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桃园结义

盘山古道终于降到了谷底。

这段谷道长达十余里，十里之后，受地形限制，便会重新上升到半山腰绕山而行。

谷道地势平坦，也宽了不少，两边灌木丛生，密不透风。不远处，大夏河水滔滔北去，河对岸奇峰耸立，黑黝黝直插夜空，兽吼之声时远时近，更增添几分阴森恐怖气氛。

蹄声得得，打破了谷中的沉寂。

众武士提心吊胆，伏在马鞍上催马疾行。

“咻……”怕鬼鬼上门，刺耳的破风锐啸之声由远而近。

“哗啦啦”一阵怪响，砲石穿林而至，枝叶纷飞。

“啪！”一声，击中第一匹马的前胛。

马儿“希律律”一声惊嘶，人立而起。骑士早有防备，弹身离鞍往前飞。

“嗖……”铁矢激射而至，正中小腹。

“啊……”武士的惨叫声惊天动地，石头一般坠落，抱腹满地打滚，上气不接下气地叫：“救救我……”

众武士匍匐于地，没有人胆敢长身救人。

“拉乃合让，你太残忍了！”扎木苏站起身来大步往前走：“一路之上，你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杀死了三十多人，你的草原雄鹰的名号，是这样得来的吗？”

“阿爸扎木苏，我再说一遍，你不择手段，我也要不择手段。”拉乃合让的声音远远传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先来犯我，我有足够的理由把你们全杀了。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此退兵，放你们一条生路，若再一意孤行，前方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扎木苏无意退兵，走到负伤者身前，俯身看看伤势，低道：“好兄弟，我无法救你，你安息吧。”点了负伤者的死穴。

“把我的尸体带回去……”负伤者用最后一口气，说出了最后的心愿。

“首领，天快亮了，还有五十里路，恐怕赶不到了。”达布小心翼翼地说。

“你想说什么？”扎木苏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达布鼓起勇气道：“越到最后，他们的偷袭会越频繁，我们很难在天亮之前赶到土门关前。即便能赶到，土门关驻有重兵，我们已经连续赶了一天一夜，早已人困马乏疲惫不堪，而且有不少人带伤，官兵以逸待劳，会把我们全部埋葬在关前。常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属下斗胆谏言，请首领就此退兵。”

话音方落，一发砲石掠空而过，枝叶落满身。

二人向下一缩，达布大叫：“拉乃合让，咱们正在商量，不要打了。”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慢慢商量，我不急。”拉乃合让志在拖住追兵，真的一点也不急。

“出师不利，如何向大台吉交代”扎木苏说出了疑虑。

达布嗫嚅不知所对。

军令如山，扎木苏已经失败了一次，如果再次空手而回，只怕真的很难交代。

“就此退兵，我不甘心。”扎木苏道：“我立下了军令状，唯有不惜一切勇往直前，即便葬身在关前，也在所不惜。”

说罢，下令留下负伤的同伴，不惜一切往前闯，不必理会偷袭，不必理会伤亡，只要有一口气，就不能停留。

这一着真有效，也出乎拦截者的意料之外，七八十骑势如狂风勇往直前，竟然被他一口气闯过谷道，冲到了山脚下。

“冲上去！”扎木苏下令。

这段山道仅有十余里，闯过山道，距土门关便不足二十里，而且地势平坦，可以一鼓作气扑到关前。

众武士驱赶着坐骑向上抢，说是“冲”，其实是爬。这些马跨过黄河之后，便马不停蹄赶了一日一夜，适才又急赶了十多里，体力已经耗尽，个个口吐白沫四肢战抖，在主人的鞭笞之下，一步一步往上爬。

“嗖嗖嗖……”疾矢如雨。

抢先冲上山道的三名武士，惨吼一声栽下马来。马儿也“噗通”一声，趴在道上气喘如牛。

“弃马！”扎木苏下令放弃马匹，叫声中飞身下马，挥舞长刀护身，身先士卒往上抢。

这一着比上一着更有效，众武士皆是高手中的高手，不受地形限制，只要有落脚之处，便可放手攻进。受了一夜的窝囊气，更是羞怒交集斗志高昂，个个奋勇当先不畏生死。

拉乃合让寡不敌众，且战且退，一退十余里，重新落到了谷底。

扎木苏的攻势依然不可遏制，四张弓阻挡不住六七十名高手迅猛悍野的攻击。他们一路之上不断遭到狙击袭杀，伤亡过半，胸中的怒火愈烧愈旺，如同发了疯的野兽，全然不理会不断射来的砲石和疾矢，个个奋勇争先，人人悍不畏死，发出愤怒的呐喊，冲刺！冲刺！勇往直前。

