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人刀合一

用完午膳，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沈惟敬躺在干净整洁的厢房内蒙头大睡。燕国民风质朴、不尚奢华，给沈惟敬的午膳也就是一只烧鸡、半块红薯、一碟清炒白菜、一小瓶关外白酒而已，但对一路微服、寝食难安、饥肠辘辘的沈惟敬来说，却不啻珍馐。

酒足饭饱后，沈惟敬便困意上涌，从日上三竿一直睡到了冷月高挂。

突然，一声凄厉的狼嚎，一下子把沈惟敬惊醒了，他赶紧披上衣服，推开房门、走出驿馆，只见胡斐、郑板桥率领三百人马，高举火把，只见郊外苍狼遍野，上千匹的狼群已经围住了他们！

“这是……这是契丹人的驭狼之术！”郑板桥大惊，“据说，契丹有两个用毒高手——慕容景岳和薛鹊，因为心术不正被他们师父逐出门墙，他们将用毒之法加以改进，竟然能够通过药物控制狼群的心性，驭狼为兵，其悍勇程度远超寻常军士，他们投入辽国，甘心成为耶律洪基的鹰犬，享受高官厚禄，只是……他们怎么会来到燕国？！”

“郑大人，来不及多想了！赶紧带上沈先生，回顺天，告诉义兄要小心！”胡斐拔出冷月宝刀，“我给你们杀出一条血路！”

说罢胡斐大喝一声，足尖一点，便跃出百丈之外，一个回旋，刀光一闪，一颗狼头立时飞出！

看到这一幕，狼群纷纷仰天怒嚎——悲痛、愤怒、嗜血、狂暴……各种杀气腾腾的情感随着叫声充斥四野。

因为，胡斐杀的是狼王的妻子狼后，就在深山的胡斐知道——狼性忠诚，一生只娶一个妻子，一旦杀了狼后，狼群就会被愤怒驱使，丧失理智地围攻他，如此一来，郑板桥、沈惟敬就有突出重围的可能！

胡斐眼力极佳，在星月之光的照耀下，他分明能看到远方的山岗上，有一男一女正在指挥着群狼，只是，此时狼群已经被愤怒淹没，他们的药物暂时失去了功效。

只见胡斐左冲右突，“八方藏刀式”刀影重重，一颗颗狼头伴随着腥臭的狼血横飞半空，“闭门铁扇刀”攻守兼备，“缠身摘心刀”瞅准时机，一下将飞扑上来的恶狼心脏绞出。

与此同时，郑板桥指挥三百壮士，护着沈惟敬，挥舞火把，喝退狼群，一点点向顺天撤退。

只是，慕容景岳、薛鹊纠集的狼群实在是太多了，它们不计代价地冲杀而来，正是“双拳难敌四手”，纵然胡斐有三头六臂，“云龙三现”更是以一敌多，却也绝难抵挡从四面八方扑将上来的凶残群狼。

随着狼的鲜血滑满了刀把，胡斐的汗水浸湿了胸膛，忽然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一匹悍不畏死的灰狼在被胡斐的刀围拧下脑袋的前一秒，死死咬住了胡斐的左臂，直到颅内鲜血流尽，这才毫无生气地松开了嘴。

而在另一边，沈惟敬、郑板桥率领卫士且战且走，已经即将突出重围。

胡斐忍着剧痛，大喝一声，一记“春蚕掌法”的作茧自缚，运起了十成的内力，狠狠拍在雪地之上，地上厚厚的白雪激荡而起，形成一道飓风般的雪墙，在一瞬间挡住了群狼。

当雪幕升腾之势将竭，与重力形成一刹那的平衡，悬在半空时，胡斐分明地看见——一粒粒晶莹剔透、灿若群星的雪花。

他，忽然悟了！

他想起了义兄郑龙讲的“刀意”。什么是刀意？一把最普通的朴刀，辽东的铁匠师傅只需要烧红炭火，捶打铁片两个时辰，再花一个时辰仔细打磨，装上配件即可，为什么使刀的高手却可以将刀舞得虎虎生风，仿佛赋予了冰冷的刀生命一般？

