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画地为牢

出了西峡口，地势豁然开朗，暖风微微，**融融，仿佛从冬季一步跨入了春天。

唐小蝶一如既往，任凭胡混越过众骑，越去越远。

绕过一片杨树林，身后的人马已经不见踪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胡混一磕坐骑，低叫：“雪儿，快跑！”

雪儿鸣叫一声，长尾一扬，宛如御风飞行，一闪便是数十丈。如果不出意外，只消一个时辰，便可逃过黄河，进入察罕亲王的辖地。察罕亲王是他的结义大哥，逃过黄河，便天高海阔了。

虎台遗迹映入眼帘，城郭遥遥在望，人影乍现。

左首的树林中，抢出百余火枪手，举枪瞄准了来骑。

人影再现，右侧的树林中，抢出百余弓弩手，张弓搭箭，直指胡混。

胡混怵然心惊，勒住了坐骑。

一名青衣大汉越众而出，沉喝：“小毛神，下马！”

“军爷，你叫小的吗？小的家居日月山下……”小毛神乖乖下马，战战兢兢，讲的是藏语，企图蒙混过关。

枪弹无坚不摧，雪儿的速度再快，也逃不过万箭齐发，更逃不过火枪的轰击。

“少装蒜！”军爷冷叱：“小毛神的大名，在草原上家喻户晓，休想瞒过大爷的法眼！”

言毕，拔出长刀，在胡混周围画了一个大圈，说道：“乖乖待在圈内，等候几位夫人到来，胆敢出圈一步，杀无赦！”

胡混恍然大悟，难怪唐小蝶不加阻拦，原来，她早在前途设下了埋伏。

蹄声震耳，唐小蝶纵马飞驰而至，看到胡混被困在圈内，放声大笑，笑毕道：“萨将军，你竟然画地为牢，困住了我弟弟。”

萨将军躬身道：“风闻小毛神诡计多端，桀骜不驯，卑职唯恐误事，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夫人见谅。”

唐小蝶挥掌道：“你做得很好！这里交给我，退下吧。转告前途伏兵，下不为例，如若再看到小毛神只身逃来，立刻射杀，绝不留情！”

“遵命！”萨将军挥挥掌，率领官兵退入林中踪影俱无。

“你这小贼，我早就料到你不会安分守己，果然不出所料。”唐小蝶得意洋洋：“逃呀，为何不逃了？”

“姐姐，你到底要干什么？”胡混面无人色地问。

“你真想知道？”

“便是死，小弟也要死个明白。”

唐小蝶谨慎地看看四周，又看看阿芷，道：“ 我原想过几日再告诉你，你既然急不可耐，不妨先对你说了，叫她退到一边去。”

“不行！”胡混拉住缰绳不放：“扎西草刚刚学汉语，我们的话她未必能听懂，我也不会瞒她，你所说的一切，回去之后，我都要讲给她听。”

唐小蝶默运神功暗察四周，确认附近无人，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这些人，命中注定要一辈子任人宰割。我不甘心，因此，我强占了峥霄宫，打算在江湖武林中抢占一席之地出人头地。讵料这世道弱肉强食，我成了各方牛鬼蛇神觊觎的目标，我的峥霄宫不毁于五虎门，也会被官府剿灭，再强大的江湖势力，在官兵面前也不堪一击。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改弦易辙另谋出路。”

“所以，你投靠了年羹尧？”胡混截口问道。

“不错！”唐小蝶毫不脸红地承认：“你知道年大将军手中，有多少兵马？”

“据说有十余万……”

“岂止于此！天下兵马，有一半在大将军的掌握之中。东起潼关，西到回疆，南起云贵四川，北到贺兰山，整个西北都是大将军的地盘，他一跺脚，皇帝的金銮宝殿也会晃三晃。”

“高处不胜寒，年羹尧权倾朝野，只怕不是好兆头。”胡混怪声怪气地道。

“你这小贼胸无点墨，想不到竟有这等见识，难得！”唐小蝶大加赞许。

“不敢，小弟是听那说书的和戏文里说的。”胡混谦逊地道，试图说服唐小蝶：“戏文里说，但凡建了不世奇功的将军，大多功成名难就，不是被杀头，便是充军，甚至满门斩抄，没有几个好下场。姐，年羹尧在草原上杀人如麻，一定会遭报应，你在这时跟了他……”

“不要说了。”唐小蝶打断了他的话：“大将军对自己的处境，比任何人都清楚。西北战事未平，当今皇帝正在用人之际，表面上对大将军言听计从，视为肱股心腹，但却猜忌日甚，不断派遣奸细，前来窥探大将军的一举一动。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前人的教训太惨烈，大将军不希望重蹈覆辙……”

“他要干什么？”胡混心惊胆战。

“未雨绸缪，割地称王！”唐小蝶一字一吐。

“胡大！”胡混骇然变色，寒颤不已。

阿芷粗通汉语，听到年羹尧要步乃兄后尘，满眼皆是恐惧之色。

草原上的战事尚未完全平息，年羹尧又做起了称霸一方的美梦。这位爷手握重兵，战火一起，势必波及全国，天下大乱，为害之大，将会超过草原之王百倍。

“姐，你们会害死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

唐小蝶浑不在意，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皆然。大将军功勋卓著，无人能及，所谓功高震主，皇帝的妒忌、猜疑、畏惧、忧虑等等，都会使将军功成名难就。战事一旦平息，皇帝老爷必然与大将军翻脸，箭已上弦，不得不发，朝廷若答应大将军的要求，封他为西北王，大将军便与朝廷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反之，惟有与之分庭抗礼，决不能坐以待毙。”