拉乃合让不敢接战，此地距土门关仅有十余里地，扎木苏只消派十余人缠住他们，便可一鼓作气杀到关前。因此，他们只能且战且退，尽可能地拖延，希望能在开关之前拖住他们。

天色微明，土门关在望，相距不足五里，扎木苏的攻势愈发猛烈，众武士的呐喊声突然静止，咬紧牙关，一声不响地冲杀。

他们担心惊动守关的官兵，

情势殆危，拉乃合让不断地发啸示警。

一声声龙吟长啸不断地传到关前，催促察罕王爷火速入关。

土门关，藏语称“霍尔仓香告”，乃是为防异族侵犯而筑起的一道土长城，据《河州志》载，该关在二十四关中规模最大。

关西北为达力架山余脉，河对岸为太子山，两岸的山脊如双臂左右环抱，形成“人”字形夹角。尤其是对岸的山脊，宛如鱼脊，蜿蜒而下，**湍急的河流之中。

两山山势高峻陡峭，厄关据守，宛如一道天然门户，边墙顺山脊而筑，高三丈有奇。

对岸的山嘴，称“石嘴关”，亦称“小关”，关下水急浪高，设有暗门，扼守大夏河水道，一夫当关，万夫莫过。

关楼矗立于西山脚下，依山傍水，高达二层，雕梁画栋，雄伟称奇。一座高大的石碑矗立关下，上书“汉蕃交界”四个大字。明清两代，直至后来的民国，都有官兵驻守此关。

土门关乃是边关要地，例不夜开，察罕亲王一行二百余骑，来到关下，已经等候了一个多时辰，任你喊破喉咙，费尽唇舌，城楼上的官兵始终置若罔闻，不予理睬。

啸声频频传到，愈来愈近，察罕心焦如焚，仰面哀求道：“将爷，追兵已至，请你放我等入关……”

“走开！”城楼上的兵卒叱喝：“你这家伙，已经纠缠了半夜，再纠缠不休，休怪老子拿乱箭射你！退下去！”

“将爷，这位是和硕亲王察罕王爷……”山庆高叫。

“什么王爷！天下边关要隘，例不夜开，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破例！退到一边等着！”

“将爷，还要等多久？”

“半个时辰……”

追兵近在咫尺，一刻也不能等了。

杨威上前说道：“山庆，不能等了，你们留下保护王爷，我们几个前去助我大哥阻挡追兵……”

“不行！”王爷截言道：“敌势太强，你们几个去了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山庆，传我谕令，生死存亡在此一战，倾巢出动，杀回去！”

“噢呀！”山庆拔刀高呼：“勇士们，王爷有令，生死存亡，在此一战，杀回去！”

“杀！”众卫士虎吼如雷，催动坐骑潮水般杀出。

四骑逃奔而来，半里开外，人影如潮。

胡混惶急地叫：“山庆，快用箭射！快！”

“准备弓箭！”山庆勒马下令。

二百卫士张弓以待。

“射！”山庆射出了第一箭。

弓弦声震耳，万箭齐发，汹涌抢进的追兵倒下了七八个，余者窜入道旁的丛林形影俱无。

“他们有火枪，快下马躲避！”拉乃合让的警告声如焦雷。

众卫士飞身下马躲避。

“轰轰轰……”万千铁砂挟迅雷而至，十余匹骏马中弹倒地。

“阿啧！”山庆毛骨耸然地叫，由衷地道：“拉乃合让，谢谢你！”

“二弟，以牙还牙！”胡混跳下坐骑，摘下三只火枪交给了杨威。

一夜苦战，他们抢到了六支火枪，拉乃合让、飞云、流沙各执一支，其余三支胡混不会用，送给了杨威、李奇、柳絮三人。

“为何不给我？”绿豆芽大叫。

“你会吗？一边玩去！”胡混一把推开绿豆芽：“大哥，快打！”

霹雳再发，丛林中声息俱无。

“山庆，左右包抄，迫近前去用箭射！”胡混低声授意。

谷道两侧灌木丛生，夹杂着不少水桶粗的胡杨树。众卫士三人一组，一人张弓，两人执刀保护弓弩手，左右包抄，逐树悄然推进。

不一时，丛林中传来一声声惨叫与金铁震鸣之声。

达布隐身树后，耳听着同伴的惨叫声，黯然道：“首领，我们尽力了，是不是？”

“我们是尽力了。”扎木苏喟然道：“察罕不足百人，也没有火器，何来这许多弓箭手和火枪手？莫非土门关的官兵也出动了？”

达布神色一动，大声道：“不错，一定是官兵出动了。首领，我们只有五六十人了，不是官兵的对手，再不退走，会全军覆没。”

扎木苏道：“若无官兵接应，我们已经得手了。”

达布继续大声说：“不错，察罕陷入重围插翅难逃，眼看就要束手就擒，不料大队官兵冲杀出来，我辈寡不敌众功败垂成……啊呀！”

