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软硬兼施

西宁城是边陲重镇，城中大大小小的衙门多如牛毛，更有前、后、左、右、中、守备营，五六个兵马营扼守四方。

除了衙门多、兵营多，另外一多便是寺庙多。

自南门大街向北有三官庙、火神庙、马神庙，印心寺、关帝庙，向西有大佛寺、崇兴寺、城隍庙、土地庙，向东有孟公祠、文庙、广福观等等十余座寺庙道观。也许是受这些庙观诸多神祇的保佑，草原之王围困数月，也未能攻破这座城池。因此，尽管城中居民感恩戴德，虽然几乎家家无隔夜之粮饥肠辘辘，但这些庙观前，却是门庭若市，信男信女比肩接踵，寺庙内香烟缭绕日夜不息。

“**青海署”衙门，地处东门大街，与孟公祠和府署衙门、文庙隔街相对，是城中权力与建筑规模最大的衙门。

之前，这里的主人是兵部侍郎常寿。

草原之王起兵造反，常寿贪功冒进，不仅折损了数千兵马，他自己也被贼兵俘虏。被胡混救出之后，便被年羹尧打入打牢，至今还在牢中受苦。

年羹尧鸠占鹊巢，**署衙门，成了他的大将军府。

大队人马在大将军府前勒马，数十名身着劲装的美丽侍女迎出门来，簇拥着三位夫人和胡混夫妻，走进将军府，穿房过户，来到一座精致的庭院。

大院**假山巍峨，池中五色游鱼往来翕忽，花园中春草萋萋，桃红柳绿春色满园，景色及为怡人。

这里是大将军的内室，戒备森严，非至亲心腹不得进入。

笑声震耳，年羹尧身着便服迎出门来，朗声道：“夫人，你总算回来了……”

一年前，胡混被押上法场斩首，曾经见过年羹尧，但他对当时的情景一无所知，不认得这位将军。

“将军，妾等幸不辱命，将小毛神带来了。”胖瘦二夫人满面笑容向前迎。

大将军摆摆掌，绕过二位夫人，箭步上前，将唐小蝶拥入怀中，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夫人，想煞我了。”在她面颊上亲吻一口，抱起她奔入堂屋一闪即逝。

胖瘦二夫人满面涨红，相互对视一眼，忿然离去。

众侍婢亦随之散去，将胡混一家三口晾在堂前无人理睬。

胡混左右环顾，屋门前，两位侍婢垂手肃立悄无声息。

院门内外，各有两名大汉按刀肃立纹丝不动。

院内静悄悄声息俱无，二人却感到有一股凌厉肃杀的气息，犹如大山一般压在头顶，令人喘不过气来。

“阿哥，我害怕……”阿芷颤声低叫。

胡混搂住妻子，强作镇静道：“我的丑八怪天不怕，地不怕，何时变得胆小如鼠了？”

阿芷偎在他胸前，低低说道：“先前的阿芷是个无拘无束的野丫头，自从有了孩子和阿哥，忽然变得胆小如鼠了。”

“莫怕，莫怕，”他拍着妻子后心，安慰道：“有我在，谁也休想伤害你和孩子……”

孩子忽然咿咿呀呀在母亲的胸前乱蹬乱拱，他又饿了，在求**，如若不能及时满足他的需求，他便会扯开喉咙大哭大闹。

阿芷慌忙取出了革囊，囊中的奶已经所剩无几。

这孩子食量颇大，车掌柜为他准备了两大碗奶，竟然未能维持一天。

他几口便将囊中的奶吮食殆尽，没吃饱，嘴一张便要哭。

阿芷魂飞天外，这里比龙潭虎穴更可怕，惊动了大将军，性命难保。

她慌忙吻住孩子的嘴唇，轻轻安抚着孩子的后心，暗叫：“小祖宗，千万莫哭……”

胡混暗叫一声不好，走到一位侍婢面前，低声下气道：“这位姐姐，我妻子没有奶水，孩子饿了一天，万一哭出声来，惊动了将军，小人吃罪不起。”

“你要干什么？”侍婢低声问道。

“恳请姐姐慈悲为怀，赐给小儿些许汤水。”

