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转战千里

胡混一行昼伏夜行，踏着星光直奔西峡口。

前往无尘谷，西峡口是必经之路，而湟中一带，已经是草原之王的天下，一旦泄露行藏，万劫不复。

草原之王悬赏二千两银子，收买小毛神和拉乃合让的人头，官府的悬赏令亦未撤销，无论与哪一方狭路相逢，都会引起一场轩然**。

因此，八人不得不远远地避开府城，在崇山峻岭中绕道而行，平日五天的路程，走了十天尚未到达。

八人疾行一宿，终于绕过了战火连天的府城，接近了西峡口。

胡混在一片松柏林前勒住了座骑，进入密林，便是腾格庄。他很想前去看看田大姐和四云，但却不敢冒失。

阿珊是草原之王的情妇，她一定知道草原之王正在缉拿小毛神。女人心，天上浮云海底针，没有人能够摸透。小心行得万年船，不见为妙。

“二哥，为何不走了？”杨威走近前来低声问道。

胡混看看天色，道：“天快亮了，还有十多里路，一定要在天亮之前进入峡口，走！”

拐过山脚，峡口在望，道旁的杨树林中，突然奔出六骑，看到迎面驰来的人马，为之一怔，方欲避让，入目雪儿白色的身影，人马立止，长刀出鞘。

六骑皆是身材雄壮，孔武有力的蒙古青年，为首者正是湟中首富齐土司之子显邦。

不久前，老土司去世，齐显邦不仅顺理成章地成为土司，并且准备承袭指挥使爵位。

世袭罔替，并非说老子死了，儿子便会自然而然地承袭爵位，首先要呈报当地府县，尔后一层一层地呈文到吏部备案，拿到批复之后，方可承袭。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如果不出意外，齐显邦有希望在年末承袭父职。

好事多磨，草原之王起兵反叛，府城陷入重围，官府衙门停办一切杂务，大小官吏协同守军全力以赴守城。甘肃布政司乃至吏部，奉旨协同年羹尧调兵遣将，征集粮草，忙得焦头烂额，没有功夫理会这等琐碎小事，意味着齐显邦的承袭美梦将被无限期地搁置。

不仅如此，草原之王兵困府城之后，立即开始征收钱粮兵丁徭役，湟中一带的土司头人首当其冲。

齐显邦心中大恨，有仇不报非丈夫，他坚壁清野，遣散了庄丁，逃出家门，在草原上游荡。

他知道朝廷不会善罢干休，一定会发兵进剿，大军一到，必然会摧朽拉枯，将叛军一鼓荡平，草原之王绝非朝廷的对手，毫无侥幸可言。

齐显邦并非一味地躲避，两军对垒，事先掌握对手的军情尤为重要，这是一个绝妙的立功机会。因此，他带领几名亲随武士，四处打探草原之王的军情，以备日后供给大军建功立业。

奔波月余，收获颇丰。这夜，他从湟源返回，前往南川口、申中堡一带打探军情，神差鬼使，与小毛神一行狭路相逢。

异兽獓因是活字招牌，他一眼认出了小毛神，新仇旧恨蓦然涌上心头。

他曾经答应阿巧，要摘下少司命的人头，博取姑娘的芳心。少司命杳无音信，无处追寻，姑娘对他不冷不热始终不肯松口。他认定是小毛神从中作祟，妒火中烧，将小毛神恨之入骨。

他曾多次打探小毛神的下落，希图寻他晦气，今日不期而遇，不可放过。

他长刀斜指，沉喝：“尕毛神，下马！”

“老兄，咱们认识？”小毛神勒住坐骑，疑惑地问。

一年前，齐显邦曾在达力架山石林前见过胡混，而胡混却从未见过他。

“岂止认识！”齐显邦咬牙切齿：“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你是说，我兄弟杀了你阿爸？”拉乃合让上前问道。

齐显邦认得拉乃合让，说道：“拉乃合让，尕毛神与我有夺妻之恨，与你无干，请勿管闲事。”

“阁下是说，在下霸占了你妻子？”胡混依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与他有染的女子只有两个，一个是阿芷，这丫头小姑独处，从未婚配，不会惹起争端。另一个是唐小蝶，她是假皇帝的正宫娘娘，而假皇帝极有可能是草原之王，这位爷他见过多次，年龄与眼前的这位差了十多岁，莫非是奉命而来？

“尊驾是草原之王的人？”他试探地问。

“不相干！你夺了我妻子……”

