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饮鸩止渴

“天绝我也！”吴名沉重地叹息。

吴兴道：“据闻年羹尧正在暗中招降草原之王的武士，可有此事？”

胡混心中一动，问道：“二位打算投靠年羹尧？”

吴名道：“我等已经是四面楚歌走投无路，如果这条路能活下去，不妨试试。”

胡混道：“也许是饮鸩止渴。”

吴名苦笑道：“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皆是死路，即便是鸩酒，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了。如果运气好，能建功立业，便能彻底摆脱反贼身份，堂堂正正地做人，但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小弟亦有耳闻。”胡混闪烁其词。

他曾试图劝说吴名，脱离草原之王，与众弟兄会合躲避战乱，但却遭到拒绝。适才，他想再次劝说吴名，率领众弟兄前往结古藏身，但马上又否决了。这些人虽然也是血案的受害者，但人各有志，未必会听他的，如果被唐小蝶知道了，保证会拧掉他的耳朵。

他心念电转，说道：“小弟有几个熟人，可以托人去探探虚实。不远处有一座破庙，二位大哥且去庙中等候片刻，小弟去去就来。”

他辞别二人，返回城中，摸进亲兵营厨房，偷了一大包锅盔，赶到破庙，将干粮和身上的银子悉数交给吴名二人，约定明日傍晚在此见面，便返回了城中。

刚刚走到巷口，便听到将军府方向人声嘈杂。

升上屋面望去，只见数十条黑影高举火把，登上屋面，高叫捉刺客，窜掠如电。

“奶奶个熊，闹个天翻地覆才好。本毛神却要回家陪老婆了，恕不奉陪……”

胡混嘻嘻一笑，方欲退回，忽见数十条黑影追赶着数条黑影，掠向西海客栈方向。

东、西两门驻有数营官兵，城头上刁斗森严，防守极为严密，根本无法逾越。唯有南北两门防守略微松懈。显而易见，这几个不速之客企图前往北门。可是，前往北门，就必须经过亲兵营的驻地西海客栈。

“笨贼，自投罗网！”胡混低声骂道。

武林朋友通常在二更末、三更初才出动，此时方交二更，这几位爷便来行刺，真的很笨。

果然，客栈中涌出无数人影，跃上房面扑向黑影。刺客被迫转向，折身向南门逃来。胡混运足目力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扎木苏？”他讶然轻叫，向下一伏消失了。

黑影疾掠而至，跃下房面直奔北门。

追兵赶到城门下，刺客已经形影俱杳，搜寻片刻，便退去了。

刺客共有五人，出城之后，便折向西走，来到一片杨树林前，其中一人正是草原之王手下白巾武士扎木苏。五人出城之后，便折向西走，来到一片杨树林前，身形突然一伏，蓦尔消失。

俄顷，一条瘦小的身影宛如劲矢流星飞掠而至，毫无戒心地向前闯。

黑影暴起，四口刀化幻眩光，宛若陨星飞坠，组合成一道奇疾奇厉的刀网，向内聚压，交叉搏杀、分张、再聚合，如影附形步步强攻猛压，一刀连一刀，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至，不许对手有**之机。但见漫天电虹纵横飞掠，刀气彻骨生寒，风吼雷鸣，每一刀皆直指要害，每一刀都是要命的雷电。

瘦小的身影在刀网中东倒西歪，左躲右避，前胸后背，甚至颈项面部，多次被峰尖擦过，距肌肤仅有毫厘之差，生死间不容发。片刻间，便被迫退了二三十步，绕了几个大圈，但却依然被困在刀网之中，无法破网而出。

蓦地，刀网中有人高叫：“扎木苏，再不住手，休怪我出手无情！”

“小毛神？”扎木苏讶然低叫，急声喝止，刀光乍敛。

“奶奶个熊，你的英雄气概大概被狗吃了，他娘的竟敢偷袭……”小毛神抹着冷汗，骂骂咧咧向前走。

扎木苏注视快速接近的黑影，冷然道：“阁下胆敢独自追来，勇气可嘉。”

胡混收住身形，徐徐接近，笑道：“你老兄的刀再锋利，也不敢砍我，有何可怕？别来无恙？”

