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越陷越深

胡混悄然掠至窗前，隔窗望去，但见草堆上，斜倚着一位眉清目秀，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只见他双眉紧蹙，面带泪痕，似乎怀有极为沉重的心事。

旁侧伫立着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亦是神情惨淡，满面风尘之色，双眼闭合间，却是精芒湛湛，一看便知是一位内外双修的高手。

由城中返回的也是一位五旬老者，神情沮丧，满面忿色，侍立在少年面前，等候回话。

三人皆是身着紫色藏袍，足登藏靴，头戴藏式毡帽，一身藏装，相貌却大相径庭。尤其那位少年，虽然满身风尘，却是细皮嫩肉，举止温文尔雅，相貌英俊娇美，全身流露出一种雍容高贵的气质，绝无半点草原人粗旷豪迈剽悍之气。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康熙皇帝第十四子胤題的二公子弘明。

自古帝王之家，儿子宰老子，老子宰儿子，兄弟火并，自相残杀之事屡见不鲜。爱新觉罗家族也难以免俗。老皇帝还没死，众皇子便招纳武林高手，暗蓄死党，明争暗斗，乃至火并、暗杀，愈演愈烈无所不用其极。注（胤題之題，应为示字旁，电脑里找不到这个字，以“題”代替。）

康熙老爷堪称一代明君，对龙子龙孙们的争斗却无能为力，纵有责罚，也是隔靴搔痒，能保住自己的脑袋不被摘去，便是万幸了。

这位爷有三十几位龙子，其中不乏虎狼之辈，四阿哥胤祯便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而且势力最强。老子尚未断气，他便闯入宫中，兵困寝宫，取走遗诏，登上了大位，改号雍正元年，立刻雷厉风行，将一班与自己有隙的兄弟、大臣，或捉、或杀，或革、或抄、或押，大开杀戒。

相传康熙在位之时，已有传位于十四阿哥之意，遗诏上亦有“传位十四皇子”之说，是真是假，世说纷纭，见仁见智人言人殊。

胤祯本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岂能轻绕了这位小老弟？

康熙驾崩时，胤題正统兵镇守西宁，胤祯即位之后，趁小老弟回京奔丧之际，将他囚禁宗人府，三推六问，几乎送命。后来得高人相救，隐姓埋名，流落江湖，直到乾隆登基，方得重见天日。

弘明乃是胤題次子，自幼聪颖过人，才华横溢，且又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因此是康熙皇帝最喜爱的一个皇孙。

皇帝祖父过度的宠爱未必是福，老康熙也深知此理，料就自己千秋万代之后，必有一场惨烈争斗，舐犊情深，惟恐祸及这位爱孙，便修书一封，重重封锢与锦囊之中，授予弘明，嘱咐他珍藏此囊，日后若有急难，可持此囊前往大雪山投奔姑母德容公主。

老康熙料事如神，他撒手归西之后，四阿哥胤祯登上皇位，以雷霆手段扫穴犁庭，大肆杀戮。胤題自知难保，于事发之前，派遣十二名心腹高手，护送弘明前往大雪山投亲避祸。讵料天机泄漏，雍正派遣高手一路追杀，演出一场伯杀侄的闹剧。

弘明本欲入川，取道西康由打箭炉进藏，无如伯父追杀甚急，沿途官府也奉旨围追堵截，不得已改到向西，直奔青海而来。

闯过潼关之后，随行护卫业已死伤过半。逃至河州，主仆八人复陷重围，及至杀出重围，七名护卫又去其五，幸存者一名陆羽，一名齐晖。

主仆三人逃至西宁，坐骑力竭倒毙，更要命的是盘缠尽失，身无一文，间关**，没有银子寸步难行，如何去得？真可谓穷途末路，日薄崦嵫矣。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弘明忽然想起驻守西宁的兵部侍郎常寿与西宁总兵黄喜林，皆是乃父麾下，而且私交深厚，心胸登时为之一开。傍晚时分，派遣齐晖进城，向常寿求告。

雍正的密旨已经先一步到达西宁，密令地方与在青海的大内侍卫，捉拿钦犯弘明。常寿总算天良未灭手下留情，却避而不见，只命门子送出五两银子。

齐晖心下愤慨，不受而返，向弘明禀告一切。弘明犹不死心，二更时分，又遣齐晖前往总兵府求告。

黄总兵接待了齐晖，满口答应，并设宴款待。齐晖是个老江湖，十分机警，听到总兵老爷不断地盘问弘明的落脚之处，立时警觉，慌忙借故离席逃回了破寺。

弘明入目齐晖神色，心下了然，喟然道：“世事短如**，人情薄如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由命。齐老，看来又是徒劳往返矣。”

“岂止如此！”齐晖愤然道：“小人看那黄总兵面带杀气，且又三番五次地套问公子的下落，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公子，此地不可久留，请火速动身！”

“他敢对我下毒手？”弘明失声低叫。

陆羽接言道：“唉！暴君与十四殿下一母同胞，尚且对他下了毒手，遑论外人？宦海险恶，较之江湖尤甚呐，公子！”

胡混听得“十四殿下”四字，心中一动，忖道：“风闻抚远大将军胤題回京奔丧，被他四哥打入死牢，莫非是他？这少年又是什么人？”

