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入“江湖”不知深浅

从**台上走下来，我和陈伟沾沾自喜。自从进到银行，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表扬。陈伟更是激动，从上学以后，就没受过一次表扬。在同事们复杂的眼光中，我们两人向外走去。我们两人也知道，这些眼光，有羡慕的眼光，有同情的眼光，有嫉妒的眼光，还有憎恨的眼光。保卫科于科长，河口分理处的李主任，就代表了后两种。当然，我是不会计较的。因为，计较，只能是一种自我摧残的办法。人家当官，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年代，还是少惹是非为好。

夏静和李梅从后面跑了过来，各自挽住我们的胳膊，目光也是复杂的。有同情，有生气，还有说不尽的爱。“疼吗？”夏静轻声的问我，好像声音高了，会让我更加疼痛。我笑着摇摇头，说：“不疼。你问问‘侦察兵’。”夏静和李梅四周看看，迷惑不解地问：“就你们俩啊。”我把侦察兵的故事一说，两人都笑弯了腰。陈伟挺直了腰板，说：“你们不用不信，我还真的差点就当了侦察兵。要不是那个时候我关了禁闭，说不定真去了侦察连。”大家的笑声更响了，在部队里还关过禁闭？

回到家中，老爸老妈看到我受伤回来，更是心疼不已。老妈非要把当医生的大哥叫回来，不用吧。老妈生气了，说：“你这孩子，总是不听话。万一要是留下脑震荡后遗症，那可咋办？” 我笑笑，说：“妈，有一个偏方，能治脑震荡后遗症。”老爸点头，说：“偏方治大病。说说！”我嘿嘿一笑，说：“红烧肉。”老爸老妈和夏静都笑了。老爸老妈是高兴我脑子真的没事，最起码还知道吃。夏静是笑，今晚又能跟着我沾光了。老爸点着我的脑袋，说道：“这个月，幸亏留下了二斤肉票。不然，还治不好你小子的病呢。”

吃饭的时候，我把进信贷培训班的事情说了，老爸老妈高兴，夏静也高兴。夏静笑着说：“今天下午我才听说这事，我还纳闷，没有你和陈伟？”我笑笑，问：“没听到行里怎么议论？”夏静嫣然一笑，用手拿掉腮上的饭粒，说道：“我就一个小职员，能听到什么？告诉你一件好事，我也要调到储蓄出纳科去了。”

“哎呀，高升了？”我高兴的一把搂过她来。忘了老爸老妈还在旁边了。老爸老妈急忙回过头去，老妈笑道：“你看看，小年轻，咋还这样呢？”夏静红着脸推开我，扭捏的说道：“讨厌，不会好好说话？”我脸一红，站起身，说道：“我吃饱了，先回屋去。你们吃。”夏静也不好意思，站起身，推说吃饱了。老妈笑道：“吃饱了，不用收拾，等会儿我收拾。你们有事，快到自己屋里去商量。”

我和夏静走出门去，老爸在后面说道：“我看，得让他们赶紧结婚了。”老妈说道：“两人刚刚调了工作，还是稳定一下再说。”老爸哼了一声，似乎很有经验的看看老妈，说道：“万一没结婚，给咱抱个孙子来咋办？还不得让单位开除？”老妈发愁了。于是，我和夏静的婚事，提上了老爸老妈的议程。

进了信贷培训班，每天就是听课，背题。《银行法》、《银行信贷规则》、《公司法》等等，每天抱着厚厚的一本书。你说上面站着的老师吧，就是我们的信贷科孙科长，也是照本宣读，你就不会添点新意？陈伟捂着脑袋，说：“哥，背这些东西，头疼啊。我宁愿再摔一次脑袋，也不愿意背书。”我何尝不是？自从军校毕业，哪里摸过书本？我看看陈伟，说：“总比点钞、打算盘要好吧？”陈伟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半个月的学习，我和陈伟总算毕业。不过，这回的考试，陈伟依旧是“第一”，我却考了一个第二名。孙科长高兴的拍着我的肩膀，说：“军校毕业的，就是不一样啊。脑子聪明，过目不忘。”我谦虚的笑笑，孙科长也许不会知道，每晚我都学到半夜，把整本《金融法》都快背过了。当然，信贷这个行业，更重要的是实践。因为，好多东西是书本上没有的。我笑笑，对孙科长说：“孙科，你还是带着我们下去转转，开开业界。”孙科长点点头，说：“沉住气，这两天我们就下企业。记住，下去以后，多看，多听，少说话。不然，说了外行话，会让企业瞧不起的。到了你们分管信贷客户的时候，他们的忠诚度就会降低。”我和陈伟点点头，到了一个新行业，我们两个眼前一片黑，学不会谦虚还行？

一种忐忑的心情，在第三天，我和陈伟上了一辆宝马车。当然，前面是孙科长带队，还有一位刘经理前来迎接。我和陈伟坐在后排，刘经理开车，为了谈话方便，孙科长也就放弃了领导的架子，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汽车往城郊行驶，那片是工业区，在一个村办的工业园，汽车停在了一个大门口。

我和陈伟面色沉重，自己该迈哪根腿都无所适从，幸好孙科长走在前面，伟岸的身躯让我们找到了方向。站在门口迎接的人群里面，应该是有刘经理的办公室主任，因为刘经理的女秘书已经贴在了孙科长的身上。茫然不知所措中，恍恍惚惚之间，我和陈伟进了这家工厂。进去以后，我才开始懊恼，连这个工厂的名称都没有看见。我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腿，感觉有点回过神来。一扭头，陈伟正在拍脑袋。这小子，估计也蒙了。

