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雪村承诺为真情

春雪在运河两岸飞舞着，一片片鹅毛洋洋洒洒，一朵朵梨花纷纷扬扬。雪原中的小路失去了踪影，只剩下一座座孤零零的村庄。这些村庄仿佛与世隔绝，仍然留在历史的记忆中。几十年前留下的建筑仍在，鳞瓦青砖瞬间银装素裹。走在赵家庄的村街上，身后留下两串脚印，深深地，似乎诉说着我和陈伟几个月来，对这个村庄的留恋，和对乡亲们的依依不舍。

回到二叔家中，我把要走的消息告诉了他。事情来的那么突然，二叔的眼睛一下变回了浑浊，茫然中似乎带着一种困惑，像一个雪原中迷了路的人。堂弟小山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哥，你别走。你来了以后，就有肉吃了。”二婶打断了儿子的话，“别胡说，你哥是干正事的人，他要走，那是公事。”我盯着二叔、二婶，眼圈一红，说：“我会回来。我忘不了赵家庄，忘不了二叔、二婶。小山，相信哥，我一定会让你吃上肉！”这是一种承诺，我用一个军人的荣誉承诺！

我和陈伟来到了赵老三的家，一听要去县城，他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五十块钱，坚决不行！陈伟看看赵老三，说道：“老三，这次去县城，情况不同。” 赵老栓也走了进来，跟着说道：“对，这是政治任务！”赵老栓的话，一下把这件事升到了政治高度，赵老三想了一下，说：“二大爷，现在不是**了。政治任务，谁给我出油钱？要是村委给我出钱，我去！”赵老栓这下没话了，去年下雪，村头赵寡妇家里的房子压塌了，村委都拿不出钱来帮着修一修，哪儿有钱给赵老三的摩托车加油？但是，村里就这一辆“机动车”，赵老栓去趟镇上，还得看赵老三的脸色呢，这事也真的拿他没办法。

我看看赵老三，说道：“老三，上一次，等于是我一个人包你的车。今天不同，我们两个人坐车，两个人给你钱。你想，一个人给你二十五块钱，这就是五十块钱。”赵老三看看我，嘿嘿一笑，说：“三哥，你别把我当孩子耍。我做生意的人，这个帐我还算不过来？两个人也是五十块，有啥区别？”我笑笑，说：“老三，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一次，我们一人给你三十块钱，你想一想，一下增加了百分之二十的车费。另外，我们这次回去，是调换了工作，有更大的前途。老三，我向咱们二大爷保证，半年以后，我一定会回到赵家庄。其实，你不送我们，我们可以给单位打电话，来车接我们。但是，那样咱兄弟们就没了情意。半年以后，我回到咱们村子里，开一个大超市，就你这屁股眼大的小卖部，还有活路？”

我这一哄一吓，赵老三不说话了。我说的话他半信半疑，但是，得罪赵老栓那可就是眼前的事情。另外，还有那百分之二十的车费吸引了他。他站起身，点点头，说：“二大爷，三哥，冲你们的情分，我去！”

纷纷扬扬的雪，漫天飞舞着。可是，街上站满了送别的乡亲们。他们知道，我和陈伟要走了。站在赵老三摩托车的后斗上，我感觉像当年远赴南疆，走向战场。我的眼圈一红，说道：“乡亲们，我用我的生命发誓，我会回来的！”摩托车动了，我挥挥手，看着离别的乡亲们，看着熟悉的村庄，依依不舍。没有物欲沾染的村庄，是多么的纯洁。人群中，一只手高扬着，那是二叔！

三轮摩托车在雪地里行驶着，我劝赵老三：“不用急，别出危险。”赵老三沙哑着嗓子说道：“三哥，今天，我专车送两位领导，是我的荣幸。你放心，我的摩托车是又快又稳。”我笑了，说道：“你小子，别说好听的。上一次，不是也是送两位领导？咋了，还不是差点把我们扔到半路上？”赵老三一边驾驶摩托车，一边嘿嘿一笑，说道：“哥，你真要回来开超市？”呵呵，这小子，原来还是惦记着件事？我笑着说：“我干银行，我能辞职回来开超市？”赵老三长出一口气，说：“你倒是早说啊。吓得我心里咚咚直跳，以为你要断了我的生路呢。”我笑笑，我能这样做？

摩托车开到半路上，停了下来。咋了，赵老三，你又要把我们扔到半路上？没等我说话，赵老三说了，“三哥，前面就是那个小酒店了，咱进去暖和暖和？”一抬头，果然，那个小酒店的破棉帘子依然在风雪中忽闪。

我们三人走了进去，那个酒店老板一下认出了我们，说道：“抢我钱的，又来了？”陈伟桀桀一笑，眼睛盯在了那把菜刀上，酒店老板似乎有些紧张，说道：“两块钱，我不在乎。今天，来三碗汤？”今天心情高兴（主要是口袋中有钱），我呵呵一笑，说：“店里有啥好吃的？”酒店老板的眼睛放光了，马上换上了笑脸，说：“昨天糊的猪头肉，还有煮的花生米猪头冻。”我拍拍身上的雪，说：“切上两盘，再热上一壶酒。”

