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严峻的形势

谢华彬来后大家的声音声虽然都尽可能压着，但外面屋子里终究是四个人在说话，自然比不得下午时候，何况，沈剑昏昏沉沉地睡了五六个小时，这个时候他已经醒了。

沈剑躺在炕上迷糊了一下子，然后翻身坐起来，看到盖在最上面的是自己的衣裤便拿来穿。

外屋的四个人听到声音，谭效虎立刻站起来冲进里间，见沈剑只剩下几颗衣服扣子还没扣好了。

沈剑跨出门来，文婉站起来赶紧阻止，笑着说道：

“既然沈大哥已经醒了，咱们就还是进里屋说话的好，这外面更冷坐的地方也不够。”

谭效虎就把那条好的条凳拿进里屋，文婉把桌上的“油灯”端进来放到靠门墙上专门做来放灯盏的地方，然后她跟兰馨便坐在凳子上，沈剑、谭效虎和谢华彬就坐在了炕沿上。

沈剑环视了一下身边的四个人，最后看着谭效虎和谢华彬问道：

“你们俩，谁来说说现在阵地上是个什么情况？”

谭效虎回答道：

“我是下午就过来了的，跟你一起在土炕上睡了两三个小时呢！阿彬刚才到，阵地上的事情还是他更清楚些。”

谢华彬见沈剑扭头看向自己，赶紧说道：

“营长，你晕倒后咱们又打退了鬼子两次进攻，弟兄们牺牲很大，主要是鬼子的飞机大炮太厉害，还有就是他们进攻时候的坦克！

“我离开前跟着张副营长走了一遍阵地，咱们营算上能战斗的轻伤员只有两百二十多人了。”

说到这里，谢华彬难过地双手搓了搓脸顺势抹去忍不住流出的泪水，谭效虎也抿着嘴唇扭头看着地上。

沈剑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经历过淞沪会战，这几天又眼看着一个团被打得缩编成一个营，这才两天时间，明天怕是就得成为一个连了！

越城郊外第一道防线就被攻破，到今天又坚持了四天，还能再坚持多久呢？就算往极限说能坚持十天，最后怕是也逃不过一个“败”字！

然后呢？

一屋子沉闷的气氛中，文婉开口说道：

“沈大哥，可以听我说说想法吗？”

屋里的几个人都闻声抬起头来，四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文婉身上。

文婉抿了抿嘴唇，说道：

“我和兰兰跟越城各个大学的同学们一起做了近一个月的慰问、援助工作，差不多把越城的几道城门都走过了，城里的情况比你们更清楚，但你们更清楚城外鬼子的情况。

“或许，咱们把两方情况合起来分析分析，能够得到更准确些的判断。”

沈剑点点头，说道：

“的确是，我们只在一个地方战斗，就连团长都未必了解整个越城的形势，何况我只是一个少校营长！对鬼子的战斗我还能窥一斑见全豹，城里的情况却是完全不清楚了。

“嗯，文婉的提议很好，你继续说。”

文婉在心里再稍微整理了一下信息，继续说道：

“国民政府发表《国民政府迁驻山城宣言》后，12月初江阴防线失守后越城就已陷入日寇的包围之中。三天前，我们遇到阿彬哥的时候，听说你们已经撤离第一道防线，那个时候一个团缩编成一个营，才过去三天啊，明天再打一仗怕是……”

文婉有些说不下去，停下来稳了稳才继续说道：

“沈大哥，你们那个营面对的鬼子情况看，如果鬼子继续像今天这样进攻，你们仍然没有增援的情况下，还能打退鬼子几次？”

沈剑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增援肯定没有的！鬼子的进攻比今天只强不会弱，我们，最多三次吧。但是，我们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使命，只能杀身成仁义无反顾！”

文婉被沈剑这段话深深地震撼，站起来向沈剑他们三个人鞠了一躬，兰馨也跟着站起来鞠躬，文婉抬起头来继续说道：

“我敬佩你们这样的铁血军人！可是，我觉得现在城里的情况很糟糕，不知道城破之时日寇会怎么对待他们铁蹄下的百姓？

“别的不说，这距离光华门最近的救护所里二十多名重伤员会怎么样？医护人员会怎么样？”

沈剑原本就紧皱着的眉头更加拧了起来，他看着文婉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显然是示意文婉继续往下说。

文婉自然是看出了沈剑的意思，说道：

“军人杀敌报国义不容辞，这是令人极为敬佩的！可我想说的是，面对不可为的时候不妨想想留下有用之身，或许能杀更多的敌人，是不是就能更好地报国呢？”