进到董事长办公室，我们坐在沙发上。一看，不小心坐到了主位上，孙科长往哪里坐？刚要起身，孙科长和蔼的一笑，说：“不要紧，哪里都是坐。” 然后看看刘经理，说：“今天，我带来了两位新同事。”然后指指我，说道：“他，以后就要分管你的企业，你得多配合啊。”我赶紧站起身，与刘经理握手。坐下的时候，看到孙科长有些不高兴地看我一眼。我哪儿做错了？百思不得其解。事后，回到行里，我才知道，与企业客户握手的时候，我不应该先站起身子来。苦笑一声，没当过领导。在部队的时候，咱就是一个小排长，也没拿着自己当过官啊。

刘经理拿出一个比茶杯大点的茶壶，然后放上一种叫“铁观音”的茶叶，说是刚刚兴起来的，北方还没有。喜欢喝茶的孙科长呵呵一笑，说道：“老刘，这个茶不错，属于半生半熟，好。”听听人家孙科长，懂茶。我跟着说道：“我爸也喜欢喝茶，喝了一辈子，就是茉莉花茶，别的就没见他喝过。”刘经理朝我一笑，说：“这个茶，以前咱们北方也没有。你看，我拿着的这个茶壶，先烫壶、烫杯，然后洗茶。这样才能喝出味来。”我笑笑，喝茶还有这么多讲究？看看刘经理，那么小的茶壶，放上那么多的茶叶，这不是浪费？你再看看那些茶杯，还不如我家的酒杯大呢。我们在部队上，掰上一块茶砖，往搪瓷缸子里一放，我喝两天。

刘经理把“酒杯”倒上茶，下面还放了一个木头托盘，你说，麻烦吧？我和陈伟对视一眼，这小子也是当兵习气没有改，一口就喝了。刘经理笑了，说：“陈经理，慢慢品茶，这样才能喝出味来。”我脑袋嗡的一声，我们什么时候成了经理？先不管这些，按着刘经理说的办法，我像喝酒一样，其实，比喝酒还少，抿了一口茶水，咦，这茶，带着淡淡的香气，似乎还有一种玉米须子泡水的味道。嗯，特别。不过，既然是茶叶，咋还没有茉莉花的香味呢？想想，自己除了喝过爸妈喝的茉莉花茶，再就是老山上给的茶砖，也没喝过别的茶叶啊。原来，茶叶还有这么多品种？

就在我品思茶叶味道的时候，孙科长说了，“刘经理，把你的银行账、现金账，还有报表拿来，让你的分管客户经理看看。”这时，我才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客户经理，还分管那个刘经理。

时间不长，会计把账本拿来了。我和陈伟看着，我还多少看懂一些。可是，陈伟，两只眼睛就像是在寻找地雷，还找不到。把那份报表拿过来，别的咱看不懂，一看利润表，妈呀，一年挣一百多万。我对孙科长说：“这个企业，真的很好。你看，挣着么多钱！”孙科长淡淡一笑，说：“这样的企业，咱们行里多的是。你到车间里面转转，看看有什么问题。”对呀，讲课的时候不是说过了，眼见为实，不能只看报表。我和陈伟站起身，说：“我们去看看。”

在一个副经理的带领下，我和陈伟进了车间。车间里热火朝天，生产的产品我拿过来一看，不认识。听那位副经理说，这叫压铸件，是给建筑工地用的。我看看副经理，问道：“咱们的建筑工地，没见有这些东西啊。”副经理告诉我，这是出口产品。我笑了，说：“出口？老外的技术比咱们先进，这些东西还不能生产？”副经理摇摇脑袋，苦笑一声，说：“这些产品污染，老外不生产。咱们没那些讲究，只要能挣外汇就行。”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声。但是，咱就是一个小小的信贷员，管得了多大的事？

想着心事，跟着副经理往车间里面走。抬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个男女工人都在看我和陈伟。当我的目光与他们接触的时候，他们都低下了头，目光回避了我。此时，我的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见到我们？不对，我没做错什么事情啊？难道从今天开始，我和普通工人农民拉开了距离？

走马观花的转了一圈，从车间里出来的时候，孙科长和刘经理正在车边说话。看到我和陈伟出来，孙科长呵呵笑着说：“刘经理，看到没有？我的两位部下，还是非常敬业的。”刘经理笑着看看我，眼睛里一种轻视，却又带着防备，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

刘经理和孙科长上了第一辆车，副经理把我和陈伟让到了后面一辆车上。上车，副经理呵呵一笑，说：“他们两位领导在前面谈事，咱们后面自由。”谈事？还有背着自己的员工谈事？就在我纳闷的时候，副经理说：“前段时间，刘经理说，让我过去看看你们两位领导。我呢，忘事，耽误了。刘经理把我责怪一通，让我拿了两桶花生油，二十斤鸡蛋，给你们的。”

妈呀，虽然现在打油，议价油不用油票了，可是，不过关系还是买不到啊。一下给我们一人十斤油，还有十斤鸡蛋，这不是受贿吗？我马上说道：“经理，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东西绝对不能要。”副经理看看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有说话。跟随着前面的汽车，我们到了一个大酒店。我悄悄看看一言不发的陈伟，也是满脸困惑。这小子经历的比我多，咋还也是这样？

在大酒店里海吃海喝一通，众人醉醺醺的走了出来。上车之前，我把刘经理送礼的事情说了，孙科长呵呵一笑，说：“一点心意，却之不恭。”听着领导的指示，我在“却之不恭”的心态下收下了礼物。另外，还有刘经理特意给我的一盒“铁观音”。没等我开口，刘经理说道：“咱爸不是喜欢喝茶？晚辈一点心意。”我怔怔的看着他，干了信贷，丢了做人的原则，还能把老爸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