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紧急集合

第四章这般好心

晨起八点刚过，“嘟”，值班员在大厅吹起一声哨响，“起床”。

凄厉的哨响还回荡着，107的宿舍门即被撞开，两盏水平灯砰地聚焦，燃亮整个宿舍。

“都快点起来，吹哨了。”尤超正站在两个宿舍门口叫喊着，脸上的水还没干。他早已穿好作训服，匆匆在龙头上抹了把脸，还没等跑到二班门口哨子已然响了。

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的以新兵班长的身份站在这里，却有些龃龉。如果说昨晚是兴致使然，此刻青天白日的自己总该清醒了，他已经是个老兵了。

“啊，吹哨了，起床起床。”武仝发疯般猛地坐起，蓝羽建正从脚手架下来。

“你丫的慢的，再晃我要摔了哈。”

“阿健，你咋这么快？”孙熙半套着体能训练服，急着踢啦着拖鞋去喝了口水，“宿舍好干啊。”

“别说了，快点出来站好。”尤超冲着几人大喊了一声。

“我晚上睡不着”，阿健边推着孙熙往外走，“天没亮就醒了。”武仝正斜倚在楼道墙上，朝蓝羽建瞟了一眼即回过头来。

“一班，跑步走。”

“那个兵你他娘的快点”，尤超在队前怒吼。

沈义坤忙锁好门急跑起来，“好了班长”。

“二班，跑步走。”尤超声音肃穆，一个标准的起跑，带领着二班十二个毫毛小子冲出楼外。

“踏步，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杨帝弯下腰去系鞋带，“第五名你还动，怎么回事？”尤超指着他。

待七个班陆续整好队，连长林岑已然等的不耐烦了，斥声吼道，“立正，向右看齐。”

“对正看齐了哈。”

“向前看，稍息，立正”，整套流程行云流水样顺畅。

只见他一个左向45度转身，又跑了七步，靠脚立定。

冲着楼前的值班员敬起礼来，“值班员同志，新生连早操前集合完毕，应到92人，实到91人，其中一人请假，请指示。”

“出操。”值班员迅即回礼，又登记合上蓝色报告簿，回道。

“是。”林岑再一个敬礼，又是标准的转体跑步靠脚。

“都有，稍息，下来以后各排带开出操跑两圈，各排带开。”

一班长听令即跑到队伍左侧，冲排头喊到“一排都有，左转弯跑步走。”

一至三班为一排，四至七班为二排。

“一二三四。”

三十几号人的呐喊声声稚嫩用力，尤超同三班长齐在队尾跟着。听着声声口号，蓦地打起激灵，想起自己刚来那时的不知所谓。

“怎么是在路上跑哈，还以为有训练场呢，太low了吧。”杨帝对后面紧跟着的沈义坤说。

“管他丫的呢，跑就跑吧。”沈义坤小心回头，“还是别说话了吧”，“没看到连长刚都准备发火了”。

杨帝未再言语，心里暗暗骂着怂包。

新兵第一次早操不快，号声不断，阵阵回荡在校区上空。“都把口号喊响了。”一排长大声喝道。

蓝羽建早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圈未完已落在队伍后面。

“唉，不行，太累了。”孙熙右手掐着腰摇头晃脑。

“调整呼吸”，尤超双手推着他们向前，“撑住了，你们这体力太差了，这才那到哪儿。”

三公里的早操热身，三十个俯卧撑，五十个深蹲。一趟下来，众人都垂头丧脑，武仝抹把汗往身旁三班队伍里看去，后面江/青林冲他笑笑，“嘿，哥们。”

那家伙也顶着一头的汗，仍阔步有力，像是没事人一样，实在体质出众。

今日的行程是参观军垦博物馆，再回来已是下午六点多了。

“都吃过饭没，过来看着，这会儿教你们打背包”，尤超精神满满，解着手里缠绕的背包绳，108宿舍人已陆续熙攘进来。

“看着，人手一长一短两条。”尤超冷眼瞧着，这群家伙已经生了些懒散的骨头了。

陈波正拿绳子缠住孙熙的腰，“你丫的”，孙熙扯着骂道。

“你们他妈别闹了”，尤超轻骂了句。

屋子霎时死寂下来，他却未急言语，只是慢慢环顾了周遭，又严肃说道，“看着”。

他把被子一把摊开，沿中线东西对折一次，再一次。

“这，打背包可跟叠被子不一样。”尤超继续冷冰冰的讲着。

再沿中线，将南北各向中间折，继续对折。

“把宽背包绳从中间穿出来，这个细的从中点分开各绕被子反向缠……”

几番倒什，面前软软的被子已像排了气似的被捆的死死的。

“三横两竖，一定绑紧了，跑步才不会掉。”尤超把背包背在自己身上，“用粗背包绳打结，绑在自己胸前。”

“班长厉害，可我听说最快纪录二十多秒，班长记录咋样？”杨帝两眼放光慢说道，丝毫不知尤超的气还未消。

“二十秒”，尤超停顿下，“二十秒算什么”，又将被子一把抓下，“你他娘的，学会怎么打的没？”

