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玉象棋

回去的路上，我向老杨承认错误，我说从罪犯副档和日常谈话中，我没有注意到马亮有喜欢什么算命占卜的东西，这一点是我工作上的失误。

老杨却一反常态地摆摆手，不但没有批评我，反而宽慰我说：“跟劳改打交道，不能全信他们的话。何况这个马亮平时跟人接触就不多，有些东西他可能就故意隐藏，其余人不知道也正常。”

我点点头。

老杨又问我：“你可注意到什么疑点没有？”

我挠了挠脑袋，想要说几点，不过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啥见解性的东西，索性就不说了。

老杨又板起脸，教训我说：“扭扭捏捏跟个小媳妇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咱们这行就是得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老杨鼓励我，我便索性直说：“我就是觉得，这个马亮不是真聪明。”

老杨示意我接着往下说。

我和盘托出：“你说他笨吧，他知道忽悠中学生，也知道摸点，找人代替自己去犯罪。可你要说他聪明，怎么那么快就被抓了呢？还有就是，他上一次因为有人举报被抓了，坐了几年牢出来连是谁都没搞清楚，就找人报复，这不是无脑行为吗？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举报他的人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老杨听后，点了点我：“你总算上点道了。老话怎么说，‘言不由衷定有鬼，邪乎到家必有诈’。马亮是个聪明人，这次的事情办的不那么聪明，这里面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那接下来呢？”我问老杨。

“去公安，调取当时案件的情况。”

……

我和老杨去了当时侦办此案的车站（派出）所。

车站所的一个二毛二（二级警督）接待了我们，他叫章程军，是当时的办案民警。

提起马亮，章程军摘掉执勤帽，挠了挠铁青的头皮说：“木啥可说的，案子简单里很。车子被砸了以后，我们就去调监控，这边商户多，路上也有监控，调起来不费事。看这几个孩子身上的衣服，我就去了教育局，挨个学校查，把他们揪出来了。这其实不费事，就是费时间。”

于是，阿翔几个初中生被带到了所里。章程军拉开一张椅子，拍了下桌子，几个毛孩子就都交待了。

“我们后来上了技侦，就锁定了马亮的位置，后来就在一个小旅馆给抓住了。”

“他没跑？”

“往哪跑去。这小子到这全倒了，案子还是比较顺利。”章程军又说：“这家伙有点奇怪，看样子就像是等我们过去。”

老杨皱了皱眉：“为啥这么说？”

“这家伙以前是流浪汉，住在向阳大桥下面的一个桥洞里。我们逮他的时候，他专门跑宾馆开了个标间，身的钱都也买了烧鸡啤酒什么的，就差找个小姐了。我们抓他的时候，身上就剩下几块钱了。”

“你是说他之前住在桥洞？”

“对。在向阳大桥那个桥洞。”

听闻此，老杨随即起身，他连忙说道：“好，谢谢，我们这就去看看。”

老杨办事总是说干就干。

没吃中午饭，我们按照地图导航来到了向阳大桥。

向阳桥位于Y市的市中心，是一座连孔桥，每侧三个孔，但桥孔的两侧都已经被青砖封住。

因为河流改建等缘故，桥下河流中的水连第一个桥洞都没有挨着，河堤上铺着石砖，缝隙里的杂草被清理的很干净，河堤下面装了护栏，有些人在散步。

询问附近散步的人，才知道这桥洞是几个月前封住的，时间正是马亮被捕后。

好好的桥洞，为什么会忽然封住？

路人说是市园林局封的，这地方都归园林局管。

到了市园林局，说明来意后，他们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只是一直打岔，说什么领导不在，具办人也不在云云。

老杨急了，严厉地说：“这牵扯到一个很重要的案子，我们只是了解下情况，不是来揭短的。”

园林局才喊来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说这是吴总具办的，有啥事让我们问他。

吴总说是主任，但身上社会气很重，平头、大肚子，脸黢黑，穿着一件蓝色的polo衫，手指头上戴着一个大号的金戒指，看起来像是个包工头。

他从手包里掏出硬中华给我们散烟，老杨接了一根，掏出火机先给老吴点着了。

“堵住，就是为了防流浪汉去住。”老吴吐了口烟直言道。

老吴告诉我们，向阳桥的位置离市政府不远，桥洞里常年住着几个流浪汉，这些人白天睡觉晚上活动，把桥洞周围搞的环境很乱，影响市容，园林局派人劝说过，不过流浪汉们却不肯搬走。

“他们说给他们找到住的地方就搬，说要是找不到就去住我家。你说我上哪给他们找住的地方去？”老吴摁灭烟头，又说，园林局和城管局准备搞一次联合执法，清除桥洞流浪汉。

“方案都汇报给了上面领导，后来大领导担心社会影响不好，就没搞。但小领导天天压着我，后来我想个办法，给他们砌上墙。”老吴很为自己的举动得意，说趁着一天流浪汉没人在桥洞，就找来师傅把两侧桥洞都砌了墙。

“那你砌墙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老杨问。

“没啥东西，就是破凉席、被子什么的，锅碗瓢盆、几件衣裳。”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试着提醒。

对方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和老杨对视一眼，便说：“这件事很重要。”

对方想了想，说：“哦对了，还有一副象棋！”

“象棋？”

“对，象棋，扔到河道边上，我看不错，就捞出来洗洗给带回来了。这不，就在我在办公室。”

吴总把象棋拎出来了，嘿嘿笑着给我们让烟，老杨接过来没点，我点了一根。

我打开黑色袋子一看，里面是一副白玉象棋。

吴总手机适时地响了，他咋咋呼呼接了，谈的是什么苗木业务。

吴总起身说：“实在不好意思，我那边还有点事，今天就不招待两位领导了。记下我手机号，有什么需要随时电话。”

说着，他递过来两张名片。

老杨和我离开了现场，我们去了公园，询问周围人象棋的事情，有个老头认出来，说见过这副象棋，是那个老板的。

“老板？”

“我们不认识他，他是外地来的，穿得像个老板，天天拎着这副象棋跟人下棋。”

“那你最近看到他了吗？”

“没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是丁静打来的，电话里丁静说：“杨教，马亮外诊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