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安主教醉心军国梦 格神甫搜罗地头蛇

作为“德国天主教中华圣言会山东日照分会”代理主教的安治泰，从街头镇回到了日照城十字街东街头的大教堂，这个教堂是他在日照地区开建的第一所教堂。

虽然这座哥特式建筑的教堂还没彻底竣工，只是办公室、教士宿舍等附属设施已经完成；安治泰就急不可耐地指定他的助手格兰特为“坐堂神甫”，开始打出招牌广纳教徒，并进行聚会祷告等教会活动了。

他在教堂选址一事上，确实没少下功夫，之所以最终将教堂建在十字街东街头，安治泰是有多重考虑的。

首先是这里距离官府衙门不远，安全上可以得到保障。其次，十字街是日照城的闹市中心，是最繁华的地方，对吸纳教徒、扩展教会影响力极为有利。

然而，让他最后下定决心的，还有第三个因素：这里距离黄海海边只有十里地，距离日照两个最大、最具军事价值的港口码头——石臼所港、岚山港最近。

这是因为他来到山东，所肩负的最重要使命，并不是传教布道“播福音”这些表面工作；而是作为德国今后占领整个山东行动的“先行官”，前来搜集情报、寻找突破口和前进基地的。

为了选定今后可能实施的军队登陆地点，他把山东半岛的沿海城镇和港口码头几乎全部走了个遍，从黄河入海的莱州湾开始，烟台的套子湾、芝罘湾，威海的成山头、荣成湾，胶州的崂山湾、胶州湾、灵山湾，都是他考察关注的目标；甚至还考察了江苏省地界的海州湾。

安治泰最后认定：从黄海进兵拿下整个山东，日照的石臼所港、岚山港这两个天然的深水良港码头，是最理想的登陆行动集结地；而日照城，就是最为理想的战略级的桥头堡。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不仅是要大建教堂、广纳教徒扩展影响力；还要将日照地区的军事情报搜集完整，为今后的武力夺取整个山东省的军事行动创造条件。

作为一位投身天主教的虔诚信徒，为何将传经布道置于脑后，而醉心于掠夺他国疆土，世人不得而知。

据说，他所肩负的间谍使命，并不是德意志第二帝国政府官方特意指派给他的，而是这位传教士主动请缨、发表了甘心充作帝国扩张“先行官”的一番热血沸腾的说辞，首相被打动之后，才给这位“兼职间谍”授予行动权力的。

不过，配备给他的间谍设备却是世界一流，相应的活动经费也是计划的异常充足。

已经三十多岁的安治泰主教个头并不高，一米六几的身材显得十分单薄；但深深凹进脸颊内的那双深蓝色狡黠小眼，却能折射出无限睿智、干练的光芒，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印象。

除了德语，他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英语、法语、意大利语。他尤其对汉语和皇冠体育投注：的历史文化、官风民俗抱有无限的兴趣，深入研磨后自我感觉已经算是“满腹经纶”。

日照县衙内各处厅堂的二十多幅楹联，他认真抄录研习后都能倒背如流，的确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冠体育投注：通”，这“锲而不舍”的钻研精神，也确实值得称赞。

不过，三年前来到“礼仪之邦”的皇冠体育投注：后，他的暴戾性格却没有丝毫改变……到了圣人辈出的山东，身材矮小也没有影响到他的酗酒嗜好，反而很快就喜欢上了山东的高粱白酒，瞬间成瘾。

他觉得“尧王纯酿”“五莲原浆”这些当地纯粮食酿造的白酒，比起他德国巴伐利亚州家乡的啤酒、葡萄酒，更加绵柔醇厚、香气撩人，喝起来过瘾多了。

安治泰一顿就能灌上两斤多，只不过在每次酗酒之后，那十几个神甫、雇员可就要遭罪了，被骂个昏天黑地那都是轻的，经常是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他的助手格兰特，与其他神甫有着同样的遭遇，可假如安治泰没有“代理主教”头衔的话，凭借高大的体型和多年的拳击训练，十个安治泰也不是他的对手。

与经常遭殃的教士、雇员相比，最幸运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德国教童，这个教童的中文名字叫“薛田资”……安治泰喝得再多、醉得再深，却从不对他动手。

安治泰最看重、最抱有长远期望的，就是这个薛田资。

他认为：虽然自己竭尽所能搜集情报、网罗教徒，打好前站；但德意志第二帝国真正实现对山东的占领，在他这一代不一定能成为现实；而薛田资这一代，必定会看到那一天。

因此，安治泰教导、培养薛田资真正不遗余力，不但将自己腹内所学倾囊相授，还把搜集情报和无线电拍发、摄影技术、测绘技术也传授给他。并且让他熟悉与德国驻华公使的联络通道，介绍德意志帝国扩张的宏伟蓝图，也不断向他灌输“帝国利益至上”的抽象概念。

