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庚午日-1

没想到，没想到姮娥会被上皇打发到广寒宫，这可是我没想到的，姮娥不就是一个舞娘吗？怎么会是这样？其实，对于姮娥会有怎么样一个结果，我原本是不愿意关注的，这仙界本来就是狼多肉少的地方，再加上资源实在太有限了，高级神仙还要占据更多资源，就算再翻一番，也是没有我吴刚的可能。的确，姮娥会被打发到广寒宫是我想不到。

仙界的广寒宫啊。

“上皇也还是一个……”顺风耳奸笑地说道。这可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两人的风格，对于仙界发生的事情，千里眼和顺风耳就算是知道的，看见的和听到的，他们俩都是闭口不提的，就像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对于姮娥的事情，顺风耳还是多了一那么一句，“什么仙啊，什么人啊，什么魍魉啊，还不就是那样，普通也罢，优秀也罢，还不就那样。”说着，顺风耳偷偷地窥视了一眼我。

对于顺风耳的窥视我原本是没有任何想法的，就像我第一次上岗与顺风耳发生的矛盾那样，就算我最不想看到的涟漪鲮波从荷塘**的莲茎处荡开，穿越荷塘芦苇塘，向我荡来，我也会视如无物。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神仙，小的连仙籍都值得怀疑的小神仙。千里眼和顺风耳是见过大世面的，就按千里眼的说法来说，他们都是自从南天门建成以来就在南天门执勤的神仙，亲眼见过亲耳听过这人世间的风云变化，城头变幻大王旗，酒池肉林，歌舞升平，他们迎接到仙界的飞升之仙多不胜数，而且这中间也还很多都是居住在九重天的，有府邸的神仙。至于我，可能让我飞升之初，仙界还是有我的一席之地的，可事与愿违，也就只能充当南天门值守，给仙界撑撑门面。但是，顺风耳的这一瞥是有更深层含义的，千百年之后有一位疯子唱着“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娇妻忘不了”的歌走过，我和千里眼顺风耳，以及整个仙界的神仙们都羞红了脸。或许，这才是顺风耳瞥我一眼的缘故。果不其然，千里眼就连忙阻拦道：“顺风耳，你忘了咱们的做仙之本了吗？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就算看到了听到了，我们都要做聋子瞎子，都是与咱们没有任何关系的，也不是咱俩的职责。”

可是，很显然顺风耳还在气愤不平中，嘟囔道：“这就是不公平吗，我们是不能看咱们不能看的，不能听咱们不能停的。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咱们就算不说，也会很快在仙界传遍的。”

顺风耳与千里眼所说的事情难道真的与我有关？或者与我的人世间的生活相关？更或许与她有关……我茫然。姮娥，也就是姮娥，与我有关的，与我的人时间生活有关的也只有姮娥。姮娥这两在仙界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我也听了那么一耳朵，好像对于姮娥成仙得道在仙界有两种看法：一种是同情姮娥的，认为她吞食不死仙丹是在蓬门的胁迫下不得已的选择，是保护仙界信誉和荣誉的不得已之举。这种看法得到了上皇及金銮殿大多数臣工的认可。另一派以九天玄女为中心，她们认为姮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不死仙丹，是一种悖逆。我不知道不死仙丹是怎样的一种的药物，要说我打五岁起就跟着师傅学医，从来就没听说过在人世间存在这种药物，要是有的话，也就用不着我成天在深山老林采药救人了。或者，我的母亲也就不可能被瘟疫夺去生命。但，不管咋样，这都是姮娥的事情，与我吴刚无关啊？修炼成仙不但在人世间不容易，就算在仙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在仙界修炼是非常讲究的，无情无欲，尤其是看轻爱情亲情的。更何况，在人世间我就根本与姮娥没见过面，不要说美丑，就连姮娥平常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知道。当然，现在我知道，就在前天，仙界的三天前，人世间的三年前，我在南天门见到了姮娥本人，才知道她是穿素洁绫罗的，也知道可怜的眼神和姣好的面孔。但，这与我有关吗？或者说曾经与我有关吗？

“九天娘娘做的也有些太过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至于让她那么紧张。”顺风耳还是低声低语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姮娥抱打不平，“那广寒宫可是仙界的冷宫，常年积雪，就连青壮的男神仙住进去不过一两个月就冻死了，更何况现在的广寒宫寸草不死，已经被上皇废弃多年。”仙界不是无酷暑严寒吗？怎么，广寒宫冷得连草都不长？这可是我第一次听闻的荒诞之事。不，昨天姮娥上金銮殿是为了给上皇及众臣工献舞去的，身上穿的可能很少，甚至连飞升时的衣服都没穿上。想到这儿，我的心突然一颤，有点异常的钻心。我这是怎么啦？就连母亲离我而去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是很久了，很久远了，就像我在长江头君住长江尾那般遥远。可能，就算我借来七彩祥云也要飞很久才能有的感觉。

