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偷听（二）

我不知道他们对我原来是有什么计划，也许真得被徐青青猜着了，只是此时他们对我似乎有些改变，如果他们真得确认了我就是那个实际上与他们打了八个月仗的对手，只怕就是我的末日。温伦没有能够将徐将军一剑击杀，致使战事拖了一年，尚且被宋宗原责问；而我的罪过自然要比温伦大得多了！

“还有，我有一个疑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昆忽然道。

“是何疑问？”宋宗原问。

“明公一直说此子像那人，那人果真在此世无后吗？”方昆问。

“先生多虑了！”宋宗原道：“若他有后，又怎会有我大赵的天下？呵呵，便算是有后，太祖皇帝也不会放过的！”

方昆思忖了一下，还是道：“那人风流倜傥，四处留情，阅女无数，谁又能担保不会在民间留种呢？明公还是派人悄悄寻访一番，对此子的身世作个详细调查，他虽说是孤儿，但也应查实他的父母是谁才好！”

“嗯！你说得不错！”宋宗原道。

我心中发出了一声冷笑，这两个小人在此间真是为**碎了心，幸好这里有秘道被我偷听了，否则到时我被他们剥了皮，可能还会念他们的好！

这一晚上，我还以为可以听到他们对明州残兵如何围捕的方案，又或者如何营救长平公主的办法，再不济也应该是关于明州重建的话题，哪里知道他们两个这么晚不睡，却是在谈我的问题！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其他事情，也许是觉得今天的确太晚了，方昆才告辞而去，我知道我也要必须离开了。只是心里头还是像七八个水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对我自己的身世也不免怀疑起来。他们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是周武帝吗？我真得特别像那个人吗？难道方昆的怀疑是对的？我是那个人的后代？只是这些从来就没有人跟我说过，从我有记忆开始，只记得有那么一个女人是我的亲人，但那个女人并不漂亮，也不年青，如今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婆！她好像是住在一个满是槐树的山村里，后来徐将军来了，将我带出了山村，我隐约记得第一次见到一座高大雄伟的城池，徐将军告诉我，那就是洛阳！那一年我六岁！

周武帝的都城就是如今大赵的帝都——汴京，我没有到过那个城市，却也知道那是当今华夏最为繁华的地方，离着洛阳有四百里，这个距离并不近！更何况在我出生之时，周武帝已经死了！

只是，我长得到底像不像周武帝呢？没有人能够给我一个回答，除了宋宗原见过周武帝之外，宋长平也应该是见过周武帝的，我忽然想起来宋长平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对我的说的那句话，她说我是奇货可居，这到底指的是什么呢？是说我长得太过英俊？还是因为我长得像某个人呢？

这些问题就象是魔咒一样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旋，即使是离开秘道，躺在床上，听着郑宝那如猪猡一样得呼噜声，也无法将我从挣扎中解脱出来，就这样迷迷糊糊得直到天亮！

早上我是被郑宝从床上轰起来的，他仿佛是个凶神恶煞一般对我骂着：“还睡！还睡！再这么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发现的确是晚了，太阳都已经射进了窗户里。

我连忙穿着衣服，同时对他道着歉：“对不起！大哥！昨天太累了，我睡过头了！”

“你当然会累！”郑宝嘲讽地道：“昨天你那么能表现，不累才怪呢！”

我这才明白过来，他对我昨天抢了他的风头还是耿耿于怀，只是这种事情，有的时候又非是我能决定的，嘴里还要向他赔礼：“我以后注意就是了！宝哥还是不要再忌恨我了！”

“谁记恨你了？”他不快地道：“俺只是想让你懂得些规矩，你怎么就这么多事？”

我吐了吐舌头，在他的面前扮了个鬼脸，知道他的心肠并不怀，对我直来直去，倒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这一点，不知道比宋宗原那样的伪君子强了多少倍。

“今天不知道要去哪里？”我一边整理着衣装，一边随口问着。赵军的衣着装备太多，尤其是作为吴王门面的三十六卫，装束虽然华美，但是穿起来的确很是麻烦，光是系扣就有十多个，还有那些挂件，全部装束上等于是又负重了二十斤。

“主公到如今还没起床，谁知道会去哪里？”郑宝道。

“你刚才去过内宅了？”我问。

“当然，俺要是跟你这般懒惰，只怕早就被主公赶走了！”他说着，有些不耐烦，道：“你快点哟，俺在外面等你！”他说着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失落，也许他在后悔不应该让我这个后来的小子，抢了他的光茫，或者在他看来，吴王三十六卫，就应该事事以他为首的。

我的确也不想让他不高兴，但是我却不愿意永远默默无闻，再说，宋宗原是一个聪明人，他有他的原则和方针，他喜欢用谁，喜欢带着谁，却是我们谁也无法左右的。如果郑宝知道我曾是宋宗原的救命恩人，或许他对我的敌意会轻许多。

宋宗原此时还没有起床，想来昨天的确太累了，而且昨天晚上也的确与方昆谈得太晚了。

总算穿戴完毕，还没有来得及洗漱，便见到门外的郑宝忽然迈步向花厅的方向跑过去，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我赶忙也冲出屋子，跟在了他的身后。

“大哥，出什么事了？”我问着郑宝。

“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地答着，又告诉着我：“刚才有快马来报，可能是有新的敌情吧！”

“怎么会呢？”我有些奇怪，如今明州已被赵军占领，要说有敌情的话，也应该是来自海上，难道是海王庙那里发生了战事？难道真得如我所料，林武开始攻打海王庙了吗？想到这里，我心头不免又是一阵得乱跳。

“看看去吧！”这是郑宝的回答，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的时候，话多得要死，而有的时候，却又是惜字如金。