“未必！”扎木苏搭住刀柄道：“若在往日，在下的确不敢向你出刀，但今日不同。堂堂的混世毛神，竟然沦落为朝廷鹰犬，在下与鹰犬势不两立，不受誓言的约束。”

这位仁兄曾败在小毛神刀下，按草原规矩，他此生此世不能再向小毛神出刀。

“屁话！”胡混冷叱，辩解道：“我什么时候做了鹰犬？”

扎木苏道：“我的手下，曾亲眼看到你跟随年羹尧的大军在塔尔寺耀武扬威，屠杀无辜。”

“胡说！我没有杀人。”

“也许你没有亲自动手，但你的马蹄上，沾满了无辜者鲜血。”

小毛神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他跟随大军行进，谷道上血流成河，坐骑的四蹄上不可避免地会沾上鲜血。

“在下身不由己。”他苍白地辩解道：“我不曾伤害一个人。”

“但你在助纣为虐。”扎木苏冷叱！“今日不是你，便是我，拔刀！”

“我不和你打。”小毛神后退一步：“在下的妻儿落在年羹尧手中，我不得不任他摆布。”

“你何时有了妻儿？”扎木苏讶然道。

胡混心中一动：“是了，这家伙是草原之王的心腹，应该认得阿芷……”

问道：“诸位便是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刺客？”

“不错！”

“为你家主子？”

“既为大台吉，也为我们自己，更为了草原上千千万万的无辜者。不杀年贼，誓不为人！”

“凭你们几个，便想刺杀年羹尧？”

“你想探我们的底？”扎木苏冷笑不已。

胡混道：“我想奉劝诸位莫要飞蛾投火。年羹尧就像城北的土楼山，太强大了，而我们这些人，就像山下的几只蚂蚁，山上滚下几粒砂子，也足以使我们粉身碎骨。”

“所以，你不惜卖身投靠？”

“屁话！罢了，我不和你争，奉劝诸位及早收手，快快离开草原，走得越远越好，否则，万一被拿住，年羹尧不仅会灭你九族，还会将诸位的祖宗十八代也灭了。”

扎木苏道：“我们已经家破人亡，没有九族可灭。”

“首领，不必和他啰嗦，杀了他！”身后的同伴扬刀高叫。

扎木苏徐徐举刀，沉声道：“尕毛神，咱们要诛杀鹰犬，休怪咱们以多胜少，不讲武林规矩。”

“且慢！”胡混急退几步，道：“在下有要事相告，请借一步说话。”

“不必！他们都是我生死与共的患难兄弟，不必隐瞒。”扎木苏拒绝借步。他深知小毛神的身手，以五敌一，也胜算不多，落了单，便毫无还手之力。

事关妻儿的生死安危，胡混不敢大意，心念一转，道：“英雄大会前夕，在下曾在飞鹰山庄小住数日。”

“那又如何？”扎木苏乃是草原之王的亲信，自然知道飞鹰山庄是何去处，也知道小毛神前往飞鹰山庄赴约之事。

胡混道：“不知她用何种鬼门道，废了我的武功，将我困在庄中，整得我死去活来，险些送了小命。”

“后来呢？”扎木苏想起阿芷的种种恶作剧，不禁哂然。

“后来，我们做了夫妻，尔后有了孩子，再后来，她和塔娜带着孩子，改装易容，在日月山下等我……”

扎木苏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草原上未婚先孕的现象极为普遍，循规蹈矩也不是阿芷的性格。

“我想带着老婆孩子回家，谁知……唉！”

胡混简略讲了夫妻重逢，在湟源落入年羹尧魔掌的经历。

“官府描影绘形，四处缉拿她，年羹尧没认出她来？”扎木苏怀疑地问。

胡混道：“她的名字叫扎西草。”

扎木苏立刻会意，收刀入鞘，道：“我要见她。”

“城中戒备森严，她身边有年羹尧的耳目，你想害死她？”

