是堆在更高一层神仙们案头的废纸废绢。对于仙界的管理层级我不是太清楚，但在人世间我也是有一些行伍经验的郎中，伍长，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一层一层，最后到了将军大将军等等。一个南天门司马充其量也就是十夫长吧，或者伍长？我倒不是小看司马大人的官职低微，或者如此低位的一个芝麻官把我不能怎么样，而是觉得仅仅是我晕倒过，他就以“目无长官”“有碍观瞻”之类的理由费九牛二虎之力去过五关斩六将？作为一个混官位的神仙，在什么层级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是必须的，就像我站岗时晕倒在岗位上这种事情，既可以说是偶然的，也可以说是故意的。应该偶尔性还很强，身体原因就占很大的比重，譬如说劳累过度。对，就拿劳累过度说事。虽然我在仙界时间不长，但得道成仙是一个费时费力费神的大转折，整个儿人在极度兴奋中精神高度紧张，处在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不觉察的亚健康状态中。再加上，在仙界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这遭大起大落，任谁也很难承受，就会在某一个时刻发生某一些异常现象。我的突然晕倒就是因为这个理由。要是以这个理由说事，我就很替司马大人难过啦，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他给千里眼顺风耳所说的那些话现在还真的成了骑虎难下的态势。

不可否认，在这个生存环境中，有一些人或者仙就是以促成这种大家认为不可能的也没必要的事为乐趣。

“亲兵，你去找找这个目无长官……这个什么来着……吴刚，对，就是吴刚，你去把吴刚唤来问话。”南天门守备大人也是一个在仙界官场不如意的老神仙，通晓七十二般变化奇架遁门呼风唤雨之术，曾经号称“仙界七君子”之一的他，等把老大推上上皇的位置，在魑魅魍魉和神仙妖精的排挤下，官儿越做越小，现在只好哀求老大给他一个守备的官儿养家糊口。当听到手底下的一个司马说吴刚在南天门执勤时如何等情就坐不住了，铁青着脸，吹鼻瞪眼睛，把雪白的胡须捻断几根，连忙吩咐亲兵道，“这还了得，连长官都不放在眼里，这仙界还有没有王法，眼里还有没有诸路神仙大师。快，马上给我绑来，我要亲自审问。”

“七王爷，我看咱们也就不要费哪门子神啦，就按我说的立即上报，或者直接让亲兵押解下凡的啦。”在失意的南天门守备跟前，司马大人还是不敢放肆，满脸猥琐地说道，“这个吴刚我可早就听说过，他在下界就是尖牙利齿巧舌如簧，原本没啥本事，愣是能把死人说活，把黑的说成白的。你要是把他绑来审问，那还不是自找麻烦吗？再说，凭你老的资格，惩治个把不称职的大头兵还是不小菜一碟。”

无论在人世间还是在仙界，往上汇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大人物要的是政绩，要的是能帮助自己开阔前途的荣誉，要是成天把那个大头兵不听话了，哪儿又死了个把人挂在嘴边，说的次数多了虽然能达到众口铄金的奇效，但时间久了上封也会对汇报者有看法。作为一个把仕途当作生命的神仙来说，上封有什么都行，甚至有病，有下一刻就能死掉的恶疾，也死活不愿意让上封有看法。看法者，其实只是一种不确定的想法，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会显现出来，也有可能几十年上百年都不可能产生影响。譬如，在你即将要升职的时候，吏部已经把你的大名列在升迁官员的名录里，也派员前来考察。就如司马大人好不容易走通后门，也极有希望在这次升迁调整的官员当中，但按照组织程序，吏部还得派员前来征询这位早已被仙界遗忘的“七王爷”。七王爷可是司马大人的顶头上司，也是直属领导。要是七王爷突然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哦，我手底下的司马嘛，人挺不错的，也非常能干，干练，还经常给我汇报很多情况，譬如吴刚晕倒在岗位上啦。”这番话说得非常恰到好处，即说的是实情，也说的是实话。可是，就这番话就是七王爷有看法的一番话，这里面的隐晦含义也只有吏部的那些征调官员清楚。当然，司马大人也非常清楚这一点的。虽然他非常清楚七王爷现在只是一个吃老资本老面子的闲人，甚至连他自己平日都看不起这个七王爷。可是，按照程序他还就得给七王爷汇报，这也是组织程序，谁让人家七王爷虽然现在的地位不高，说话也不顶事，可人家还就是一个开府的比自己大一级的官儿。仙界，不要从外表看大家是平等和亲的，碰在路上无论官大官小，大家都会微微一笑，仿佛是很熟悉私下关系很友善的，可是一到关键时刻，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否则，凭七王爷的资历和关系也就不可能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南天门守备。而且，司马之所以要把我的那点小事小题大做，看重的也是七王爷背后的那张关系网。

