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鲜湘 25、醴陵辣椒

25、醴陵辣椒

我是在西双版纳长大的，从懂事起，吃的是一种叫朝天椒的辣椒，这种辣椒名称的来历，一取其形，因其尖角均朝天生长，从小至大，绝不下垂；二取其味，谁人胆敢不用盐炒而生吃一只的话，保证辣得你张开嘴巴朝天出气，且手忙脚乱。

我十五岁参加工作，分到生产队，每天开荒、砍坝、挖梯田，这些活特别消耗体力，而生活又相当地艰苦，餐餐吃的水煮南瓜、水炒包菜，菜里难得见到一丝半点油星。为了能多吃些饭，就从食堂包一小包盐巴，把饭端到宿舍，再到住房后面的山坡上，摘几只小米辣，蘸上一点盐，一口饭一口小米辣，吃得非常开心。当时就认为，天底下最好的下饭菜，就数小米辣蘸盐巴了。

七七年随父母回到醴陵东富老家，到家那天，刚好是这年的中秋节，祖母炒了一大桌菜，一庆中秋，二庆团圆，自然是皆大欢喜。

对于只有十多岁的我来说，团圆就是一桌丰盛而美味的饭菜。所以，在醴陵的第一个中秋，记忆中的欢乐，简单得就只剩下饭菜香，那感觉，就是“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吃。”而个中味道，又全都来自辣椒。

这菜里的辣椒，完全不同于云南的辣椒。云南辣椒，有如烧红的烙铁，刚猛异常，柔和不足，一入口，就非得要把饭马上填进去中和，否则会辣你个七窍生烟。而醴陵辣椒的不同点在于刚中有柔，柔中带刚，刚柔相济。吃在嘴里，虽然也辣得你大汗淋漓，却少了一股火气，咽下去之后，非但没有火烧火燎的感觉，还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包裹着你，令你欲罢不能，非得要吃得你肝子里装不下为止。

所以，虽然离这餐晚饭已有二十三年之久，但这种淋漓畅快的感觉，至今仍萦绕不去。

七八年冬，我被分配到大障区肉食站当屠夫，师父是贺家桥培贤人，有一日随他回家，才真正尝到了醴陵的辣中极品。那是新辣椒刚红的时节，师父娘到菜园里摘了一把红辣椒，切碎了炒在鲜肉里，端上来时，竟辣香袭人，观之汤红油红肉红，吃在嘴里不但刚柔相济得恰到好处，而且辣中有一丝丝甘甜如醴的奇味，直入人的五脏六腑，使人舒服得有飘然欲仙感觉。

在这种辣文化的氛围里一浸就是二十几年的我，九九年进京采访，今年春天又再次南下云南，在两地的时间加起来有近两个月，总觉得没吃过一餐饱饭，整日都有饥肠辘辘的感觉，但是，一上饭桌又吃不下。

到此时，也才使我想起刘宋时的季鹰先生，为什么会在上任的途中，见秋风起而思故乡的鲈鱼美，遂掉转船头，连官都不想当了，扬帆回家去。

看来，我这辈子，也是离不开醴陵的辣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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