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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双亲病故族人挣夺家产小说:走进吴敬梓 作者:滁州徐舟 更新时间:2025/4/22 14:51:02 看到绍曾的遗体,年轻力壮的汉子骨瘦如柴,形如骷髅,一阵心酸。姐姐孺人把他嚷进客厅,反复交代:“你姐夫去了他该去的地方,走的体面,去的安稳,没给金家丢脸,丧失斯文。咱姐弟生在书香门第,吃的就是这碗饭,不发奋读书。走科举道路,五子登科,能对得起先祖和父母的养育之恩?我知道他体弱多病,还是要求发奋勤学,少活些年又有何妨。绍曾走了,没带着遗憾走了。在这根独木桥上拼命地追逐。后人追颂,科举道上又树一杆标志。”孺人脸上还带有一丝快感。 敬梓准备一肚子劝解话,一点没有用场。她原以为姐姐一定呼天喊地,悲痛欲绝,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孤儿寡母的日子将来怎么过。没想到姐姐胸怀豁达,这么看重“书中黄金屋,书中颜和玉。”科举取士高于一切,为了达到目的,丢却性命又有何妨。 离开金家,敬梓绕道途径滁阳里看看黉宫,突然从巷道里跑出个疯子,破衣褴褛披头散发,五十多岁年纪,边跑边喊:“考中了,考中了,从今后我便是四老爷。谁不尊称,四老爷叫他吃官司,挨板子坐大牢,永远不得翻身……”颠三倒四大喊大叫。路上的行人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经打听,方知疯子是老童生,一辈子奋斗在赶考路上,五十多岁才取得秀才,喜讯传来,老童生一激动竟然疯了。成天在街上大喊大叫,生怕街坊四邻不知道。 敬梓愕然惋惜。不由和表姐夫连贯一起,浮想联翩。 回到全椒,生父雯延没有对绍曾的死,感到一点惋惜,反而大加赞赏:“你要向姐夫学习,发奋读书,金榜留名。生命苦短,声誉伟岸。”接道。“岁末童子试在即,你若取得功名,为父含笑九泉。” 康熙五九,庚子(1720),敬梓二十岁那年,州学岁考。敬梓和堂哥吴擎,乡间学友数人结伴而行,去滁州参加童子试。学宫设在滁阳里,学子们一早来到大成殿拜敬学祖孔子塑像后,便匆匆赶往考场。走出宫门,隐隐听见一阵凄惨熟悉的家乡小调,随风飘来。敬梓忍不住扭头张望一眼。原来一对父女在卖唱。尤其歌词打动他的心。“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下面的歌词,敬梓太熟悉了,凤阳与全椒毗邻相连,那里灾荒不断。不是干旱就是水涝,几乎没有好年成。凤阳人三样宝:花鼓堂锣钱杆子,常年在外乞讨为生。敬梓不忍心,走过去,把身上的钱掏出给父女两。卖唱女感谢。吴擎把他拉走:“学考在即,你还有心思多管闲事。”卖唱女嚷道:“你是全椒吴家大少爷,叶女认识你,祝你高中皇榜。”敬梓扭头回应:“但愿谶语成真。” 州学的岁考,敬梓没有辜负长辈的期冀,揭榜那天皇榜留名中第秀才。喜报送到探花第,迟到一步,生父雯延夜间提前向阎王报道。期盼的人走了,负重前行者不惊不喜,这样的结果在所预料,理所当然。 探花第丧事喜事分开办,先将生父吴雯延,停丧三天。赣榆的继父公务缠身不能告假吊丧,委托敬梓一手操办。敬梓量力而行,先购买一口十二元上等棺材,将父亲尸体入殓,设置灵堂。十里八乡吴氏宗亲前来吊唁。丧失办完后,敬梓筋疲力尽,无心再操劳喜事。吴擎金榘双铭一般表兄弟们,不依不饶。一顿喜酒少不了。双铭提议,敬梓考取秀才,也算一只脚跨近科举的门槛。应该庆贺。借此机会,遗园草堂何不再办二届。一呼百应,众人赞同。 