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紧急集合（下）

第五章 紧急集合（下）

“丫的手腕都快撑断了”，蓝羽建笨拙卸下灰扑扑的背包，“班长怎么也不提前说下，好给我们个准备。”

“你小子拿开点，没看到被子上全是灰。”武仝正摊在阿健的床上，灰影里蓝羽健正拍打着他的被子，激得尘土飞扬。

窗外的夜色已黑的难映见众人脸庞，但凭着门上框透进的光线识别位置。

“我感觉班长好像晚点名那会就在忍着没说”，武仝起身抽出被子里的背包绳扔在上铺床角，却又艰难趴着摸到攥在手里。

沈义坤无奈笑笑，“这东西还是搞好点，说不定撒时候又吹哨了”。

“啊，说过了吗，我咋撒也不知道。”蓝羽建眯着眼模模糊糊顺着床沿坐下，似是要寻个究竟。

陈波过来一下有气无力抬起阿健的下巴。“我也觉得班长晚点名太温柔了，真会骗人啊。”手却被蓝羽建一把推开，不理他就又瘫倒在床，“滚滚滚，丫的手洗了没。”

孙熙早扔下被子瘫在铺上，听众人言语也不由轻喘坐起身子，“我真是服了，大晚上跑五公里，还俯卧撑撑着，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随便跪，我看最后几乎都在跪着吧。”他的声音大了些，显然是对这场紧急集合的待遇很生气，吵着门口的廊灯又亮起。

“嘘”，陈波忙屏住呼吸，静静听了几秒钟动静才轻笑着走向他，低语道“我就没跪，我这儿的黄金可不能让谁捡了便宜”。

“你比价”，孙熙急得抢过话茬，却被陈波急捂上了嘴。“娘的你丫小声点，班长指不定没走呢”

“唉”，孙熙也沉下了声音，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也没再言语。

沈义坤噗嗤笑出来，坐在上铺摆出看戏人的架势，“呕吼，熙哥不行了奥，干脆以后叫你熙狗算了”。

“你他妈”，孙熙露出凶狠的目光，势必就要站起身来。

“还他妈不想睡觉是吧”，转而就听到一楼大厅里林岑的吼叫，“睡不着接着操练”。

众人忙迅速躺下，屏息闭目，孙熙仿若也忘了自己的气愤，蜷缩在铺位上。

门外的灯熄灭后便再没亮起，这下真是安静幽暗，连带着这群小战士的内心也沉寂下来。

武仝想起紧急集合时班长怒吼的那几句，穿着军装配不配的，更觉得脸上手上热辣生疼。饶是身下的被褥不慎平整，也不欲再翻身调整，只静静思考起那些话来。

他想起自己在队列时无心的小动作，想起集合时自己总是后几名，想起班长时常威严的脸色与目光，便羞愧得紧闭起眼睛来。却仿佛听到连长工整掷地的靠脚声，听到他沙哑雄厚的怒吼，以及班长有时的细语......

便是在这不住的回想与歉疚里睡去了，不消几分钟，屋里只听得几人的呼噜声响起。

三楼的林岑也安然平卧在床铺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想起刚才新兵撑在红砖上的样子，喘/息呜咽，多像两年多前的自己。而今，自己俨然已历练成为模拟营的中坚力量，给人一种不可亵玩的架势，干事大校都对自己青眼有加。他把学习和训练分的很清楚，伏身书堆里是沉寂的蜜蜂，握起钢枪来又是凶猛的犀牛。

林岑和大多数城市兵不同，虽也带着自由意志的长期熏陶，可他知道自己的归途，自小就立志要成为军人，成为特种兵，成为将军。

这三年的模拟营生活，林岑几乎一直呆在指挥位上，从班长到排长，而今又是干事亲命的新兵连连长。他首次代表模拟营参加西北某某联合军事比武时，就捧回400战术第四，武装五公里第三的成绩，去年更是拿了50米射击比赛的榜首。也正是在那些比武里才更知晓真正军人的实力，更明确自己的方向，要成为新时代携笔从戎的高智商军人。

敢打仗，能打仗，打胜仗。

夜风拂过，耳际听得榕树飒飒作响，林岑意识到窗子未关，却也无多少精神起身了，只觉得眼皮耷拉的酸疼，嗓子更是沙沙不欲抖动，便无意识的迷糊了。

这厢的尤超与张旺刚偷摸在楼梯口咂了两根烟，互说着自己在小师弟前的装逼神武时刻，时不时笑出声来。

“回去吧”，尤超听着水房规序的龙头滴答声，起身就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向上踱步。他闪过一分不由名状的喜来，却不知所谓，只是记着如今自己和兄弟两个都是新兵连的班长了，明早还是自己指挥一排早操的事情。他又走着，想到一连小战士们争相报错的场景，想到那一个个满头大汗被罚又乖乖听话的样子，有些单纯的傻气。他想到自觉二班战士生出懒骨头的念头，便安慰自己那是社会人的通病。

尤超在不知不觉间，长出了班长的骨头，有了一个军人基本的心理建设和底线。那就是他先前心头不由名状的喜，在他在紧急集合时不由吼出“幸福的生活是自己创造的，不幸的也是”时，他就真正明白了军人的意义。那身迷彩作训服，归顺的不只是人的言行，心头的各自洗礼才更是它的意义。

他们生活在21世纪的末尾，作为新形势下携笔从戎的选拔国防生，在面对城市喧嚣与诱惑生活里挣扎，正是这帮战士的使命。

他们奔跑的甬路上没有坦机驶过的泥泞，呼吸的空气里没有硝烟飞过的踪迹，甚至连真正军人的头衔都未曾拥有，可也同那群军校出身以及义务兵乃至多年老兵一起，生长着革命战士的骨头。

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