七王爷的亲兵站在门口一下地失去怎么做事的准头。按照他的理解，司马的这种小题大做也是一种不作为，是故意给失落的七王爷找麻烦。一个站桩的南天门值守晕倒，怎么处理这是南天门司马的职责，病了就送温暖，找个阴凉处让我休息一下，要是病得厉害就找一个有药或者能治我病的神仙，吃一剂药完事；要是闹意见耍脾气，那就找我谈话谈心。这些都是司马该做的事，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像脱岗或者有大仙来访或者有魑魅魍魉闹事而恰恰我不在岗，擅离职守之类的大事。怎么管理我们这些值守，这是司马大人的事。分析敌情倡导战略思想才是像七王爷这类守备们考虑的事情。

“你是说让我出面把这个吴刚开除仙籍就行啦？”七王爷望着司马大人的面，淡淡地问道。

“这个吴刚太能说三道四了，问的太多，或者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反而不好处置。”

“嗯，你说过，这个吴刚巧舌如簧，能说会道，能把死人说活了。”

“就是啊。所以，七王爷咱们要快刀暂乱麻。”

“等等，司马大人，我可还没有老糊涂。这个吴刚我可听说过，原本仙界把他招上来要委以重任的，我听说最早是打算让他来做天医的。现在，我不管他最后到底在我手底下担任什么官职，或者做什么事，既然天庭能这么看重他，也就说明他在下界还是有一定作为的，也不太像如你所说的尖牙利齿，胡说八道混淆黑白。”

“七王爷，你这么看这个吴刚？”

“我还能怎么看？难道一个无权无势的七王爷还不能保证一个能救治下界瘟疫病人的郎中不受闲气？”

“七王爷，我真的没有坏心。”

“我可没说你仙气正旺的司马大人有坏心眼，或者有其他私心。我把他叫过来，一来是为好好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二来是请一个郎中给我治治这闹心的老寒腿。”

“七王爷……”

“司马大人，难道我这个守备难道还没给足你面子吗？”

我想，七王爷应该不属于仙界，或者说他原本就不该成为神仙。神仙其实不应该像七王爷这样的，对世事洒脱不羁，好像对地位和权力没有一丝眷恋，有官我就不做，没有官也是没有关系的，无论做什么我只是做一个真实的自己。

“吴刚，咱们坐下好好喝酒，这个酒可是不错的，也就只有你这样的才能喝上几杯。”九王爷是爽朗的，甚至根本就没想到他给的那番话给我帮了大忙，也唤醒了我做神仙的信心。或许是因为他说那番话是无心的，更或许是早已看透了仙界的俗套。所以，他就想活得更想洒脱一些。在酒足饭饱之后，把目光投向更独特更清幽的山山水水。九王爷眯着眼睛说道，“吴刚，要说那个司马也是一个有用的，他不来说三道四，他不那样说，我还真的就忘记在仙界还有一个你这样失意的神仙。你在人世间做了什么，我原本就知道一些，也私下里考量过自己，一个神仙，或者一个活的真实的人，所做的事情只要问心无愧就行啦，眼里看到那些需要自己努力就行啦，什么名誉地位，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我虚活万年，也就是这些年才想清楚这些。那些年，我这个神仙活得好累，为地位，为名利，也为我那些死去的兄弟。”

我有些不敢相信，做神仙了还有可能会死去？这怎么可能，神仙不是长生不老吗？神仙不是无所不能吗？怎么还有可能会死去。望着窗外在明媚的阳光下自由自在飘逝的白云，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七王爷的茶的确实好茶，每一枚茶叶都是一片圆润碧绿完整的叶子，就连叶子四周的锯齿都是非常完整的，茶汤清亮透彻，泛着光泽。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七王爷，怎么生活我还是想不透彻的，在人世间我救治那些人，那只是因为我是一个郎中，我就是凭借着给病人治病生活下去的一个人。另外，我不愿意看到别人的痛苦，遍地饥嚎，走到那个村子都是被瘟疫折磨的人群，我就看不下去。先前，我给他们治病还是要收取医资的，一文两文，只要他们能拿出手，无论多少我都要收一点，毕竟我是靠给人治病为生的。后来，病人实在太多啦，他们也实在拿不出，我也就无所谓有没有医资，我也就一心一意只给他们诊断治病，草药都是大家帮我采来的，我只需花时间挑拣一下就能拿来用。要说，我还是问心有愧的，按照我的想法，我只要再努力一些，再多走几个地方，可能还会救活更多的人。”我说这番话的时候，七王爷也在一脸庄严地望着我。我与七王爷是不平等的。首先，七王爷是与上皇拜把子的兄弟，无论他过去做过什么，现在正在做什么，他是上皇的兄弟，这是一个事实，在仙界无论哪路神仙都要买这个面子。而我，只是一个新到仙界的小神仙，只是一个南天门值守，甚至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的小人物。其次，七王爷现在就是一个现管我的官儿，这也是事实。无论他对我多么客气，对酒把盏，这也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让七王爷如此待我，我于心何忍，就算自己做过多大的功绩，在七王爷面前我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看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