敬梓紧锣密鼓筹办,他想扩大规模,遗园草堂不能仅只限于亲属几个人,应该扩大到乡邻志同道合的文友。这样也不屈煞遗园的威仪。天有不测风云,接着不幸的消息传来,一向敬重的继父霖起不善巴结上司,随俗入流。加上性格屈犟,第二年终被罢官回乡,得到不公待遇。使的敬梓对官场的**,有了切身的体会。 父亲郁闷成疾一病不起。敬梓送走生父,接着又伺病继父。如果说伺候病床上的双亲,那只是辛苦和劳累,身体上受些委屈。接下来更大的灾难,落到他的头上。继父没撑多久,随着胞弟一起走了。 生父雯延和继父霖起相继去世,一向风平浪静和睦相处的名门望族,突然骤风咋起风起云涌。一向很少上门的三堂伯和七表叔带着子孙们,突然上门走进探花第,说来看望悲痛中的表侄。敬梓很是感动,忙着嚷进进堂屋倒水沏茶:“多年没上门了,双亲病故,你们还能在百忙中看望晚辈,感激不尽。” 三堂伯道:“想当年探花第多么荣光繁华,到了五代虽然人丁兴旺,门庭不似先前,一代不如一代。你这一代,希望寄托敬梓身上,苍天不长眼对你不公,生父继父不幸相继去世,只剩你一人孤独前行。连个帮手都没有。”说着老泪纵横,掉下几滴心酸眼泪。七表叔倒是性格爽快,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寒暄话不必赘叙,人死如灯灭,死了也是一种解脱。去西方世界,丢去许多烦恼。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要好好撑起门楼,发扬光大。咱们这次来摆摆常理,探花第是吴氏的骄傲,也是族人共同的财产。嫡长房吃肉,旁庶族也应该喝点汤。” 一语道白,书呆子敬梓方才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三堂伯七表叔带着子孙登门,析产分家私。屋里的气氛一下凌滞。 摊开牌,三堂伯嬉笑的面孔撕开面纱,露出真面目,不再虚伪遮掩,直接了当说道:“大房家无儿无女,你和姐姐孺人八岁才过继过来,大房将你们姐弟养大**没得一点济,撒手人寰。姐姐嫁人,出门的闺女泼出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留下的遗产,你不能独吞,大房还有许多侄男輩女,平时没少登门看望。遗产自然有他们一份。”七表叔附和:“这些年你父亲外出做官,小辈们眼生,七大姑八大姨年龄大了,腿脚也不方便,走动的次数也就少了许多。霖起辞官回乡,本想爷们兄弟呆一块好好生活几年,谁知他命短,竟然走在老辈人的前面。家产的事不得不提前摆明桌面。” 敬梓呆望着眼前的陌生族人。三堂伯醒悟:“人老年纪大,忘记介绍了。按照班辈排算,姑生舅养。霖起还得称呼我一声大表哥。你们小辈兄弟看得起三堂伯,委托我出头露面,和你打声招呼。你一脚踩两船,既是二房子孙,又过继大房传承香火。常言道,甘蔗没有两头甜,大房和二房还有不少侄男辈女。芝麻不能倒进一个坑,大伙儿亲戚里道都得小秃子跟随月亮走,怎么说也得沾点光。” 话越说越露骨,他们以众压弱,以大欺小,明目张胆打家窃舍争抢家产。 敬梓气的浑身发抖一句话说不出来。妻子陶氏在里屋听见,不顾女佣的劝说,强挣扎身子冲进堂屋怒吼:“父亲尸骨未寒,你们就来提出分家产。一点情面没有,人面兽心。告诉你们,敬梓是大房合法的继承人,任何人都别想从探花第分走一文钱。” 既然撕破脸皮,没有什么顾忌的,小兄弟们一窝蜂的涌上。七嘴八舌,指指点点。争吵间,手脚不干净的七大姑八大姨浑水摸鱼,溜进厅堂见值钱的东西顺手偷走。为首的族人大呆和二楞俩弟兄,自称没出五服的表兄弟。大呆道:“同是吴氏的子孙,孝敬出力。享受家产,却没份儿,这是哪家的道理。”二楞道:“修祠堂建家庙,那样活儿少了咱们兄弟。