就如同冰晶雪花，原本只是无形无色的水，但却可以变成银装素裹——冰雕、白雪、雾凇……造就的北国的旖旎风光。而凝结水的“意”，并非水本身，而是大自然、天地纷然万象的磅礴之气。

所以，刀客们常说“刀锋”，一把刀使得好不好，全在于它的锋刃，此时此刻，胡斐才明白——真正的刀锋从来不是铁匠师傅磨快的刀的锋芒，而是刀客本身的底蕴，凝聚着刀客对心境、武功与生命的解读。

当你焦躁、绝望时，刀也会感受到，变得浮躁、飘忽，可当你冷静、澄澈，对外界的狂风骤雨泰然处之，哪怕只出一刀，也足以一发入魂、一锤定音，胜过千刀万刀。

此时，胡斐灵台空明，幻化成一根无形的缰绳，颠沛的童年、苦难的少年、崛起的青年……变成澎湃的心猿、驰骋的意马，而这无形的缰绳则牢牢拴住它们，带着胡斐驰骋在一望无际的旷野。

旷野的尽头，是一片空无一物的空间，只有一个白色的小人，一遍遍演示着胡家刀法，刀法的一招招、一式式，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胡斐睁开眼，他终于领悟了真正的鸳鸯连环、人刀合一！

胡斐垂下手，肌肉深度松弛，每一根神经都如水一般清澈无力，任凭群狼凶狠地扑上来！

郑板桥、沈惟敬见状，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忽然，一阵旋风般的刀影，扑上来的恶狼在一瞬间身首分离，哀嚎着倒毙在雪地！

没有人看出胡斐出刀的动作，更没有看到，百步之外的松柏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只有松若静水，才能动如烈火；只有静若深水，才能烈如疾风！

此时的胡斐，如同脱胎换骨般，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提着血红的宝刀，气定神闲，双眼微闭，如同散步一样，主动逼近严阵以待的狼群。

嗜血的狼群，血红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恐惧！因为在这些依靠本能生存的野兽眼中，他们看到的不是形单影只的胡斐，而是——

雪崩！海啸！

只见胡斐稍一垫布，竟然如离弦之箭，一下子窜入狼群中，开始了一边倒的屠杀，面对狼群惊怒交加的围攻，胡斐随敌而动，他的每一刀、每一招都看似轻描淡写、毫不费力，如风吹柳枝般从容写意，但刀的威力却暴涨了数倍有余。胡斐左冲右突，刀影纷飞，但胡斐却可以将自己凌厉的刀意附在万物上，刀可为刀，手可为刀，腿可为刀，长发可为刀，冰雪亦可为刀……

很快，几百匹恶狼的尸体残缺不全、横七竖八地倒在了染红的雪地上，其余的恶狼也被胡斐强大的刀意吓得战意全无，四散而逃，远处的慕容景岳、薛鹊骇得冷汗直冒。

“娘的，雪山飞狐……他的武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恐怖了？”慕容景岳心有余悸地骂道，“这样一来，我们先辽国主力突袭顺天的计划岂不功败垂成了？”

“嘿嘿，相公，不必忧虑。”狡猾的薛鹊阴恻恻地笑了，“纵然杀不掉雪山飞狐，郑板桥的命，我却收下了。”

说罢，薛鹊纤手一扬，埋伏在郑板桥、沈惟敬近处的十几只雪狼突然窜出，狠狠扑向他们！

这些狼，是狼群中罕有的白化种，非常擅于在雪地中埋伏、偷袭猎物。胡斐大惊，转过头来，此时的他鞭长莫及！

“破箭式！！！”

突然，一声长啸，跳跃半空的雪狼双眼竟然凌空爆开，化成一片片血雾！雪狼被强大的剑气冲击，仰面栽倒，再无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