“见鬼！我二哥至今光棍一条，几时夺了你老婆？”绿豆芽截口大叫。

“尕娃，不关你的事，走开！”齐显邦跳下马刀指胡混：“你这该死的淫贼，欺人太甚，今日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大爷给你公平一决的机会，下马！拔刀！”

“哦，是了。”胡混跳下坐骑，自以为是地说：“你是城里人，你老婆被人**了……”

“放屁！大爷至今尚未成婚！”

“在下何时霸占了你妻子？说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一年前！”

“这倒奇了，一年前，在下还是童子之身……”

“此刻不是童子了？”齐显邦妒火中烧。

“抱歉，这是在下的隐私……”小毛神闪烁其辞。

“我与你势不两立！”

齐显邦一点也不傻，对方不肯直接回答，其中的隐情一目了然。阿巧与小毛神在石林中的亲昵举动，蓦然涌上心头。小毛神是官府悬赏的淫贼色狼，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落在他手中，焉能轻易放过？想到此处，齐显邦眼睛都红了，一声怪吼，发疯也似扑上，一口气劈出七八刀。

“住手！”小毛神封住来刀沉喝：“你这家伙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简直岂有此理！你是何人？你老婆又是何人？说清楚了再动手！”

“你这十恶不赦的淫贼，我要砍下你的头，交给官府领赏！”齐显邦怒火高涨拒绝解释，一刀挥出。

小毛神怒火陡升，格开来刀方欲出手，只听拉乃合让急叫：“二弟，有人来了，不可恋战，走！快走！”

蹄声如雷，齐显邦的大嗓门惊动了叛军的巡夜马队，循声飞驰而来，相距仅有里许，足有五六十骑。

一名武士低叫：“主人，是叛军，快走！”

齐显邦头脑一清，满腔怒火瞬间被恐惧取代。他跃上马背，扯开大嗓门高叫：“尕毛神在此！尕尕毛神在此，捉住他……”打马如飞，向东落荒而走。

“王八蛋！”小毛神咬牙启齿，蹿上坐骑往前闯。

西峡口在西南方四五里外，敌骑在西北方，相距仅有里许，循声斜插过来，双方极有可能在途中狭路相逢，一旦被围，附近的叛军将会蜂拥而至。

八兄弟疾如风火往前闯，老七柳絮机警过人，急中生智，扬声大叫：“小毛神向东走啦！快追！”

黑夜中视线不清，敌骑隐约看到数骑向东落荒而逃，信以为真，勒马带缰改向东追。错身而过的刹那，有人认出了拉乃合让高大的身影，急叫：“他是拉乃合让！中计了，小毛神在这里，追！”

江湖上人人皆知拉乃合让与小毛神是兄弟，拉乃合让在此，小毛神必然也在此处。

敌骑立刻掉头，衔尾狂追而来。

草原上狼烟四起，府城陷入重围烈焰焚天，丹噶尔堡与府城近在咫尺，也跟着遭殃。

草原之王的人马不时前来骚扰，要钱要粮，要徭役壮丁，搅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村中静悄悄，鸡不鸣狗不叫，半里长的街道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静得瘮人。两旁的货栈客店酒店，门窗关得紧紧的，店内的伙计有些关了门溜之大吉，有些躲在屋里内大气不出小气不喘像待宰的羔羊。

正值夏忙季节，村民们白天不敢生火作炊更不敢出门，起更以后，才敢出门抢收已经熟透的庄稼。

南来北往客商行旅早已绝迹，村东头的车马店大门紧闭，门可罗雀。

午牌时分，蹄声如雷，七八骑飞驰而至，冲过大街，冲出村头消失了。盏茶之后，数十骑狂追而至，声如雷鸣狂驰而过。

片刻，车马店内飞起一只灰色的鸽子，也向西飞去。

夕阳西下，追兵赶到了日月山下。

马儿的脚力有强有弱，长途奔袭，优劣立判，赶到日月山下，仅余二十余骑了，其余的有的还在勉力追赶，有些索性掉头往回折，折回丹噶尔堡要酒要肉，乌烟瘴气。

追兵的头目叫阿拉哈，年约三十来岁，正当精力充沛。他看看山头，看看气喘如牛的坐骑，勒马站住了。

“诸位，天色已晚，马力不继，算了，退！”阿拉哈下令退兵。

众骑中，有七八名身着蒙古袍的年轻人，其中一位正是大通山中，曾与胡混交手的那位姓贺的青年。

草原之王起兵之后，兵器坊随之关闭，谷中武士调在军前效力，贺姓青年和他的几名同伴，调归阿拉哈统领，盘查剿灭官府密探奸细。

草原上烽火连天，各方的密探奸细漫天乱飞，官府的密探尤其活跃，四处打探敌情，无孔不入，威胁极大。因此，草原之王调集高手，组建了几支锄奸队，对付官府密探，拉乃合让与小毛神也在锄奸队的格杀之列。