“我必须见她！”扎木苏固执地道，言罢，吩咐同伴在此等候，不由分说抬腿便走。

草原之王兵败失踪，家小大半被擒，唯有一对姐妹花下落不明，他正在寻访二人，今日终于有了消息，必须尽快查明真伪。

城中闹刺客，喧闹了大半个更次方才平息。

二更将尽，胡混依然不见踪影，阿芷惴惴不安，毫无睡意。

主人不睡，二个丫鬟和吴妈也不敢睡，陪着主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吴妈轻轻拍着怀中的孩子，强忍住哈欠，安慰道：“夫人莫怕，城里常闹刺客，贼人是冲大将军而来，只要三舅爷不逞强，便不会有事。”

话音方落，脚步声入耳，胡混推门而入，笑嘻嘻地问：“诸位，还没睡呀？”

“阿哥，你回来了。”阿芷迎上前来，喜悦地说，回头吩咐锦儿和秀儿快快备饭。

胡混揽住妻子的肩头，道：“哎呀，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好饿！二位姐姐，快！”

锦儿和秀儿急急走了。

片刻，又片刻，不见二人的踪影。

胡混顿足道：“这两个丫头，这般磨蹭，吴妈，劳驾你老人家去催催。”

“奴婢这就去。”吴妈将孩子交给阿芷，起身离去。

“阿哥，是不是有什么事？”阿芷狐疑地问。

“有人要见你。”胡混指点门口：“瞧，他来了。”

人影乍现，扎木苏一步跨入。

“扎木苏！”阿芷怵然站起，失声轻叫。

扎木苏是草原之王的心腹，立刻听出了她的声音，疾步上前，便要行叩拜大礼。

阿芷急道：“扎木苏，我是阿芷，现在的身份是我阿哥的妻子，叫扎西草，隔墙有耳，不可乱来！”

扎木苏微微一怔，躬身道：“是！小人见过夫人。”

阿芷惶急地道：“这里是龙潭虎穴，你不该来，我有我阿哥保护，很安全。你快走，日后不可再来。”

扎木苏道：“不，小人有话要说。毛神老弟，请方便一二。”

胡混点点头，退出屋外，只见吴妈倚在墙角纹丝不动，显然被点了穴道。

盏茶之后，扎木苏走了出来，嘎声道：“在下有话要说，请跟我来。”

扎木苏乃是草原之王帐下顶尖儿超尘拔俗的高手，来无踪去无影，守城的军士根本看不到他的踪影。

二人飞跃城垣，来到杨树林前，林中升起四条黑影，悄然迎进。

扎木苏收住身形，纳头便拜。

“你这是作甚？”胡混慌忙搀住了他。

扎木苏道：“若无胡少侠相救，我家小姐早就成了官兵的刀下之鬼。救命之恩，无以为谢，从今之后，少侠便是我等的主人。诸位，快来拜见主人！”

“小人拜见主人！”四条黑影跪倒在地，行跪拜大礼。

“扎木苏老兄，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胡混不悦地叫：“阿芷是我老婆，我不救她谁救？”

忽地心中一动，问道：“不对！以阿芷的身份，各位似乎不该行这等大礼，她究竟是什么人？”

“这……她阿哥是……”

“她阿哥是什么人？”

扎木苏何等机警，立刻听出胡混并不知道阿芷的真实身份，灵机一动，说道：“她阿哥与我家大台吉亲如手足，大台吉曾言，见他如见大台吉。因此，他是我等的主人，小姐自然也是咱们的主人。以此类推，胡少侠自然也是我们的主人。”

扎木苏说得含含糊糊，但他的话与阿芷所言别无二致，胡混信以为真，说道：“罢了，主人便主人，如今见也见了，诸位走吧，年羹尧身边高手如云，想杀他难入上青天，不如远走高飞，躲到天边去，也许能保住性命。”

“小人不会走。”扎木苏恨恨地道：“国破山河碎，大台吉生死不明，满门老小落入年羹尧手中生死未卜。我等世受大台吉大恩，岂能坐视？还有我们，也是家破人亡，一家老小，全部惨死在年羹尧的屠刀之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胡混仰望夜空，若有所思。

扎木苏又道：“主人，西宁城是虎狼窝，小姐留在城里凶险万分，随时有可能被识破身份，主人为何不带她远走高飞？”

胡混叹息道：“我也想飞，可是，我这只老鸦被年羹尧这王八蛋拧断了翅膀，困住了，飞不起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