“一定是你怂恿的。”胡混绝望地叫，他知道，一场新的战祸迫在眉睫，已经无法挽回了。

“胡说！”唐小蝶冷叱：“大将军是何等样人，岂能被他人左右？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必须顺从他，才能达到我的目的。”

“你要干什么？”

唐小蝶道：“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我不会一辈子寄人篱下，大将军如若割地称王，我便是王妃。”

忽然改用传音入密之术道：“之后，我将逐步地取而代之，等我大权在握，我将与满清皇帝逐鹿天下……”

“胡大！”胡混惊骇莫名，绝望地叫：“姐，你不仅在玩虎，还在玩火……”

“住嘴！错非你这小贼害我，我早就……哼，往者已矣，不必再提，但你必须助我一臂之力。”

“我能助你什么？”

“大将军正在扩充实力，他手中虽有数十万精兵猛将，但某些特殊使命，必须由身负绝学的武功高手来承担。你手中有千余名年轻高手和旗下死士，把他们交给我，日后，他们将会成为你我的心腹。事成之后，你若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会使你封王封侯，享尽荣华富贵，也可以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我若不愿意呢？”

唐小蝶深注胡混，淡淡一笑，道：“你是我弟弟，我不会伤害你，你现在就可以走。不过，我要告诉你，大将军已经下令沿途关卡，一旦发现小毛神的踪迹，格杀勿论。此外，府城以东，每隔十里，便有一道伏兵，你若自信能够闯过去，不妨试试。你即便能侥幸逃回中原，也逃不过将军的手掌心。皇帝老爷虽然对大将军颇为猜忌，但目下正在用人之际，他依然会言听计从。大将军的海捕文书一到，河南全省的兵马，便会倾巢出动，踏平崤山，拔光无为老道的胡须。”

“姐，请高抬贵手，放过小弟，求你。”胡混打着寒噤哀求。

“不是我放不过你，大将军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招安你和你手中的年轻高手，军令如山，没有人能够改变。弟弟，朝廷已将我们这些血案的受害者，划归反贼余孽，下达了新的捕杀密令。我们不能重蹈寒碧院兄弟姐妹的覆辙，大树底下好乘凉，咱们已经走投无路，惟有在大将军的庇护之下，才能躲过官府的追杀。”

“可是，官府认定我是采花大盗，大将军已经杀过我一回了，小弟不敢自投罗网。”

唐小蝶道：“我看过飞贼案的纵卷，当真是铁证如山，真是你干的？”

“小弟冤枉！”胡混屈声大叫：“姐姐弃我而去，那些天，小弟四处寻访姐姐不着，当真是心焦如焚，度日如年，哪有心情去干那等伤天害理的事？”

唐小蝶回想当时情景，小毛神对她的确是情有独钟，难割难舍，绝不会移情别恋采花劫色。她自信，在当时，没有人能够取代她在小毛神心中的位置。

“既然不是你，有我为你缓颊，大将军不会再难为你。”

“可是，满城的百姓不会放过我……”胡混推三阻四。

“谁敢捋大将军的虎须？不要命了？”

胡混情知躲不过，心一横，道：“罢了！在劫难逃，小弟听姐姐的便是。不过，姐姐亲眼看到这些兄弟已经散去，只怕很难再召集起来，而且，他们未必会听我的。还有旗下死士，我已经交出了令旗，无法再号令他们了。”

“再难也要将他们请来，以一年为限，谁敢不从，杀无赦！”唐小蝶杀气腾腾：“你曾说，姓甘的丫头，是你性命相交的朋友，既然如此，她便不会、也不能拒绝你。”

胡混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凶兆，吸着冷气叫：“姐，不要难为甘姑娘，她与此事无干。她若有甚不测，休怪小弟与你翻脸。”

唐小蝶道：“你真会为她与我翻脸？”

“谁敢欺负姐姐，小弟也会和他拼命。”技巧地道。

唐小蝶灿然一笑，道：“有你这句话，姐姐我知足了。我可以不难为甘丫头，但她也不得与我作对。”

“甘姑娘性情随和与世无争，我会劝她对姐姐敬而远之。姐，小弟离家数载，家母我病在床，请容小弟告假一月，回乡探视娘亲，一月之后，小弟一定前来任姐姐差遣。”

唐小蝶道：“百善孝为先，你可以回乡省亲……”

胡混惊喜万分，忙道：“多谢姐姐成全。”

唐小蝶道：“且莫谢我，你可以走，不过，扎西草和孩子必须留下。你放心，我是孩子的亲姑姑，不会难为他们母子。”

胡混张口结舌。他虽然直至此时，依旧不知阿芷是草原之王的同胞手足，但却知道阿芷是官兵捕杀缉拿的要犯，一旦泄露身份，万事皆休。

唐小蝶微微一笑，道：“你若不放心，那就暂且不要回去了。”

“是，小弟不走了。”胡混垂头丧气。

唐小蝶侧耳听了听，道：“他们到了，记住，进城之后，不得对任何人提起水晶宫和山南马场，我出身寒碧院，是田韵秋的徒弟……”

蹄声隐隐，由远而近，邓氏四兄弟率先驰至，胖瘦二夫人与大队人马紧随其后。

胖夫人勒马上前，问道：“二位为何不走了？在商议什么？”

“夫人说笑了。”唐小蝶指着地上的圈，恭敬地道：“萨将军画地为牢，困住了舍弟，他说，惟有夫人才能下令解除禁制。”

“胡闹！”胖夫人丰腴冰冷的面颊上，露出一抹笑意，挥掌道：“天色不早了，快赶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