凝目窥探，只见弘明眼含热泪，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涩声道：“事已至此，宁可信其有，也不可心存侥幸。我此刻四肢疲软，无力逃生，二位随我出生入死，也已尽职，此物或能当得几十两银子，二位带着它逃命去吧，不必跟着我枉送性命。”

二人闻言，声泪俱下。陆羽老泪纵横，说道：“士为知己者死！只此一言，我二人死亦无憾矣！纵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公子安然抵达大雪山。”

齐晖道：“陆兄说得是，殿下托孤吾辈，吾辈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公子，小人背着你走！”

胡混听得嗟呀不已，心想：“世间竟有这样的奴才，叫人好生敬佩……”

只听陆羽说道：“去岁夏日，风闻大雪山雷家的人到了青海，若能找到他们，便五行有救了……”

齐晖截言道：“风闻言是，最是误事，即便真有其事，素未谋面，也是对面不相识，何处寻找？”

“大雪山雷家！“胡混心中又是一动：“师父曾言，那位叫天真的家伙，有可能是大雪山雷家的人，莫非是他？”

忽生警兆，回头望去，但见一高一矮两条身影飞掠而来，拉乃合让与绿豆芽到了。他心中一喜，忘记了自己一身麻烦，迎上前去传音道：“大哥，猴儿，我在这里，快来！”

拉乃合让飞掠而至，沉喝：“胡混，还不快回乡去，留在这里作什么？”

屋内灯光倏灭。

绿豆芽焦灼地说：“官兵出城了，还不快走！”

胡混忽然想起自己是个贼，凄然道：“大哥，你也不相信我吗？”

拉乃合让长叹一声，道：“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人证物证，铁证如山，不由人不信。兄弟，你走吧，从今往后，你没有我这大哥，我也没有你这兄弟。走吧！走吧……”巨掌连挥，催促胡混快走。

胡混道：“完全是栽赃陷害……”

“什么人陷害？马大侠？还是我？”拉乃合让怒声责问。

胡混无言以对，仰望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多谢二位手下留情，在下告辞……”

蓦闻拉乃合让怒叫：“原来还有同伙，哪里走！”飞身拦住了弘明主仆的去路。

陆羽急将弘明拦在身后，沉喝：“阁下，招子放亮点，休要认错了人，咱们并不认得那位朋友！”

“认不认得，去官府说。”拉乃合让蛮不讲理地叫：“若非你们勾引，我兄弟不会做贼，走！随我去见官！”

胡混大声叹息道：“拉乃合让大侠要杀人了。”

“胡说！我只是带他们去见官……”

“官府正在追杀他们，从京师一路追杀到草原，大侠要强迫他们去见官，不是把羊群往狼口里赶吗？”

“他们真的来自京师？”拉乃合让半信半疑：“不是你的同伙？”

“咱们的确来自京师。”陆羽接言道。

遥遥传来几声马嘶，胡混心中大急，说道：“拉乃合让大侠，他们的确与在下素不相识，官兵顷刻即至，快放他们走！”

拉乃合让如何肯放，冷笑道：“混世毛神诡计多端，无人能及，我拉乃合让早有领教，你们四个一个也休想走！是不是同伙，去官府说。”

陆、齐二人心焦如焚，便要出手，弘明拦住二人，轻道：“这三人皆非匪类，少待片刻，我就不信会命丧黄老儿之手。”

胡混深知这位义兄的性格极为固执，很难说服，急得心中冒烟，沉声道：“二位真要为虎作伥，落井下石，拿他们去官府领赏？可否听我一言？”

“不成！”拉乃合让拒绝听他辩白，小毛神巧舌如簧，能将死人说活，信不得：“铁证如山，如白染皂，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信！”

绿豆芽叹道：“二哥，官法如炉，人心如铁，胡哥若是落入官府手中，断无生理。看在兄弟一场，放他走吧。”

“不成！七条人命呐，三弟，咱们学武功为了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们必须为死难者偿命！胡混，如果只是你一人作案，也许是一念之差，我会看在兄弟一场放你一马，没想到你竟然有同伙，这说明，你们是蓄谋已久，若是放了你，你们还会狼狈为奸继续祸害百姓，我拉乃合让就成了助纣为虐，佛祖也不答应。我给你公平一搏的机会，拔刀！”

“唉！没想到你我兄弟，竟然会反目成仇。”胡混心如刀绞，正要迎敌，忽地想起一事，忙道：“请问二位的大哥可是姓雷？”

弘明三人心中一振，移目拉乃合让，满脸期盼之色。

拉乃合让亦是一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人命关天呐，大哥！二位的大哥是不是叫雷天真？”

“雷天真！”弘明失声轻叫。奔上前来说道：“这位大侠，我三人的确是逃难而来，前往大雪山投奔姑母。在下的姑丈正是姓雷名天鸣，他有一个兄弟叫雷天真。如果二位的大哥来自大雪山，咱们应该是一家人啊。”

胡混接言道：“他们的大哥我见过，的确来自大雪山。”

“你们……你们真的来自京师？”拉乃合让问道。

弘明道：“我等被人追杀，一路逃来，一行十三人，只有我三人了。请问大侠，二位的大哥是不是来自大雪山雷家？”

拉乃合让沉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