我们飞快地来到了花厅之侧，在这里可以看到其他的三十六卫的成员，大家都是在此集合的。自从帅厅被我烧了之后，花厅成为了宋宗原与手下官佐主要的议事场所。只是此时，大家都围着一个气喘吁吁、衣着歪斜的赵军流星报马，正在他向打听着什么。

“咦？这不是老王吗？”郑宝一眼便认出了来人，不由得叫了一声。

“是呀！大宝！”老王也向他打着招呼。

“看你这么急急火火的，是从哪里过来的呀？”郑宝问道。

“还能是哪里？当然是海王庙！”老王倒是没有隐瞒，如实相告着：“我刚刚把一份战报传递过来，由马总管递进去了！”

“呵呵，看你这么兴奋，是不是海王庙打了胜仗？”郑宝猜测地问道。

这位流星马老王却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昨夜里林武将军率水军奇袭海王庙，却在北大洋遇伏，战况激烈，双方一直战到天明还未分胜负，我是被派来求援的！”

“啊？”听到这个消息，郑宝与众人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当郑宝还想要多问一下之时，却见马明总管从内里急匆匆地走出来，大声唤着这位流星报马的名字，说是吴王要急见，老王连忙抛下我们，跟在马明之后，走进了花厅。

“这怎么可能？”“是呀，怎么可能呢？”……也许是一直处于胜利的喜悦之中，当听到失败的消息之时，马上令三十六卫都不能够相信了，便是连郑宝也连连地摇头：“不会吧？那些明州残军怎么还有胆量袭击俺大赵的水军呢？”

看着他们的如此模样，我却心中窃喜，虽然流星马老王并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我却从中嗅到了些味道。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徐青青已经及时地将我的情报传递给了余成龙部，所以他们才可能有伏击林武的筹划，最少说明明州海军并没有被林武突袭成功；其次，可以肯定的是，林武所率的赵国水军还是比较强大的，能够在遇伏之后，没有仓皇败退，还跟明州海军战到天明，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是林武这个人指挥能力太强，要么是明州海军太弱！最后，令我还感到万分地胆心，如果这个时候，吴王再派一支军队从陆路渡海攻击海王庙，那么海王庙就是腹背受敌，不败而败！

我想，以徐青青与余成龙的聪明，不会看不出这种形势。他们应该在海战之前就作好总体的战术准备，他们此战的目的并非战胜林武，而是为了海王庙的余众能够顺利脱逃拖延时间。明州军不可能在有扭转战局的机会，他们必须按照当初徐将军的谋划，带着所有的明州余众南下夷洲，远走高飞！

历史的车轮已经无法阻挡，宋赵统一华夏已经成了大势所趋，明州余众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秉承徐将军的遗志，远远地离开中土，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以待天时。这个天时何日能够出现？却是无人知晓的，或许十年二十年？也或许百年两百年！

虽然海王庙海战最终的结果我无从猜到，却已经感受到了明州军的胜利！吴王宋宗原之所以在得下明州之后，没有马上进攻海王庙，应该是听从了方昆的建议，这种局面也只有方昆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目的无非是要一网打尽，以免后患。这也是我一直心中焦急着要余成龙残部赶快放弃海王庙逃走的原因。但是，显然，这么一步好棋最终还是被林武破坏了！

林武能够由海盗变成为宋宗原手下的战将，想来也是满怀着一种希望，他想要在赵军中出人头地，急切立功，这才会冒险突袭。正是由于林武的争功思想，这才令明州残军出现了一丝生机。

若按正确的战术来说，此时对于赵军求的应该是“稳”，而非“速”！宋宗原完全可以令林武率水军往桃花岛、普陀山一线的海面进行布防拦截，堵住明州海军进入到东海中的去路，然后再不慌不忙地、大张旗鼓地率军进攻海王庙，到那时，明州残军定然是无处可逃，被一网打尽！方昆应该看得出这种局，但是方昆也有弱势，那就是他并不懂海战，不知道海战也可以堵！而对于宋宗原来说，他的手下唯一懂海战的人，也许就只有林武了！

流星马进去了半天，想来是在与宋宗原详细述说北大洋的海战情况。想一想作为军中主帅的吴王宋宗原，也真得是日理万机了，他应该并不比我早起床多少，一起来肯定连饭都没有吃，便要跑到花厅里来听这种令人心焦的战报。

不一会儿，我便听到了花厅里传来的宋宗原的咆哮声，我想在花厅里，应该还有其他的将领和官员，只怕方昆也在其中，林武的冒然行动，一定令方昆的如意算盘失算，也许难怪宋宗原在怒吼了。

果不其然，那个流星马老王匆匆地从花厅里走出来，却没有被马明安排着去吃饭，而是又飞快地跑出了太守府，连与郑宝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有，便消失在了大门之外。我想，宋宗原一定是有什么命令要他马上带回给林武的。

花厅里的纷争开始出现，我听出了方昆的声音，听出了马明的声音，还听出了许彬的声音来，当然还有一些我没有听过的陌生的声音。许彬，我记得他是兵部职方司的员外郎，其实就是一个搞谍报的人，昨天在俘虏营里有他，今天又出现在这里，倒也并不奇怪。

几个传令官被陆续地派了出去，局面变得紧张起来，便是闲散如我和郑宝这样的三十六卫，也都失去了刚才的散漫，齐整地站到了花厅之外，随时准备跟随吴王出征。

其实如果站在赵军一方来说，对于此时的战事，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是林武被战败了，大局已定，明州残军也翻不了盘。此时宋宗原一定是派出援兵去驰援林武的水军，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过，也许坐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等到胜利的喜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