一支羽箭循声而至，正中右臂。达布捂住手臂，痛得全身发抖。

扎木苏道：“即便要退，也不能一哄而散。”扬声高叫：“拉乃合让，请住手，在下有话要说。”

“你要说什么？”拉乃合让的声音遥遥传来。

“在下要与你公平一战，无论胜负，都会就此退走。”

沉默片刻，拉乃合让高叫：“我接受你的挑战，但你必须约束你的属下，不得暗箭伤人，否则，土门关前，便是诸位的埋骨之地！”

“我答应你！”扎木苏大声道：“诸位弟兄，我们追赶了一日一夜，已经精疲力竭，无力再战了。为了诸位能够活着回去与妻儿老小团聚，我要与拉乃合让竭力一战，谁若胡乱插手暗箭伤人，便是无视众弟兄的生死存亡，罪该万死，给我格杀勿论！”

有人高叫：“首领，咱们明白你的苦衷，也感激你的良苦用心，没有人乱插手。首领，再次感谢你！”

众武士真的非常感激，他们赶到此地，已经油尽灯枯，筋疲骨软全身脱力，听到能够保住性命，胸中的怒气、戾气、以及斗志，登时烟消云散，唯求能够全身而退，哪敢节外生枝？

扎木苏走上谷道，高叫：“拉乃合让，没有人放暗箭，请出来！”

拉乃合让手持钢矛大踏步走近，小毛神扛着一根齐眉棍，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阿爸扎木苏，我不能与你无休无止地打，以三招为限，无论胜负，你必须退兵，不能添加任何附加条件。”

“在下答应了。”扎木苏长刀出鞘，放手抢攻。

拉乃合让宝刀出鞘只守不攻，挥洒自如。扎木苏使出了全力，但他奔波数日，心力交瘁，已经是强弩之末，功力不及平日的三成，尽管使出了全力，威力却极为有限。

“三招已满，住手！”

拉乃合让收刀后退，高叫：“均势力敌，不分胜负！”

扎木苏伫立原地，略显苍白的脸上汗晶晶，高举长刀的手在微微颤抖，双腿也在抖，快累垮了。

良久，他徐徐收刀，深注拉乃合让，朝他无言地点点头，转身踏上了回乡的路。

“退！”达布高声叫退。

追兵纷纷走出丛林，向南退走，仅有五十余人。

胡混注视着远去的人影，说：“途中尚有数十名伤兵，够他们忙一阵了。”

拉乃合让叹息一声，转身便走。

旭日东升，关门“隆隆”大开。

八兄弟送走了察罕王爷，折身往回返。

他们都是逆匪逃犯，不敢入关，甚至不敢与官兵朝面，远远地躲在丛林中，目送王爷一行悉数入关，方始掉转了马头。

驰出数里，胡混忽然跳下坐骑，躺倒在树丛下，说：“大哥，我要睡觉。”

拉乃合让道：“这种地方，怎能睡觉？”

胡混打着哈欠道：“扎木苏一路上要救死扶伤，尚未走远，狭路相逢，一定会节外生枝。小弟不想打架了，不如睡一觉再走。啊……好睏！”

杨威接言道：“大哥，这里距关太近，往前走走，再找地方歇息。”

绿豆芽“嗤”地一笑，说：“你也叫大哥，他也叫大哥，到底谁是大哥？”

胡混闭着眼睛说：“自然是我。”

“那谁是二哥？”

“自然还是我。”

拉乃合让笑笑说：“你喜欢当大哥，我让给你。”

“不行不行。”胡混翻身坐起：“你还是大哥。”

飞云道：“如此，咱们八兄弟，就有两个大哥了。”

杨威道：“以小弟之见，二位大哥若不嫌弃小弟等人是江湖亡命，不妨结为金兰之好，重新排定名次，如此便不会乱了。”

“大哥意下如何？”胡混问道。

拉乃合让道：“咱们早就是兄弟了，不过，排排名次也不错，免得乱套。”

众兄弟皆无异议，当下，八兄弟插草为香，叩首结拜。拉乃合让自然还是大哥，胡混居二，依次是杨威、李奇、流沙、飞云、柳絮，绿豆芽屈居末尾，为八弟。

分手之际，王爷赠送了不少干粮酒肉。结拜完毕，八兄弟席地而坐，一边进餐，一边商议今后的行止。

草原上遍地狼烟，八兄弟不仅要防范官府，更要防范草原之王的袭杀。

昨夜一战，草原之王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制河南地面的计划成为泡影，一定会将八人恨之入骨，必然会不择手段地报复。

草原之王的势力遍布草原如日中天，草原上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唯有躲得远远的暂避锋芒。

唯一的去处是无尘谷，拉乃合让的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