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商业与传承

何绣顺着吵架的声音出了会议室的门，熟悉的一幕。是这间工坊的一位学员和老师之间的争执，这和几日前在工作室一模一样。工坊规模大，围过来了不少学员，何绣也凑了上去。

这回前台也顾不上自己了，而是帮着老师劝道：“同学，您先消消气，您有什么问题跟我说，咱们好好解决一下？”

学员完全不搭理前台，道，“你们家在团购上的价位是一千，我来你们这儿上了四天课，又是材料费又是人工费，加在一起都三千了。你们这明摆着就是骗人，还说做什么非遗传承，我看是打着非遗的旗号在这里糊弄事吧。”

和学员吵架的这位老师，看上去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可一看便是那种经验老道的，她倒是不慌不忙地跟学员说，“您别急啊，这四天您也学到了不少，非遗是无价的，我们这么收费也是合理的，您知道要买这些材料需要多少钱吗？”

“不是！不是这个事儿，我能理解你们说的材料，但你们在团购中已经写明了包含材料，完事到这儿来，你们弄隐藏收费。而且你们不是做绢人的吗？怎么什么都做啊，学业不精，你们还谈什么传承。”

学员问到了点子上，这也是何绣刚才一直思考的问题。

前台急了直接道，“那我们也得生存不是？谁说了非遗之间就不能兼容了？而且我们这位老师在行业也算是有名的，拿过很多证书呢。这些您刚来的时候我们不是给您看了？”

学员不听这些，他已经没有了耐心，直接说道。“不行，你们这团购就是误导消费者，我也不管你们涉及什么门类的非遗，也不管你们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传承，我现在不学了，这钱您退给我。”

“不好意思啊，这四次上课，该用的耗材您也用了，该用的资源您也用了，这钱我们只能退一半。”

何绣听到这儿，她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出了门。临走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玻璃展示柜中那些京绣、绢人、珐琅、景泰蓝……眼花缭乱得让人头疼，眼前这十几样非遗类目，这家店是恨不得把所有北京非遗都囊括其中。公司做得大是没错，可都不精，身后这位学员还在掰扯，何绣这回却也是开了眼界。

一路上，何绣五味杂陈，是自己太长时间没出门了，以至于现在的市场变成了这样。何绣是打车回去的，她不想把刚已烦躁的心情浪费在公交和地铁上，可能偶尔地用这种方式犒劳一下自己，体验汽车在公路上飞奔的感觉，此时的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工作室。

给剧组做嫁衣的事儿，关妍正打算好好的跟母亲说说。她焦急地等着母亲，何绣这回也是憋了一肚子话，这次去通州的这家工坊，着实开了眼界。一到工作室，闺女关妍就忙迎了上来，“妈，您去哪儿了，我有事跟您说。”

“事儿急吗？”

“也不是很急。”

“那先听我说吧。”何绣巴不得立马把刚才这事儿给说了，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见到闺女就像是破了麻袋的豆，一股脑都倒了出来，“你是不知道，现在的非遗都被做成了什么样……”

何绣说着自己的所见，深有感触。听完母亲一说，关妍也是被这家工坊给震惊了，“怎么会这样？工作室还能这么操作吗？那传承的意义在哪里呢？”

“是啊。”何绣应道，“所以，闺女……你之前跟我提出来的团购，妈觉得不合适，还是用普通的方式去招生吧。如果说每家做非遗的都这么做，那就太商业了。非遗工作坊养活自己的方法是通过作品的传承，而不是一些花里胡哨的招生方式。这是嘛呢，一环套一环，而且这家工坊做那么多非遗，看着摆在那里各个都是精品，可他们做到精了吗？这完全就是奔着招人去的，商业目的太明显，是做不了传承的。”

何绣说的这些，关妍早就明白，关妍也见识过。可关妍觉得，“妈，这也不能怪团购，就算是用网络的招生方式，只要守住底线，也是可以的。”

“是啊。”何绣虽然应着，可还是担忧，“我是没怎么接触过什么团购，现在打着廉价策略，吸引一帮人过去后，然后再次开价，这种路子太多了。原本我还想了解了解后面怎么样，可这一看这样，算了吧，我就回来了。”

关妍了解母亲，便也顺着她来，“妈，我明白……欸？您是怎么去那儿的？”

“我这不……联系小天给我找的。”

“啊？”

关妍没想到，刚加不久的微信，老妈用得这么快，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呢。说完了通州工坊的事儿，何绣问关妍，“对了，闺女，你说你有事儿，怎么了？”

关妍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同意和剧组合作的事儿，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母亲的想法，果然在说完后，何绣便道，“闺女，这给剧组做嫁衣，这事儿我可不同意啊。这成什么了，剧组里乱七八糟地，这东西给他们做完了，到最后还不是扔了，这是糟践咱的东西。”

确实！和刚才工作室的那几位前辈说的一样。可关妍的心已经定了，她决定尝试，便反驳道，“妈，人家是古装剧组是大剧。你想想咱们之前跟戏院合作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只不过戏院换成了剧组，依我看，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艺术形式。”

“那也不行啊，反正我对剧组就没什么好感。要说戏院，那京剧确实和京绣分不开关系，可剧组这儿，我敢说甭管多大的剧组，一百人里面有十个懂京绣的，那就算牛。”

“妈，话不能这么说。您说的是以前的剧组，可现在的剧组挺上心的，基本都会有民俗顾问的，而且像您说的，拍完戏东西就扔一边了。咱得往长远看，妈。”见母亲没有说话，关妍继续说道。“可能这些京绣是用完了，但是等剧播出的时候，那里面的京绣是给万千观众看的啊，这也是一种传播方式。”

听闺女这一说，有几分道理。可何绣对新事物的接受度没那么高，她没有给意见，也没有反对，却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闺女，这事儿你已经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