侍婢踌躇不决，移目同伴。

对面的侍婢压低嗓音道：“惊动了将军，我们都吃罪不起，快去厨房看看，也许还有煮过面条的热汤。”

侍婢急急走了，很快便捧着一盏热汤如飞而至。

胡混说声“谢谢”，接过汤碗递给了妻子，总算暂时哄住了小祖宗。

日落西山，暮色四合，屋内总算有了动静。

一位侍婢走出门来，扬手低叫：“胡混，夫人命你二人进内拜见将军。”

厅中灯火通明，大将军居中而坐，满面红光春潮未退，精神抖擞。唐小蝶坐在他身后，亦是面带春潮艳光四射，四名侍女侍立左右大气不出。

小毛神在江湖上以胆大包天著名，此时却觉心惊胆战双腿发软，情不自禁，跪倒在堂下，磕了一个响头，颤声叫：“草民胡混，拜见大将军。”

阿芷没有下跪，她是草原之王的胞妹金枝玉叶，眼前是在草原上耀武扬威，杀人如麻的魔王，她的母亲和姐妹兄弟数百口落入魔王手中生死不明。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位性格温婉娴淑的姑娘，看到年羹尧，心中登时燃起仇恨的火焰，恨不能扑上前去，将其挫骨扬灰生啖其肉。

但她不敢妄动，甚至不敢抬眼正视仇人。怀中有不满一岁的娇儿，旁边是爱她如性命的丈夫，这里是龙潭虎穴，任何破绽，都有可能为亲人带来灭顶之灾。

她咬碎了银牙，正要下跪，怀中的孩子又不安分起来。她灵机一动，哄着孩子退到了屋角。

年羹尧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阿芷，目光落在胡混身上。

一年前，他在法场上见过胡混，当时，胡混是个浑身臭气冲天，神志不清的白痴死囚犯，他并没有看清他的相貌。

此时的胡混，依然蓬头垢面，跪在堂下浑身都发抖。

夫妻二人都身着一袭破旧的老羊皮袍，男的又黑又瘦，女的相貌平平普普通通，无论衣着长相，与普通番子别无二致。这类角色，在草原上随处可见，也被他砍杀了无数，说什么也不像名动江湖武林，来无踪，去无影的飞贼。

年羹尧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说道：“胡混，这个名字很特别，是你的真名？”

胡混跪伏如羊，颤声道：“回大将军的话，草民姓胡，单名一个鸿雁的鸿字，儿时，小玩伴们将草民叫成了胡混，一直叫到大。习惯成自然，草民便是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大将军哂然：“这名字很有趣，不必改了。”

“是，草民不改了。”

“一年前的飞贼案，是你所为？”

“草民冤枉！”胡混屈声大叫心惊胆战。

年羹尧道：“我看过飞贼案的案卷，其中疑点颇多，只要你忠心耿耿地为我做事，我便销毁案卷，不再追究。”

“大将军对草民恩同再造，草民愿意追随大将军，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胡混半真半假地道。

“好！”大将军开怀大笑，笑毕道：“好好当差，若有建树，我会论功行赏，酌情擢拔。毛神老弟，你想当个什么官？起来回话。”

“谢过大将军。”胡混磕头站起，问道：“大将军真要草民当官？”

“军中无戏言，当然，首先你自己要有出息，我年羹尧从不用庸碌之辈。”

胡混挠挠乱发，想了想，道：“回大将军的话，草民想当个城门官。”

“什么？”大将军惑然，唐小蝶亦满面疑惑之色。

“为什么？”

胡混道：“草民儿时，曾去过几回洛阳城，每次都看到一位城门官把住城门，向过往的百姓收钱，一天能收到一大堆银子。草民心想，俺长大了一定要当城门官，挣一大堆银子，为俺娘治病……”