“莫谈仙事，顺风耳你就是不听是吧。”千里眼的语气是严厉的，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竖在顺风耳面前，也割裂着我的好奇和困惑。怎么说姮娥也算是我的老乡。我们都是来自人世间的神仙，这太大了，就暂且不要说。姮娥是来自我救治瘟疫地区的神仙，这就是我老乡。我老乡在仙界遇到了不公平待遇，难道我这个要比她早飞升三天的老神仙就不该站出来？就当我们之间真的没事吧，但那种事不是我说了没有就没有的。就像现在，顺风耳嘟囔一下，还要窥视一下我的神色。所以，事情既然发生了，或多或少存在过，就是我该出头露面的，毕竟我在仙界是老人，也是一个男神仙。

还没等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办，我就听见顺风耳接着说道：“千里眼，我看吴刚兄弟对你不错，敢为你出头。可是，你现在所作所为我就鄙视你。要说你也算是有万年道行的神仙，在仙界的地位和声誉要比吴刚兄弟高得多。可是，你是亲眼看着吴刚兄弟的心上人在受苦受煎熬，你就连告诉吴刚兄弟的勇气都没有。难道，神仙就是这么无情？”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就是姮娥在仙界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不要看广寒宫是一座独立的府邸，但可能还真的不如我的狗窝。想到这儿，我突然气愤填膺，眼睛鼓圆，布满火红的血丝。也许，还真是我的道行不深，所有的情感都表现在脸上，或者在某些细节之中吧，我感觉我的脸是火辣辣的。但是，千里眼和顺风耳在任何时候，或者在争论什么问题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我羡慕他们有一副别的神仙不可觉察的面孔，或者是他们天崩于面前也觉察不到惊慌和危险的恐慌。

“我该怎办？”或许我在更多的时候质问自己的只有这么一个问题。要说这些天在仙界也算是混了一个熟面孔，除了金銮殿的那些大仙们，站在南天门城头的这些兄弟我还是认识的；还有七十二星宿，他们虽然无法和金銮殿大仙们相比，但还是可能走上金銮殿，把我的想法还是可以传递上去的；更有我的上司，我的上司是哪位天王……这可是我最懊悔的一件事，在仙界混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不知道南天门众兵将归那位天王辖治。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我要闹起来，我要把事情闹大，**到金銮殿，直接把诉状抵到上皇的案头……“我有这样的资源和渠道吗？”一阵紧促的风吹过城头，我打一个惊颤清醒了很多。要说神仙大闹金銮殿，我不可能是第一人，也不可能成为最后一位。写诉状？算啦，多此一举，神仙告状还用得着诉状吗？再说就我识得那几个字，蝌蚪一样，弯弯曲曲，也写不全啊。去找书圣王羲之？我认得人家，人家还不一定认得我，不着那个别人的白眼。

我突然觉得头疼欲裂，这可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和姮娥的事情相关？我还真的不知道，或者说我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层。在人世间做人也罢，或者在仙界做神仙，这种感觉我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再说，现在我就是仙界的门面，是装点在南天门的门面。可，这头疼，还真的让人受不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千里眼大声吆喝道：“南天门司马巡查，兄弟们打起精神来。”我不知道南天门司马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大官，算不算是我们的主管？我能不能在他跟前请个假？或者把我的现在的困难给他说说？在我还没有最后决定的时候，我就沿着城墙根萎靡下去，一直到最后我被屋内浓烈的药味熏醒来。

“醒啦醒啦，吴刚兄弟，你终于醒啦。”屋里满是千里眼欢快的笑语。很显然，千里眼在为我担心受怕。在仙界我终于有了这样一位朋友，我很欣慰。“吴刚兄弟，你在南天门城头的举动可把我们都吓坏了，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最近累着了，可是姮娥仙子说你不是累着了，而是热火攻心。看来，你们从下界飞升的神仙还是相互了解，要比我们这样昏昏郁郁一直在仙界的更懂你们。”我彻底被千里眼所说的话惊醒了。什么，姮娥也在我屋里？这是什么情况？