安治泰坚信：若干年后，薛田资必将“青出于蓝”而有不可想象的巨大建树。

格兰特一见安治泰回来了，准备抓紧时间汇报工作。否则，一旦等安主教沾上白酒，那就没法沟通了……再等到他发起酒疯，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而且又要上演“醉打蒋门神”的武戏了。

安治泰进到刚建好不久的办公室，一眼看到他的四品官袍被披在椅子上，四品顶戴花翎扔在了办公桌上，立刻变了脸。

他挥着手大声吼道：

“你们都是猪吗？这是我们同官府打交道的门面，能随便扔吗？”

格兰特赶紧双手捧起官袍，挂在了衣帽架上；又把顶戴花翎捧起来，吹了吹落上去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衣帽架的顶端。

“征地申请写好了吗？”安治泰问道。

“已经起草好了，就在您办公桌的抽屉里，等您过目。”格兰特答道。

安治泰打开抽屉，拿出格兰特起草的《致日照县署征地函》看了起来。

他看完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

“函件的条理还算清晰，还附上了《天津条约》和《北京条约》的抄件，明确了我们征地建教堂的合法性、合理性，这很好。但是，对此次要求无偿划拨土地的论理还不够透彻，对教堂建成后的用途说法还不够全面。比如，日照城的大教堂进一步征地扩建，是为了建学校、医院、育婴堂和印书馆，这是给日照民众造福、给官府衙门分忧……另外，落款不能用‘德国天主教山东分会’，要用‘德国天主教中华圣言会日照分会’。这便于我们今后和官府衙门打交道，沟通协调相关事宜会相对顺畅。”

“好的，我马上修改……”格兰特说道。

“嗯，辛苦一下，今天尽快弄利索，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官府衙门见章知县。”安治泰说道。

“好的……街头镇的教堂建的咋样了？”

“街头镇教堂是教徒自愿将自己的大院改建的，是简易教堂，只修建‘礼拜堂’和办公室、宿舍，这几天就能完工。但是，这只是一种尝试，我们对这样的房产还没有真正的产权，一旦产生纠纷，有不少的麻烦事……所以，我们现在的重点，是争取让官府给我们无偿、免费划拨尽量多的土地，开建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房产。”

“您上次向章知县建议举办‘辩论会’，那我们这次发函，他肯定要以这个名义进行推脱，不肯批复。”格兰特有些忧心地说道。

“那是肯定的，官府的做事风格我清楚。可我们就是要给他们施加压力，让他们尽快举行这场‘辩论会’。等我们折服了那些秀才、乡绅，赢得辩论会的胜利既成事实，他就再也没有理由阻止我们的请求了。”安治泰说道。

“我觉得日照城有文化的人思想相当顽固，要说服他们并不容易，万一没达成我们的目标，可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了……”

“你说的没错，说服这些满口‘之乎者也’、固执己见的文人墨客，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们就不能单靠与他们论理，这也不是我们的强项；要让他们看到利益、看到实惠……皇冠体育投注：人普遍喜欢贪图小便宜，喜欢谈论‘百姓疾苦’、展望‘社稷民生’。我们就从‘社稷民生’这个角度入手，不光让这些文人秀才觉得我们可以解决他们的‘百姓疾苦’，更让那些官员们认为有益于‘社稷民生’，并且有利可图。这件事，我有绝对的信心。”安治泰信心十足地说道。

“收纳教徒的事，还算顺利，现在第一批已经有七十六人参加了我们的聚会活动，名单就在左边抽屉里……”格兰特说道。

“现在收纳教徒，关键要网罗那些在社会上有影响力、或者是有活动能力的人，才能尽快扩大我们的教众。这些人里，有这样的人吗？”安治泰问道。

“这里面有一个叫侯五的人，是一个无业游民，是十字街有名的地痞流氓。皇冠体育投注：人把这样的人叫‘地头蛇’，十分惧怕！他带来了好几个和他一样的人，这些人胆大敢干事，在日照城熟识的人也多，很有影响力。最近宣传入教，就是靠他们，效果还不错。”格兰特兴奋地说道。

“嗯！这样的人要多搜罗，多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尝到甜头。把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收纳教徒的事就能事半功倍！”安治泰点点头说道。

“我认为，收纳这样的地痞流氓，有利有弊……”一直没有发言的薛田资突然开口说道。

安治泰和格兰特一激灵，同时转眼望着薛田资。

“如果教徒里有太多这样的人，教会的声望就会严重受损，普通百姓也自然会敬而远之。毕竟这些人在皇冠体育投注：人眼里，都是社会上不入流的垃圾，形象极差……我们必须慎重对待。”薛田资说道。

安治泰喘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