“行了，快去自己体会体会。”众人还以为可以看班长表演了，听着这语气也不敢再言语什么，只得各自回去琢磨。

晚上11点的晚点名伊始，这群小战士才真正开始了国防生的生涯。

各班带开讲评时尤超语气轻松，“回去都把背包绳缠好，放好，别到用的时候找不到。”他站在横队前言语道，目光扫过面前这十一个肃立的战士，脑子里闪过几句提醒的话，思想后又作罢。

这惊喜，必要是丝毫也不能泄露的；自己纵有这般好心，放在他们身上可不是好事。

奔波一日的几人早洗漱完瘫在床上。“都把被子盖上，夜里凉哈。”尤超摸着黑进来，言语里尽是温柔。

“武仝，你怎么不盖？”

“热。”武仝闭着眼说。

“热也得把被子打开。”尤超一把拉开他的被子。

他抢先一把把枕着的被子拉开，铺在身下。“好，班长”。

心里思想着，丫的，神经，这么热还非要盖被子。

尤超轻掩上门出去，“班长也是好心，怕夜里冻着。”陈波翻了个身，“不过三班那几个小子说教了打背包一定会打紧急集合”，又侧过身郑重细语道，“丫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该不会吧，我听着班长今晚贼温柔。”孙熙抬起脚轻蹬上铺的床板。

众人闲言几句相继进入梦乡，夜里黑的更彻底了些。

“嘟嘟嘟”，三声连续哨声如惊雷般在一楼大堂里炸响，震得楼道里廊灯悉数亮开。“新兵连紧急集合，全套迷彩带帽子扎腰带打背包，水壶装满水”，林岑在楼道口怒吼道。

“丫的，**真地斜”，陈波跑去打开灯骂道，“说拉就拉”。

“把灯他妈的关上”，尤超推门一把按掉开关，又把门踹到静止，言语里已经没有分毫温柔了。

“唉，我背包绳呢”，“这怎么搞得这个？”宿舍早已一团乱。

紧急集合，对于每个兵来讲，都是极其恐惧又难忘的存在。

一楼大厅里林岑穿戴整齐，背对楼门口站着，手拿哨子晃着，“都他妈快点。”

每个新兵连的战士都慌不择路，“把水龙头关上，听见没。”尤超冲水房冲出那人喊到。

“不是我开的。”

林岑看了看表，五分钟，对一班长轻言，“先放上几圈。”

众人却早已吓得噤声，不敢有丝毫逾矩，更不知紧急集合意味着什么。

“一二一，调步子。”一班长厉声呵斥着。

几个战士的背包已快掉落，有的则干脆取下来抱在身前跑。

“都三圈了，咋还不停呀”，蓝羽建喘个不停，几乎要放慢步子走了。

前一名的祁斐龙也未曾言语，只**回应着。

队尾的尤超一把抓过他的背包抱在怀里，“跟上，调整呼吸，这才刚开始”。

终是跑了五圈，队伍才拖拉齐步走到博学楼楼前，这群小战士累的够呛，还未及大喘几口，即被下令双手撑地趴着。

“知不知道为撒拉紧急集合”，连长林岑站在两米高的楼梯上冲下怒吼，身后两盏探照灯将他的身影折的老长，唯独将脸色藏在暗影里。

“报告”，“说”。

“目无尊长，见师哥不问好。”

“报告”，“说”。

“没关水龙头。”

……

十几个战士已抢着打报告说错误，细枝末节，沾点边的都能算是个理由。武仝意识里闪过念头想说个什么，终是把话堙灭在不停的**里。

尤超静静站在近百名俯身的战士队伍身后，同张旺未说句什么。他记得出早操时这些家伙体力不支的难堪，记得教学打背包时他们的惫怠，甚至于挑衅的，记得他们要生出的懒散的骨头，那些城市兵的病，他都记在心里。

“……你们记住，幸福的生活是自己争取的，不幸的日子也是自己换来的”，他在后面怒吼道，听得周遭战士轻微的**声，“给老子趴好了”，“你们以为穿上迷彩就是兵了吗，你们配吗”。

众人的**似乎更小声了些，或许思考的精力占了一部分精神。

武仝听着连长班长的训话，顿时心中百味杂陈，他想着军人的意义，想着国防生的意义。军队是神圣庄严的，服从命令是天职，自己心里不时冒出的那些自由念头在班长的命令里何不谓反骨，简单的学生思维何不谓可笑。

铮铮铁骨，未见血泪，谈何兵人呢。

他记得后来连长又让众人换了蹲姿，又或是别的什么。

紧急集合拉了近乎一个半小时，夜早已静谧的深沉。回程时队伍只听得脚步声，节奏沉重却如一，仿要融进周遭这寂静的夜里一般。

风刮的榕树叶飒飒作响，远远的望去七号楼，唯那盏孤独的顶灯还亮着。

“都他娘把口令喊响了，告诉他们我们回来了。”林岑在队尾怒吼道，“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众人的口号似乎变得沉稳了，或许是风的缘故。

瞧着这群小孩近乎安静快步向楼里奔袭，林岑想笑又忍住了。

这群小战士从没想过，国防生的生活，就如此夜空降的紧急集合似的随时随地开满惊喜，惊吓，再累到体无完肤。

尤超目送着最后一人进楼，不自觉也打起了哈欠。

一看手表，已是凌晨三点四十三了。

他晕着头走上楼，只觉得肩膀胳膊生疼，心头也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