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一 连峰去天不盈尺（上）

章二一连峰去天不盈尺（上）

尤超抬起头思忖，‘不知道那帮小子最近咋样，新班长教的如何’？

“傻超，你做梦呢，站在泉水当靶子！”战友调侃骂着。

此时的宿舍与往日自是不同，数根电线网线盘根错节，充斥的尽是敲击鼠标右键和键盘的声响。

“我卡了”，他回过神来，连忙尴尬赔笑，“卡了。”

抬头看着黑屏里分崩离析的诺手，‘可已经换了新班长了啊，还怎么好意思去’？不经撇起嘴来。

这夜的风已变得深凉，早不是溜光屁股挤水房洗澡的季节了。

尤超唏嘘啧嘴，又打了个哈欠，抖擞操作一番。

“呦吼，不错嘛，四杀了超。”

尤超看着对方水晶缓缓陷落，喜不自胜，喃喃道，“那可不，瞧见没，哥的水平。”起身看了眼手机亮着的空白屏，又熄了屏幕，瞧一眼里面的自己，眼镜折射的光照在人像上，却还是暗暗的，看不清楚。

“好好的长假，又要鞠躬在棉花田里了。”战友大出口气瘫在铺上。

“就当去挣盒饭钱了”，一只手轻拂过他脸，又听温柔言道，“这不还有爸爸们在呢。”

那人鄙夷看着，“你们这群逼儿子，一天天乱辈分。”

尤超在一旁拍起大腿，哈哈大笑着，眼神却又坚定了起来，轻喃起一句，“都是战友啊。”

这会已然凌晨零点56，他终究还是不舍放下手机，从宿舍的欢愉声中漠然出来。

“什么战友，我是你爸爸。”背后传来一阵哄笑。

他却也没回头，只打趣过二楼楼道讲电话的战友，便欲向一楼走去。

“师哥好。”尤超笑也停滞在脸上，未来得及扶鼻梁上耷拉着的眼镜，就一个刹车停在楼道出口。

吓得楼道打闹的战友也安静问起好来。

廊灯立正般尽数亮起。

林岑嘴里正咬着哨子，从自习室往这转角走来，见到他们这般紧张便笑的鼓起腮帮子，颊上确是一丝赘肉不得见，仿若圆滚吹爆的气球。

“撇条子呢兄弟？”林岑冲大家摆摆手，又搭上尤超肩头，吐下哨子问。

尤超正思想着等下说撒未及回答，他又眉开眼笑走进些，“明个要早起，今个可别玩太晚了，小心没力气干活”，上下打量一番，挺立在尤超身前，只那胸前的哨子摆动不休。

“恩。”尤超局促点点头，又忙晃晃头，“奥不，正要去二班强调下这事呢。”

林岑冲他努努嘴，顺手取了他的眼镜撇嘴瞅着，又回递给他，“脏了。”便潇洒地转身走开，朗笑道：“不错啊兄dei”，

‘不对，不是不吹哨吗？’尤超纳闷着下了楼。

107室里也是同样的热火朝天，躁的比白日里纪念碑前宣誓还闹腾。

“干哈呢你们。”宿舍门外传来这声熟悉的话。

众人即抖擞安静下来，齐齐转头往门外看。

嘟，一声哨响，“熄灯”。

屋里霎时便断电暗了下来，空留几个闪动的手机亮屏一晃一晃。

蓝羽建抬头瞧瞧顶灯，边抹着脸上的水边踢踏着拖鞋走向开关。

尤超一个健步跨立在门口，脸上确是洋溢着满满的笑，暗黄的廊灯从头顶照下来，两个酒窝赫然在目。

几个小兵便兴奋地笑起，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咬牙忍着。

“不是不熄灯吗？”蓝羽建低头自语说，又抬起头瞧瞧门外的人，“杨帝你站那儿干嘛？”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欲做声。

“刚吹哨了啊。”尤超张着大口憋住笑，转而又严肃地压着嗓子说。

“奥”，蓝羽建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

“怎么不大声讲话，你嗓子嚎哑了吗？”跨步进了门，继续压着嗓子。

“嘘”。蓝羽建安静手势比划着，“熄灯后不让大声说话。”

“谁说的啊？”尤超压着嗓子。

“老班长啊，班长说三清一静。”蓝羽建认真起来，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尤超一手堵上嘴巴。

“好，那我们小声说。”尤超无奈摇着头，“我是班长啊。”

宿舍伴着一阵大笑又恢复了明亮。

“哪个吹的哨，糊弄我老了。”门卫大叔冲门外喊到。

林岑怯怯跑上楼去，“我是谁，我在哪”？

蓝羽建急着巴拉嘴前的手，“小健健，这才几天不见，就忘了我撒样了啊！”尤超反拽住他手把他拉的进些。

一楼廊里又是吵闹。

“班长，还以为你忘了我们呢，最近忙撒呢？”

尤超不语，只微笑着环视屋里的小战友们。

沈义坤乐的像个小孩，眼里只剩尤超一人了。

“班长！”蓝羽建揉揉眼睛才大呼起来，“班长。”

孙熙忙按了手机的锁屏，往跟前凑着，“我们好想你啊，班长。”

宿舍尽是问候尤超的唏嘘。

武仝，王博，马尧虽没有多言，也满满高兴盈在脸上。

尤超心下的疑惑不甘，都在瞬间消逝无踪，却也不知摆出怎样的表情来适合，只不住的笑着。有时放肆，有时矜持，稍稍还带着些无名伤感。

自己此刻来，已然是他们换班长一周后了，不觉间竟许久不曾这般近的瞧过。显是这样短的日子，怎么好端端觉得久了呢？

“我叫谭连峰”，班副刚上任两天的晚点名上，一个体格瘦削的师哥站在二班的分队前讲话，“是大家接下来半年的班长。”

