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偷听（一）

从内宅出来，我却没有一丝的睡意，不明白宋宗原与方昆为什么非要挖出那个实际上指挥作战的人呢？难道是要杀之而后快吗？想到这里，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很想再去听一听他们说了些什么，这也许是我可以主动出击的唯**法。

我没有回自己的宿屋，又悄悄地来到了厨下，这一回还好，灯灭了，想来李四与温伦已经离开，温伦的药应该是熬好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走到了厨房里，这一回这个门是锁着的，我又推了推，轻轻叫了声：“李伯在不在？温先生在不在？”四下里没有一点儿的回声，这一次我相信他们是真得离开了。

像猫一样，我无声无息地溜进了柴房里，又听了听外面没有任何声音，这才走到那口水缸面前，向左旋动，后面的墙面出现了个洞，我没有迟疑，马上钻了进去。

沿着地下秘道，我小心地摸索前进，因为担心会被温先生发现，连火也不敢点。好在我对太守府了如指掌，对这个地下秘道也不陌生，按照大概的方位，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内宅宋宗原的住所之下，这个秘道的一个出口就在宋宗原卧室的床下，但是也通过议事厅的边墙。

我把耳朵紧紧地贴着上面秘道的洞壁，可以听到议事厅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是我的这种姿势有些难过，必须要缩着肩膀，因为这一处的秘道比较矮小，只要直起头就会碰到洞顶。

此时，议事厅里传来的是温伦的声音，我想，他一定是喝完了药，最终还是碍于吴王的面子，没有敢不去理会，来到这里见宋宗原的。

“吴王，有一句话叫作得寸进尺，我想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你的请求？”温伦依然不急不缓、不冷不热地道。

我不知道宋宗原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却可以听到方昆赔着笑地道：“温先生不要误会，吴王并非是责怪于你没有杀掉徐广，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你与徐广交手时的情况！”

我蓦然一惊，脑海中忽然又出现了徐将军被谋害的那个晚上：那天是在三更天左右，徐将军还在书房研究明州的防务，我本来一直随在他的身边，却因为连日的劳累，感到十分得困顿，他让我到隔壁的房间里先去休息，那正是他的卧室。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打斗之声，连忙起身奔过去，灯光下看到一名蒙面的刺客正与徐将军激战，而徐将军已然处于了下风，情急之下，我射出一箭，正中那个刺客的手臂，那刺客仓皇逃走。等护卫们冲进来，刺客已然跑得远了，虽然当时全城搜索，终还是一无所获。当时徐将军也受了重伤，刺客的剑上有毒，那毒无人能解，这是造成以后徐将军卧床不起的真正原因。

想一想，徐广将军身经百战，武艺之高，可以万马军中取上将的首级，自非寻常武夫可以匹敌的，这也是他之所以能够百战百胜的一个原因。能够刺杀徐将军的人，也定当是剑客中的剑客，宋宗原身边的高手，也只有温伦有如此的本事。

“这有什么好说的？当初我不是跟你们讲过了吗？”温伦很不高兴地道。

原来那个蒙面刺客真得是温伦！我心下里一片地愤怒！这个温伦还自命清高，一副不与别人同流合污的架式，却原来这般得虚伪造作，就是一个只会暗算、卑鄙无耻的小人！

方昆依然十分耐心，带着笑道：“先生莫急，徐将军也算是一时人物，虽然伤在了先生的剑下，却僵而不死，致使战事又拖了一年！所以此处有一个疑问，既然徐广中了毒，他是不可能保持长久的清醒，这场战事若非徐广亲自指挥，那便是明州军里还有高人！只是……呵呵！”他说着，又一笑，道：“我们查找多时，并没有发现明州还有第二个高人！”

“你是怀疑我说谎？”温伦有些怒气。

“不敢！”方昆依然笑盈盈地道：“我们只是想核实一下当初的情形而已！”

“当初的事情我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信不信由你们！”温伦并不愿意再多作解释，他迈步走向门口，但是在离去之前，却又回过身来，对着方昆道：“我这个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喜欢阴谋诡计，当初你偷偷把我的剑浸了毒，这笔帐我还没有跟你算过呢！”他说完便走出了门去，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想来一定不好看。

我马上明白了这件事的始末，定然是方昆定下的暗杀之计，在赵军再一次进攻明州之前，派出温伦来刺杀徐将军；以温伦如此心高气傲，也定然不愿意以毒伤人，所以他的剑被方昆作了手脚；不过想想看，就算徐将军武艺高强，但是以温伦的武艺，想要在暗地里偷袭他，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温伦没有一击成功，所以才会招至方昆与吴王的怀疑。如果当初温伦真得将徐将军一剑击杀，那么在他们看来，明州之战也不会拖得一年之久！