“千里眼，他还没有彻底清醒，你就不要嚷嚷啦。”屋内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有点熟悉，袅袅浮动，飘忽东西，总觉得非常陌生，会是姮娥吗？我一骨碌爬了起来，连忙摸摸身上的衣服，心里略略平静下来。还好，我身上穿的还是南天门执勤时的工作装，这是仙界的门面，也就是我还没有换衣服，身上也不是那么寒酸，至少能在姮娥面前能落下一个金碧辉煌的第一印象。

“我就说他醒了吗。这不，他不是自己就爬起来了吗。”千里眼的声音确实是欢快的，但我知道他的面孔还是和平日见到的一模一样，毫无表情，也没有任何喜怒哀乐，就像贴在他脸上的牛皮面具。“吴刚兄弟，你今天可闯大祸了，司马大人一般很少来南天门的，你早不晕迟不晕偏偏在司马大人走到你跟前的时候晕倒了。你知道吗，咱们可是仙界的门面，是仙界的威严。你这晕倒还真的不是时候，司马大人铁青着脸，说是要一定严查严惩，一定要查出你晕倒的具体原因，到底是平日里只知道修仙，忘记自己的职责所在？还是你本身就对自己的工作有意见，消极怠工，出人不出力。”

“千里眼你就不要竹筒倒豆子似的满嘴放炮了，这吴刚刚醒过来，连自己身在何方都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可能给你为啥晕倒的答案。这晕倒在南天门司马大人面前就是事实，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现在，既然吴刚醒来，这药也快熬好了，有你陪着他，这儿没我什么事了，我要走啦。”就是姮娥在我屋里，这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的，无论是过去做人，还是现在做神仙，都是我无法想象的——姮娥就在我身边！

“仙子，你可不要走啊，这吴刚兄弟是醒啦，可他从醒来到现在还是不说一句话，是傻了还是呆了我搞不懂。他可能就是因为思念你们在下界的老家才变成这样的，你是他的老乡，你们能说上家乡话，多多少少能解解他的乡愁。”原来是这样啊，姮娥不是因为听到我病了来看我的，而是千里眼拿我可能是想念老家的山山水水人情世故骗来的。或许，我的病根还真的就在这儿，但是我给怎么给他们明说？

“什么乡愁？千里眼你也算神仙，号脉察色应该不亚于任何神仙，更不可能不如我吧。不错，吴刚是我的老乡，大家都是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可是，他是仙界的老人，我上来不过三天。再说，我现在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心情也不好，更没有理由呆在这儿把这种阻丧带个他吧。”没错，就是姮娥。也许，她还不可能相信我还真就是因为她才晕倒的。或许，她还没有想到她在仙界还能遇到一个老乡，一个为她忧为她愁的老乡。我是病着，但我不是不能说话的病者，而是我现在无法说话。说我是因为她的遭遇才病倒的？我和姮娥在人世间就没遇到过，在仙界也就是打了一个照面，要说我们的相识仅仅是因为邻家阿婆曾经说起过，那不就是向整个仙界在宣告我和她确实有关系，这关系还有可能要比千里眼顺风耳知道的多，甚至要比整个仙界的神仙们都知道的深得多。或者说，今后我和姮娥可能都无法位列仙班，可能被打下仙界，再一次轮回做凡人。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可能也不是姮娥想要的结局。虽然，现在我不知道姮娥想要什么，但下凡再做一次凡人，再受一次苦难，娇弱的姮娥能受得了吗？再说，我于情何忍。

可能，对于姮娥我们还谈不上情。或者在姮娥心目中，我与她还谈不上有情，按照千里眼的说法，我们只是老乡，也就在同一个年龄段长大，而且都成仙得道的两个小神仙。更或者，我在姮娥面前还没有资格去谈情，虽然有邻家阿婆牵过线，但这条线原本就是一条断了的线，甚至连这根线是否曾经存在过，我和姮娥都在怀疑。我相信在千里眼去邀请姮娥的时候，或许她的眼睛里充满的是怀疑，或者是吃惊的眼神。我吴刚的名字就像一根刺，刺破她的不仅是愤怒。我想姮娥对于仙界的上仙们把她安置广寒宫也是有想法的。在人世间姮娥虽然她小时候的生活是和我一样的不幸，好像是充满变数的诡异，担惊受怕，受冻挨饿，但是婚后她的生活是安逸的，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幸福的。从我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就认定我和姮娥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这不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而是对生活原动力的渴求的不同。

“姮娥仙子，吴刚他……吴刚你可能是知道的吧？”其实，千里眼也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我和姮娥的关系，就他和顺风耳道听途说，扑风捉影得到的那点消息，他还是不敢肯定姮娥到底知不知道我，或者承认不承认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