胡混并非信口开河，这的确是他儿时的愿望，不过，此时他在装呆卖傻。

“难得，难得，等你立了功，我一定给你一个大大的城门官做，哈哈哈……”年羹尧放声大笑，左右的侍婢莫不掩口。

坏了，笑声惊动了孩子，“哇”地一声，扯开喉咙，放声大哭起来，他又饿了。

小祖宗的嗓门大的惊人，霎时，满堂皆是他的哭声，哭声洪亮，不绝于耳。

民以食为天，此时此刻，便是阎罗王在座，他也无所畏惧。

年羹尧虎目一瞪，，似欲发作。

胡混头皮一炸，吸口气功运全身。

唐小蝶全身一机灵，抢言道：“将军，我弟妹没有奶水，孩子大概是饿了。扎西草，快把孩子抱出去。”

阿芷慌忙抱着孩子奔了出去，孩子的哭声依然不绝于耳。

胡混暗暗松了一口气，跪倒在地，战兢兢道：“小儿无知，惊扰了大将军，草民罪该万死。”

年羹尧叱道：“胡闹！你以为，我年羹尧会与一个婴儿一般见识？来人，传吴妈！”

一位年约三十的美丽少妇慌慌张张地奔进屋来，躬身道：“奴婢见过大将军。”

年羹尧道：“吴妈，你听到外面孩子的哭声了吗？”

“回大将军，奴婢听到了。”

“去为孩子喂奶。”

“将军！”少妇猛然仰首，惊愕地望着主人。

据说人**具有祛病延年，强身健体的神效，久食可以令人精力旺盛，青春永驻。因此，人奶便成为富贵人家养生的必选佳品。通常是挤出来后，再奉给主人饮用。

年羹尧亦好此道，而且饮法与众不同，他喜欢像婴儿一般，依偎在奶妈的怀中，就着**吃。

他有四名奶妈，个个年青貌美，她们既是他的奶妈，也是他的女人。

吴妈是四奶妈之一，平时自恃身份，以半个主人自居。她进屋时看到过阿芷母子，听到主人竟然要她去为一个小番子哺**，登时满面通红，激愤地叫：“将军，你要奴婢去喂一个小番子？”

“大胆！”大将军脸色一沉，不怒而威：“你这奴才，竟敢用这等口气和我说话。出去，给孩子喂奶！”

“将军！”吴妈跪倒堂前，抗声叫：“奴婢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奴婢的**汁，决不能喂给一个卑贱下流的小番子……”

“啪！”响声震耳，大将军勃然大怒，拍案怒叫：“你这狗奴才，竟敢以下犯上，来呀，推出去砍了！”

“大将军息怒。”胡混慌忙跪倒：“草民出身卑微，的确不配、也不敢劳动这位大姐。大将军若因为小儿杀了她，不仅会使草民一辈子心中不安，也会使小儿小小年纪便背上一条人命债，折了他的阳寿。”

大将军颔首道：“唔，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吴妈，我要将你送给他，给他的孩子当奶妈，你可愿意？”

吴妈含恨瞥了一眼胡混，道：“奴婢遵命。”

孩子已经哭得声嘶力竭，大将军喝道：“自今日起，你便是他家的奶妈，快去给孩子喂奶！”

吴妈叩首站起，转身便走。

唐小蝶触到她眼中的火苗，心中一跳，急叫：“且慢！”

吴妈止步转身，冷冷地望着唐小蝶，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她曾经是四位奶妈中最受主人宠爱的一个，自唐小蝶来到之后，三千宠爱集一身，不仅四位奶妈成为无人问津的奶牛，便是二位夫人，也成为空房怨妇。一人专宠，六个女人倍受冷落，教她如何不恨？

唐小蝶立刻读懂了她的眼神，冷冷一笑，走上前来，和颜悦色说道：“吴妈，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奴婢不知。”

“他是我兄弟，叫胡混，江湖匪号混世毛神吃八方，人称小毛神，你可听说过？”

吴妈讶然回首，她对“小毛神”三字并不陌生，尤其是飞贼案，曾经闹得满城风雨家喻户晓。当时，她也在城中，如何不知？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她冲小毛神抱抱拳，满口的江湖味。

“不敢不敢……”小毛神忙不迭地还礼。

唐小蝶道：“我知道你练过几年武功，你以为，以你的身手，能接住我兄弟几招？”

吴妈身材健壮，高出胡混一头，哪里将这黑小子放在眼里。

她睨视一眼小毛神，说道：“奴婢从未与人动过手，但也不会妄自菲薄，自信能接他一二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