祖上留下的家产少说也有两万金。嫡系吃肉,旁支也该喝口汤。” 接着一班娘子军涌进老屋,为首的二胖嫂,五短三粗高大黑壮,她的小男人廋矮三寸丁。进门抄起案桌上的茶壶,仰脖子一气喝个尽光。吼道:“先礼后兵,长辈们给足面子,识相的盘剥出家产,你可以拿个大头,旁系的兄弟喝点汤。”一些手脚不干净的老娘们,见着老屋值钱的东西,揣进围裙里偷偷带走,活脱脱一群土匪。 陶氏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住险些跌倒,敬梓急忙扶进内房。家主人离场,这帮如狼似虎的宗族,肆无忌惮大肆掳掠。七表叔临走道:“这帮族人不是好欺负的,没有谈好析产方案,我们还会来的。” 探花第老宅阴气本来就重,送走两位老人,还没从沉痛中走出来,雪上加霜横祸天降,敬梓蜜罐里长大,哪经历过这样沉重打击,放荡不羁的吴家大少爷,顷刻间变成萎靡不振的瘟鸡。 堂兄吴擎不放心来看望他,敬梓像飘流在茫茫大海中,孤立无助的小船,突然遇着救命稻草,扑进他的怀里痛心疾首呜呜哭泣。 堂兄吴擎劝慰:“人间无情世道险恶,这才刚刚开始。今后的道路还长,你要涉险千沟万壑历经万难。人的经历不同,有人先甜后苦,有人先苦后甜。你属于前类。”敬梓叹道:“人间险恶。没想到这么快到来,继父尸骨未寒,这般如狼似虎的族人打杀上门,沾亲带故都想分得一杯羹。按照国法族规,我敬梓是唯一合法继承人,请求官府秉公办案,给继承人一个合理说法。”吴擎道:“你的诉求有道理,大清条律明确规定,说的清清楚楚。但是执行起来不是那么回事。族人人多势众,早已买通官府。条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斧子偏移一点,够你喝一壶的。”堂哥的话不无道理,贪恋遗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功课提前做好,单等当家人腿一蹬眼一闭,四面出击。敬梓问道“堂兄的意见我该怎么办,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瓜分家产?” 吴擎缄口,他是同情堂弟,出自好心宽慰宽慰,免得想不开做出冒进行动。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再深入大有充当说客嫌疑。 族长吴老倌关键时刻出面,族人闹腾几个月,他才走进探花第:“你们这样无休止的闹腾下去终不是办法。进官府吃官司,外人会看笑话的。一门双鼎甲、两代六进士。堂堂书香门第,因析产族人不和,耻笑天下。”敬梓道:“听说先祖‘泣谢不许’。”族长老倌道:“此一时彼一时,老黄历代替不了今时。老吴家不似先前,黄鼠狼诞老鼠一代不如一代。离功名背道而驰。现今的子孙农耕细作,面朝黄土背朝天,泥巴蛋蛋里讨生活,日子过得艰难。谁不想得到祖上遗留的财产。听老倌一句劝说,析产势在必行。嫡系的拿大头,旁系沾些光。” 遗产的纠纷相持小半年。秋后,颗粒归仓,秋种忙清,酝酿一场析产风暴开始。族长吴老倌带着大呆二楞一帮小兄弟,冲进探花第,生拉硬拽把敬梓拖到吴家祠堂。敬梓嚷道:“你们想干什么?”老倌道:“跪下,给列祖列宗跪下。你说说是否吴氏的子孙。”敬梓答道:“吴氏迁移全椒第五代子孙。”大呆二楞齐说:“我们也是全椒吴的五代子孙,祖上的遗产凭什么你一人独吞。苍天赐予吴氏荣光,应该阳光普照,雨露均沾。”敬梓道:“官律族规明文规定,不是吴姓人人有份,嫡系庶出主干旁支,谁是继承人说得清楚明白。” 众人在祠堂吵的不可开交,敬梓一人难敌众口,声音淹没。妻子陶氏不放心,跌跌爬爬赶来。对着自己男人哭道:“咱们身单力薄,争斗不过他们。