陈伟和赵老三也是两个酒鬼，一听，高兴了，围着炉子坐了下来。酒店老板刚要忙活，我一把拉住了他，说：“先把价钱说好，不然，一会儿你又坑我们。”酒店老板嘿嘿一笑，看看陈伟，说道：“我敢？你看看你们那位，就像是威虎山上下来的。”陈伟哼了一声，阴森森的说道：“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酒店老板娘把丈夫拉到一边，悄悄说道：“别惹他们。你没听，那一个，整个就是一个胡子。”两口子小心翼翼得忙活去了。我差点笑喷了，再下来，陈伟这小子一定会说，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赵老三看着有趣，压低声音说道：“陈哥，你以前真的干过那个？”陈伟噗嗤一笑，说：“别胡说。老子以前当过侦察兵，咱这身手，三五个人，三拳两脚就能放倒。我当了十来年的兵，光是杀死的越南鬼子，我都数不清了。”我在旁边看看陈伟，这小子真能吹啊。一共当了三年兵，连个党员都没混上，还侦察兵，还杀越南鬼子，你就吹吧！

一会儿，一盘猪头冻，一盘猪头肉端到了炉子台上，还有一壶热乎乎的老白干。冻了一路，喝一口烧酒，心里甭提多舒服了。就那一壶酒，我们三个，没几分钟就喝了出来，猪头肉也吃完了，猪头冻还剩了几个花生米在盘子里。刚要结账，陈伟把酒店老板叫了过来，问：“多少钱？”酒店老板似乎有些害怕陈伟，怯怯的看看他，说道：“猪头肉一盘，八块钱；猪头冻一盘，五块钱；一壶酒，三块钱。一共十六块钱。”

陈伟拦住我掏出钱的手，说道：“十块钱，就这样了。”酒店老板不干了，说道：“你这人，上次抢去我们两块钱，这次变本加厉了，竟然要三块钱？”陈伟一瞪眼，说：“谁抢你钱了？你这做生意的，你也不能昧了良心坑人。”酒店老板拨楞一下脑袋，说：“我啥时候坑人了？你说说？”我看看眼前的酒店老板，也是一根筋，你能说得过陈伟？果然，陈伟嘿嘿一笑，指着那盘猪头冻说道：“你说是猪头冻，我咋没看到冻，只看到半盘子花生米？”酒店老板急眼了，说：“那不是放在炉子台上，化了？”陈伟坏笑一声，说道：“那也是在你家炉子台上化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看看陈伟，这小子，人家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你小子一顿吃上一二百块钱都不心疼，这时候计较了？我拦住陈伟，把钱递给酒店老板，说：“别说了，我们还要赶路。”没想到一根筋的酒店老板，抽出两块钱扔给我，说：“这次怪我的猪头冻化了。好，下次你们再来，我给你们端到雪地里，你看还化不化？”唉，这人啊，咋还都是这样？不理他了，我们还是趁着身上热乎，赶紧赶路吧。

喝了酒的赵老三摩托车开得疯快，我和陈伟也是归乡心切，可是，厄运来了。就在摩托车转弯的时候，车轮在雪地上打滑了，我们三人飞了出去。赵老三还有准备，只是掉进了雪地里。我和陈伟惨了，一头扎进了一个雪堆中，里面竟然是几块石头。我和陈伟脑袋上的血染红了雪地，赵老三过来扶我们的时候，我擦擦脸上的血，说：“没事。老子从枪林弹雨里过来的，这点伤没事。快到县城了，找个诊所包扎一下就行。”陈伟这个“侦察兵”脑袋上撞了一个包，站了起来。

一进县城的一家小诊所里，我的脑袋包了起来。陈伟的脑袋本来不用包扎，可是他说了，兄弟两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于是，也把脑袋包了起来。

来到行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我和陈伟带着一身的寒气，包着脑袋，像是两个伤兵一样走进了人事科，薛科长看到我们两人进来，大惊，问道：“两位，出车祸了？”我苦笑一声，说：“薛科，我们两人坐了三轮摩托车回来的，半路上翻了车。”薛科长惊呆了，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这么冷的天，在三轮摩托车上几个小时？薛科长拉着我和陈伟去了宁副行长的办公室。

宁副行长听了我们的“事迹”，也是感动万分。“好同志！你们的精神，要在全行表扬，要让所有的同志向你们学习。薛科长，下了班，通知全行员工，我要开会。”

晚上，我和陈伟站在**台上，两人的脑袋上包着绷带。宁副行长情绪激动的对着台下，“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的基层员工。为了工作，冒雪行进在路上。他们的血流了，人伤了 ，可是，咱们不能伤他们的心啊。就是这样的好同志，还有的人说他们是闲人，给自己的部门丢人。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宁副行长的话，让我和陈伟的眼圈都红了。我高声喊道：“全体，敬礼！”我和陈伟抬起了自己的右臂，向着台下，致以标准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