沈剑思索着，对文婉说道：

“文婉，你能不能具体说一下想法呢？”

文婉点点头，说道：

“我估计，城破的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一两天了，你应该跟救护所的李所长谈谈，让他们提前做些准备，如果鬼子冲破你们的防线进城后，这救护所里都是重伤员恐怕是无法转移了！但他们几个医护人员要做些取舍才行，虽然这很困难。”

沈剑闷闷地说道：

“嗯，这个问题我等会儿就过去跟李所长谈。但是，你应该不只想到这个问题吧？”

文婉微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

“既然知道城破就在眼前，可今天看到了你们，我和妹妹决定要坚持留在救护所这边，沈大哥，如果明天你们返回城外的阵地去了，请一定要在无法抵抗时想办法冲出去或者撤回城里来，我们再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出城去。”

沈剑却摇摇头，严肃地说道：

“明天的战斗我可无法保证能够全身而退，而作为军人，战死沙场是无比荣耀的事情！而你们姐妹先是大学生，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其次，你们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还是等天亮后赶紧撤过江北去吧！”

文婉没有坚持明天的事情，而是转换话题道：

“明天的事情再说吧。我看虎哥和阿彬哥都是双枪呢，能不能今晚再好好教我们姐俩打枪？

“如果鬼子真的进城了，我和妹妹不会回学校的！事实上今天出来我们就不准备再回去，未来日子里多掌握些本领既能多些保命的手段，也能更好的打鬼子嘛！”

沈剑看着文婉赞许地点点头，转头看向谭效虎和谢华彬，说道：

“这个没有问题！”

文婉心里是知道再过几个小时鬼子就会进城的，却不能言明，便又提出一个想法：

“鬼子已经很靠近城门了，他们应该能判断出咱们阵地上兵力不足。我想，咱们应该要小心他们派小股部队夜晚偷袭，所以，今晚咱们就得开始特别小心才行。”

沈剑看向谭效虎和谢华彬，命令道：

“阿彬，等会儿你的任务就是好好睡一觉！

“效虎，我一会儿过去救护所找李所长谈谈，你就负责教文婉和兰馨复习打枪。等我回来后，你跟我去看看情况，然后咱们俩两个小时一轮岗。”

谭效虎站起来立正答了个“是”，然后又笑着说道：

“哈，营长说得真好，文婉和兰馨在靶场那时，我都怀疑她们是不是早就会打枪呢？你们俩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现在再跟你们讲射击，的确就是‘复习’一下了！”

兰馨赶紧站起来，笑着朝谭效虎打趣道：

“虎哥，你可真的一直都是个嘴甜的，真会夸人！来来来，你赶紧指导我‘复习’呀！”

沈剑便当先走出了里屋，谢华彬把身上的驳壳枪摘下来递给文婉，他服从命令留下来，赶紧打开背包抖出被子上炕躺下，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在炕上睡觉了！

沈剑朝着文婉点点头，整理好驳壳枪和文件包，扎紧皮带后就心情沉重地走出门。

大半个小时后，沈剑走回了休息的屋子。

在谭效虎的指导下，文婉和兰馨已经能够熟练装卸驳壳枪和步枪，此时姐俩各拿一把步枪正在一边擦拭一边给枪机上油。

见沈剑进来，几个人赶紧站起来，谭效虎给他倒了碗水递过去。

文婉看着沈剑接过水碗没喝却是放在桌上，神色比较放松地在谭效虎让出来的那条凳子上坐下。

文婉便问道：

“沈大哥，刚才跟李所长谈得怎么样？”

沈剑点点头，神情却仍然显得有些闷闷的，低声说道：

“李所长说救护所挂了红十字旗帜，这是《日内瓦公约》确定要保护的标志，即使来不及转运伤员，皇冠体育直播：人进来也应该是不敢违背国际共同遵守的‘日内瓦第一公约’的！”

【作者注：日内瓦公约是随着红十字会运动的产生、发展而制定的。

李所长所说的“第一公约”全称为《改善战地武装部队伤者病者境遇的日内瓦公约》，是18**年法、意、西班牙等12国签署的，又叫《万国红十字公约》，它规定了军队医院和医务人员的中立地位；规定伤病军人不论国籍应受到接待和照顾，并按公约规定的条件遣返。

而所谓的《日内瓦公约》实际上包括有四个，除了这个“第一公约”外，还有《改善海上武装部队伤者病者及遇船难者境遇的日内瓦公约》（《日内瓦第二公约》）、《关于战俘待遇的日内瓦公约》（《日内瓦第三公约》）、《关于战时保护平民的日内瓦公约》（《日内瓦第四公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