退一步海阔天空,破财消灾。这样相持下去。家破人亡得不赏失。” 族长老倌圆场:“老话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今天倒要掉个儿。大房家的长媳妇确实有见识,人好还是钱好,本来就是祖上的遗产,何必要撕破脸皮,闹得鸡飞蛋打。听老倌一句相劝,家和万事兴。” 敬梓在恩威并举,软硬兼施下,只得沉默无语。 老倌招招手,祠堂里的二先生夹着账本走进。慢声细语道:“这是年前霖起核对过得家产,刨去赣榆任上的捐款一万多两银子,加上这二年花销,房产土地店铺林林总总还有二万两银子。探花第老宅你们住着,其余析产出的银子,五服的族人按照亲近远离摊分。”敬梓还想说什么,陶氏祈求劝说。 走到祠堂门前,大呆二楞有意拐一胳膊:“要知如今,何必当初。”敬梓没站稳,差点跌倒,陶氏急忙扶持,被门槛跘了一跤,当即一命呼也。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敬梓唯一精神支柱倒了,整个人瞬间击垮,他默默守住妻子的遗体,三天三夜没合眼。堂兄吴擎,表兄连襟金榘,和胞弟金两铭,诸多的文友邂逅前来看望,劝说节哀。解铃还靠系铃人,敬梓始终沉浸在悲哀中。 四狗还是讲良心。间歇时间,敬梓单独守在灵堂前,四狗总是出现,陪伴在他的身旁。敬梓问:“你怎知道孤独守孝,前来陪伴我?”四狗说:“一直没离开探花第,老宅后面临时居住。”敬梓感动,结交朋友不是身份地位,而是交心交情。 逝者入土,丧事办完。结账付钱时,预备的银两不翼而飞。敬梓翻箱倒柜怎么找也找不着。吴擎金榘建议报官。 丧期乱糟糟的,进进出出。不仅亲戚里道街坊四邻,还有许多朋友,牵涉面广,牵一发而动全身。敬梓不愿虚张声势,扯着荷叶满塘转。只得将唯一剩下私有财产探花第老宅抵押,借回印子钱。 家庭起讧,亲戚争财。全椒第一豪富,书香门第科举世家。几年间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彻底击垮。 老话没错,财去人安乐。昔日灯火辉煌,客来人往的探花第一下清静下来,儿子吴烺被外婆接走。敬梓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一片老宅,孤灯只影更加消愁。想想青少年什么日子,吴家大少爷名门望族,书香门第。清高孤傲,目中无人。才华横溢,潇洒风流。看看眼前,一夜之间家道中落,风雨飘摇。独自一人受困老宅,寂寞孤独数十日。他常想同是书香门第,吴氏家族怎么就没能出一个淳于恭陈太丘的人物。 淳于恭东汉人物,善说《老子》,清静不慕荣名。坊间颂之一则:养孤抚幼。王莽末年,年岁饥荒,兵祸四起。淳于恭之兄淳于崇将被强盗烹食,淳于恭请求代替,都得以免死。后来淳于崇死了,淳于恭养孤抚幼,教诲他们学习,有不如法的地方,就用杖打自己,来使孩子感悟,小孩果然惭愧而改过。二则:按礼办事。遭逢盗贼侵扰,百姓不能从事农桑,淳于恭常常独自一人耕田,乡人劝阻他道:"时势正是大乱,死生还不可知。何必白白地劳动自讨苦吃呢?"淳于恭说":即使我不能收获,对别人有何损失。"继续耕种不止。后来州郡连续征召,都不应。于是幽居养志,躲在山泽之中。夜间下山收采。恭念其愧,因伏草中,盗去乃起,里落化之。 陈太丘:东汉颍川人,做过太丘县令。坊间传说,他和朋友相约出行,约定在中午。过了中午还没到,陈太丘不再等候就离开了。离开后朋友才到。儿子远方当时年七岁,在门外玩耍。朋友问元方:“你的父亲在吗?”元方回答道:“等了很久您却还没有到,现在已经离开了。”朋友便生气地说道:“真不是君子啊!和别人相约出行,却丢下别人自己走。”元方回答:“你们约在正午。