贺姓青年鞭指半山说：“头领请看，半山有个白点，是不是小毛神的怪牦牛？”

极目望去，半山的盘山道旁，果然有一头白色的牦牛，正在道旁吃草，不远处，躺着一个紫色的人影，似乎正在蒙头大睡。

阿拉哈目力超人，一眼认出正是小毛神和他的白色怪牦牛。草原之王悬赏二千两银子，捉拿小毛神和拉乃合让，若能将小毛神的人头带回去，大功一件。

“他跑不动了，正在睡觉。”阿拉哈跳下马，打着手势压低嗓音说：“兵分两路，你们几个跟我上去拿人，你们几个牵着马随后跟来，上！”

离开山道越野而走，抄近道奋力向上升，贺姓青年打个手势紧随其后。

道旁蒙头大睡的正是胡混，阿拉哈愈来愈近，他依然懵懂不知，毡帽扣脸呼呼大睡。

日月山之所以闻名于世，是因为文成公主的宝镜。它本身并不高峻，只是一座普普通通草山，从任何地方都可以直接登山。

偷袭者接近到百丈之内，雪儿忽然扬起头，望望偷袭者，望望主人，轻轻地叫了一声，走到主人身边，继续吃草。

五十丈、二十丈，小毛神忽地打个哈欠，揭开毡帽坐起，冲着来人咧嘴笑，摇头晃脑怪声怪气地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诸位，才来呀？请坐！请坐！”

“你在等咱们？”阿拉哈喘吁吁在二丈外止步，狐疑地问。

小毛神方欲开口，一眼看到贺姓青年，神色一动，扬起空干粮袋道：“等你来杀我？废话！瞧！本毛神弹尽粮绝，饿了一整天，它也跑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喂喂它。老兄，百年修得夫妻緣，十年修得同船渡，见面也是有缘，有干粮分我一些，我吃饱了也许会跟你走。哦，忘了请教尊姓大名？”

“我叫阿拉哈。”阿拉哈的呼吸渐渐稳定，同伴们也陆续到达了：“没有干粮，也不打算带你走。”

“多谢多谢！”小毛神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屑：“我还以为诸位是冲我而来，吓得尿了一裤裆，原来是虚惊一场。”

“你没有白尿一裤裆。”阿拉哈道：“咱们是冲你而来，带你走太麻烦，只消割下你的头带走，即省事又轻便，还可以得到二千两银子的赏金。”

“你……你要杀我？”小毛神满脸惊恐。

“不错！拉乃合让在哪里？说！”

“他……跑散了，不知道……”小毛神四面乱指的手在发抖，忽然戟指阿拉哈身后：“他们来了……”

来者是牵马赶来的同伴，而非拉乃合让。阿拉哈情知中计，急回首，只见小毛神爬上牛背落荒而逃，速度并不甚快。逃出十余丈外，慌慌张张地叫：“不要追，前面有埋伏……”

阿拉哈望望残阳，迟疑不决。夜幕即将降临，马力尚未恢复，倘若继续追赶，万一遇伏，后果不堪设想。

贺姓青年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头领，咱们人困马乏，他们也不轻松。拉乃合让一定在山下某处歇马打尖，小毛神在此处胡闹，是想拖住咱们。他的同伙一定在山下，捉住小毛神和拉乃合让，不仅可以建功立业，还可以得到四千两银子的赏金。头领，他们只有八个人，而咱们有二十八名一流高手，何惧之有？追上去，还来得及。”

“废话！我阿拉哈怕过谁？”阿拉哈吹胡子瞪眼：“我是担心咱们数日不归，大首领怪罪下来……”

“事已至此，此时调头，明日午后方能返回驻地。“贺姓青年怂恿道：“无功而返，同样会受责罚，唯有擒住小毛神和拉乃合让，不仅能够免受责罚，头领兴许还能官升一级呢。”

“大哥，快逃啊，他们追来啦……”小毛神惊慌的叫声传入耳中。

“追！不捉到小毛神誓不收兵！”

官升一级的诱惑太大，小毛神惊慌的叫声更令阿拉哈兴奋不已，下令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