众人总是纳闷如何班长换届如此迅速突兀，再左右看看，每个班前都已立着个面孔陌生的师哥，皆是挺拔昂然。

新班长的训话讲了五分钟，对于这群只训练了半月的学兵来说，又是一番极具个人特色的演讲。

江/青林严肃瞅着本班面前的新班长，先是注视到那人的外貌举止，又细听他的嗓音，再被那根正苗红的讲话吸引。心下思量，‘这师哥倒是实在，同旺仔大不一样。’

回楼时跑步带动的风吹进迷彩里，正是猝不及防的凉爽。武仝回头瞧了瞧，老班长已然不见了踪影。

“这第一把火，今晚跑不了了”。沈义坤皱眉对前面的孙熙言语。

“不能吧，军训都结束了”，孙熙不曾回头，急着拉拉胸口的衣衫，“真热啊。”

“什么火，撒意思？”蓝羽建围了上来。

七号楼的门前又同往日般涌起长队。

马尧冲蓝羽建笑笑，“新班长的火啊”，搭过蓝羽建肩头，“快回去找找背包绳吧。”

蓝羽建瞅瞅武仝，像是在征求他的看法。

武仝却只笑着摇头，大家都缄默。

“明天休息，谭班长怎么拉都不怕。”王博这么说着，却跑的快快的窜回宿舍。

“兄弟，脚好了啊”，江/青林正在他身后走过。

“是啊”，武仝转过身去，“新训过了这么久，我都忘了之前受过伤。”

“久吗，昨天的事情而已。”**林摘了帽子，眼神直直盯着他，嘴角挂有一分笑。

武仝想着他这句不久的话，对他存了些偏见。

于自己而言，时间究竟不能度量它的长度。若不是脚伤，自己不会知道蛮力不讨好，不晓得逃兵的滋味多么难堪，更不知那从戎的种子默默在心底长出芽来。

还有班长，怎么突然悄无声息便走了，连告别也不曾。

‘或许，他根本没想到这些吧。’

武仝这般想着，便只瞅着他，没说话。

战友一个个从他们中间穿过，他俩也还是互相盯着，目光认真又玩味。

江/青林先说出话来，“兄弟眼神很凶啊。”他笑的张扬些，“可我不是待宰的羔羊，我也是很凶的嗷。”

武仝尴尬笑笑，“谁又会是呢”，目光又坚定不移。

江/青林锤他一拳，转身便走了。

武仝忽叫一声，“喂”。

他回过头来，“撒子事呦，兄弟”？

“没什么。”武仝转正身子，释怀笑道。

江/青林抛了个媚眼给他。

窗外的枫树正是艳丽血红的张扬时节，只每夜漆黑安稳，它们也便沉静，倒有了些冷枫的样子，绚丽也静悄悄地站着。

虽是有着被拉紧急集合的顾虑，众人同往日却无甚大差异，该笑还是笑，偶尔聊聊最近的新闻，间或聊聊哪个妹子，或者吹起往日某场LOL的光辉时刻。

几分钟后，发生了那件被准确预估的不可知事件，只是略早了点。

哨声在熄灯前便吹响了。

众人嬉笑忙着打背包，装水壶。

其余班的战士有的探着头瞧，更多的踢踏着拖鞋跑进宿舍去，片刻后便熄了灯。

“快点”，谭连峰孤身站在楼前的空地上，冲着里面奔跑的战士吼道。

孙熙阴沉着脸整队，汇报，眼神里没有一点欢愉。

“先去跑五公里。”孙熙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是愣神呆在那里。

“我说先跑五公里”，谭连峰沉吟着向他走了两步，又俯在他耳旁大声吼道，“你聋了吗？”

“是。”孙熙吓得打了个激灵，便带着二班全体跑起来。

**，踢踏，**。

小风刮着，这夜自是凉的，众人额上却沁着汗。

孙熙觉得今天的腿格外乏，背包也好似个沉重麻团样，多走一步便要压垮肩膀。正想停下走着歇歇，转头却看到后面十米处跟着的新班长，又吓得打了个激灵。

‘怎么阴魂不散啊’，孙熙这样想着，却终究没说什么，只冲着左边队伍里的战友示了意。

杨帝恶狠狠对上他的目光，就要生吞了他般。

孙熙却已没别的精力去交涉，只当做没瞧见。

谭连峰就这般不远不近的跟着，像是不存在的人物，却实在是这些小战士的心梗。

没有口号，没有口令，众人就干巴在那无人的甬路上奔跑着。

如此挨到第三圈，孙熙已落在队伍最后了，左手按着胃的地方。

谭连峰三步并两步，追上他轻声问到，“怎么肚子不舒服吗？”

“嗯”，孙熙对这问候着实猝不及防，却难受得没有什么别的表示了。瞧一眼也不曾，声音却还是抖动着，“老毛病了，班长。”

谭连峰轻笑着摇头，晃下脸上的几颗汗珠来，“要么停下来走，要么像个兵样跑完。”孙熙感觉肩头被大力抓住，未及反应，便瞅见谭班长蹿到指挥位置去了。

他自是没听见谭班长的笑，不曾瞥见那幼稚狡邪的样子。若是瞧见，定会误会是蔑视的。

又跑了五十米的样子，听得谭连峰喝住队伍，他们便在一处暗影里跑步踏步起来。却没有甚调整口令，只塌啦几下，众人的步调即整齐划一，像是身侧徐徐吹着的风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