您却没到,这是不讲信用;朋友惭愧,赔礼道歉。元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大门。 吴氏族人堂兄弟们,在析产中,却大有“熊虎之状”、“豺狼之音”,采取欺祖灭宗的越椒一样的人物,也还有像宋恕、宋浑兄弟那样倚势贪暴,以致“相次流贬”,败坏其父宋璟“风教”的子弟。 堂兄吴擎,表哥连襟金榘,经常来劝导。尊重现实走出困境,适应新的生活。敬梓这些天也进行反思。人上千百,形形色色。人与人之间各不相同,何必强求。日子再艰难也是要过的。 这天,心情稍微好些,终于走出老宅。目视通往城区的道路,车来人往,熙熙攘攘。扳指头算算,正是集日。一时心动,不由自主,来到市面看看光景。 此时的全椒集市,正如他后来《移家赋》写的那样:小贩云集。人来车往,喧闹非凡。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商贩和客户讨价还价,争论不休,好不热闹。襄河上船帆点点,穿梭于内河江面。盐商们把大量海盐从海边盐场运出。春季出货,夏天贩卖。盐业暴利,那些唯利是图盐商,顺着滁河漂流而下,全椒成为食盐的集散地。骡马商队蜂拥而至,贩运食盐,江淮各地销售。这些场景以前没在意,其实根本不愿看,粗俗之人,柴米油盐精打细算。今天却觉得津津有味,仿佛第一次尝试到人间烟火。敬梓対集市繁荣颇感兴趣,不太长的集市来回逛了几遍。 四狗冷不防来到身旁:“吴少爷,你也来逛集市?”敬梓抬眼看看他,没吱声。四狗接道:“本想去探花第看望少爷的,你家殡葬的银子丢了,害怕产生怀疑,这阵子没敢登门。”敬梓冷笑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四狗作贼心虚。吴擎金榘当时就猜测出,非四狗莫属,一个讨饭的叫花子,守夜时无意间发现一包银子怎能不动心,再说家主又不在场,顺手捎走情理之中。银子丢失后,四狗也无影无踪。 敬梓不想纠缠那些烦心事,岔开话题:“没想到集市这样热闹,闲暇无事逛逛,倒不失一种情趣。”四狗搭讪:“大少爷出身高贵,这种粗俗的地方哪是你这种人来的,初来乍到,会有新鲜感。” 敬梓不想和他多说话,转身要走,四狗拦住诡谲说:“国泰民安,商贸繁荣,全椒这种小地方,也是日新月异。”敬梓白四狗一眼:“集市繁荣与我什么关系。”四狗道:“全椒水陆交通发达,单单襄河每天过往的船只不下于几百条,码头货物堆积如山。南来北往的商旅成群结队。一座小城涌来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哪样缺少得了。吴少爷贵公子出身,那会看得出这里的商机,穷苦人这些年讨生活容易多了。” 敬梓不耐烦再次要走:“本少爷没闲工夫和你侃空。”四狗说:“直说了吧,有家盐商大老板想租你家的探花第。”吴敬梓惊奇:“那是吴家仅留下,唯一彰显曾经辉煌的标志。”四狗说:“盐商给的租金不低,普通民宅两倍。”敬梓反问:“他怎知道我要租赁老宅的。”四狗笑说:“吴少爷读书人,饭来张嘴衣来伸手。家庭失去顶梁柱靠什么养活自己。四狗为少爷着想,除了出租老屋没别的进项。”敬梓恼怒:“叫花子都看不起读书人,本少爷就这么窝囊废,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 敬梓本想散散心,四狗一番话倒惹得一肚气。犹如当头一盆凉水,兴致勃勃瞬间垂头丧气。集市再热闹也不想逛了,扭头往老屋走。恰巧一头毛驴拦住他去路,敬梓怒骂一句:“虎落平原被犬欺,落汤凤凰不如鸡。连驴子都敢欺负本少爷。”骑毛驴的人说话了:“吴家大少爷谁惹你了,火气这么大,和圆毛畜生也一般见识。” 