此时，宋宗原追究这件事情根本是秋后算帐，我觉得没有必要，但是，我忽然想到今日他在城墙上跟我所说的话，在他看来，攻下明州不是功，而是过，还是有一定的道理！想来在朝中，已经有人在背后在说宋宗原的坏话了，就算是自己的亲儿子，皇帝宋泽也对他起了怀疑。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探知了当初暗杀徐将军的凶手和幕后黑手，心下里暗暗发着誓：温伦，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在我的刀下；方昆，也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议事厅里，此时只剩下了方昆与宋宗原两个人，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却也可以猜得到此时两个人的不快，良久，方听得宋宗原道：“这家伙只听父皇的命令！”仿佛是在为方昆搭台阶，让他好就坡下驴。

方昆却是把声音放低了，对着宋宗原道：“这个人有可能会是明公的绊脚石！”

宋宗原问道：“依先生之意呢？”

方昆的声音更低了，我便是使劲地竖着耳朵，也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与此同时，宋宗原也压低了声音，两个人在窃窃私语。虽然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却也知道这一定是对温伦不利的！温伦与其说是宋泽派来保护宋宗原的，谁又难保他不是来监视宋宗原的呢？

两人嘀咕了良久，只听得宋宗原道：“先生，今夜有些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看来，这是宋宗原有些累了，想要睡觉了！

但是方昆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根本没有理会宋宗原的提示，他道：“明公，今天晚上这件事必须要弄清楚，否则，我担心以后我们还会吃亏！”

“那你认为明州军中除了徐广之外，还有谁可能是高人呢？”

“徐青青肯定不是！”方昆道：“余成龙也不是！要说明州军中除了徐广之外，叶天问算一个，只是可惜他已经死了！”

“那会是谁？”

稍作沉默，方昆忽然问道：“明公，你不觉得陆喜这个小子也很可疑吗？”

我心不由得一跳！

“他？”宋宗原愣了一下，随即便哈哈笑了起来：“先生疑心太重了！呵呵，他只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少年！怎么可能有如此得心机？”

“但愿是我过虑了！”方昆道：“我原对他也没有太多在意，只是今日听你说起来，他的表现哪里像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少年呀！”

“哦？”宋宗原还是有些怀疑。

方昆道：“楚奇之罪，无人敢求情，他却以一个护卫的身份挺身而出，此谓胆大！听闻小公主被困，竟要与朱俊同往迎救，小公主对他有赠马之恩，此谓怀义！青木山，在众人都觉得小公主已经被掳走，他却能够发现踪迹，此谓心细！箭术卓绝，却深藏不露，此谓艺高！对于长公主被徐青青抓走，却也能分析出条条道理，知道徐青青的目的所在，此谓敏思！当初我们抓到他时，他一人一刀，护卫徐广之身，无俱生死，此谓诚忠！还有，只怕他早就认出明公是当初被他所救之人，却一直不以此来邀功，便是在明公明确他为恩人之时，也不求封赏，表现得不急不躁，不卑不亢，气定神闲，此谓淡然！这哪里是一个普通少年所表现的呀？分明就是一个人精！”

“听你如此一说，喜子的确很有嫌疑！”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头跳成了一团，想一想，自己的确是过于突出了，但是随即一想，又坦然了起来！徐青青让我在赵军中潜伏，我当然不甘心只做吴王手下的一名护卫兵！

“此子要么是大奸！要么是大智！”方昆判断着。

“你难道怀疑他就是那个明州军的高人？”宋宗原依然不信。

“呵呵，这很难说！”方昆道：“适才王乘风也讲过，明州孤儿中，徐广最青睐的就是陆喜！他被徐广一直带在身边，形如父子。当初太子殿下拜徐广为师，只在徐将军身边呆了一年，用兵的造诣上便如此了得，此子只比太子聪明，又与徐广如此亲密，不可能毫无建树！”

“孤实在不敢相信，如此英俊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是大奸呢？”这是宋宗原的声音。

“但愿是我过虑了！”方昆道：“当初明公看中此子是因为他的相貌，或许徐广亦是如此！不过，我想徐将军定然有他的深意，只怕此子并非只是相像那么简单！”

宋宗原没有再答话，陷入了沉思中。

“在此，我想再问下明公，对此子该如何处置？”方昆问道：“是按计划进行？还是更改计划？”

“更改计划？如何更改？”宋宗原问道。

方昆再一次压低了声音，肯定是凑到了宋宗原的耳边。这毕竟是关系到我的生死存亡，尽管我聚精会神，却也不能够听到他的话半分！

方昆跟宋宗原说着，又逐渐地放开了声音，说到最后，我只听到他道：“总之，能为我所用则用之；否则……”他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可能是用手做了个什么动作，我不自觉地便打了一个哆嗦，那后一句话已然明白，定然是“杀之”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