敬梓遭到莫大侮辱,抬眼看见毛驴上端做一位壮汉满脸横肉,皮笑肉不笑。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来。那壮汉笑道:“贵人多忘事,扬州来的盐商老派。”敬梓想起来了,妻子陶氏丧期,四狗带来一位陌生人,说新来的盐商老派,听说吴家大娘子去世,执意要来烧几张纸祭奠,略表心意。伸手不打笑脸人,敬梓不好拒绝。老派笑道:“外乡人来此做生意,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靠大少爷赏光。”接道。“丧期过满,大少爷闲暇,不如在就近酒馆请你喝几杯。” 敬梓本来看不起商人,为商不奸唯利是图。平时都懒得搭话,混淆一谈同桌饮酒,岂不贬低读书人。于是连连摆手,一口拒绝。老派哪能丢失机会,跳下毛驴,连拖带拽,把敬梓推进附近的酒馆。 一来二往,盐商老派死皮赖脸纠缠敬梓喝了几次酒后,把话亮开:“你请我喝酒,情面抹不过去,应酬了。要租赁咱家的探花第没门,读书人与商人泾渭分明,从不掺和。”老派笑道:“你不想和商人打交道,可咱们商人最敬佩你们读书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一肚子学问。咱们商人除了生意就是精算,草包一个。”时间长了,対盐商不那么反感。 事有巧合。一次敬梓在一处僻静酒家独自喝着闷酒,抬头突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在门外晃动,惊奇问道;“这不是卖唱的叶姑娘吗,你怎么在这里?”叶姑娘羞羞答答走到近前:“小女在这儿等候多日,果然不出所料终于等到。”敬梓问:“找我有事吗,为什么不去探花第?”叶姑娘答:“去了,每次去看见你都在忙碌。知道你喜欢喝酒,这儿是你的老去处。果然见了面。”敬梓问:“找我有事?”叶姑娘答:“和少爷道别,以后不会再见面。”敬梓惊讶问道:“你要去哪里,很远的外地吗?”不久前叶姑娘的父亲去世,敬梓见状康概解囊,花钱买一口薄皮棺材安葬。孤女独生难以为继,敬梓问:“非得要去外地吗,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 叶姑娘不愿说,在催促逼问下,才吞吞吐吐说出缘由。 叶姑娘也属苦命,三岁不到母亲去世,父亲一手拖大,到了七八岁,就跟随爹爹一起卖唱乞讨。叶姑娘生得俊俏,嗓音也好,讨的主家喜欢。虽然卖唱乞讨,好心主家时常赏些旧衣服旧鞋帽。如遇大方的主户,还会赏赐几吊大钱,爷俩的生活勉强过去。年前父亲突然死了,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急的没法,找了亲娘舅。舅舅不务正业,生性好赌。哪有心思顾及外甥女。也是合该有事,舅舅近期手气很背,十赌十输。赌徒们逼债上门,发出狠话:三天不还钱,挑断他的脚大筋。舅舅只得哀求他们放一码,一个赌徒见过叶姑娘提出歹主意。你的外甥女能唱会跳,小姑娘也生的俊俏。襄河上人贩子不断,收买小姑娘。你的外甥女若去了秦淮河,准的卖个好价钱。舅舅大骂,你家的姐妹更值钱,何不将他们卖了。赌徒恼羞成怒,将舅舅一顿毒打,准备挑断脚大筋。舅舅屈服了。 舅舅将原委如实说给外甥女听,叶姑娘再三斟酌,终于答应,愿意卖身救人去秦淮河。敬梓听了问道:“卖身多少两银子?”叶姑娘道:“五十两。”敬梓道:“我来想办法。”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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