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困沙窝

1998年春，西北某地。

沙尘暴虐，暗无天日。

贺强跪在沙堆里，挥舞铁锹不停地挖着。

然而，沙子实在太多了，一边挖一边往下溜，怎么都挖不完。

更要命的是，一阵狂风吼过，刚刚挖开的路又被埋了……

贺强懊恼地坐在沙堆上，低头吐了一口沙子。

结果嘴里又吸进不少沙子，感觉比吐出去的还要多。

该死的沙尘暴……贺强不敢再吐了，捂住嘴看着前方。

风沙太大，根本看不了多远。他朝旁边还在挖沙子的刘站长打个手势，猫腰向前**。

摸索了二三十米，全是松软的沙子。拿锹挖了几下，根本探不到底。贺强再也不想走了，转身返回刘站长身边。

他拽了一下刘站长胳膊，随即跑到不远处的吉普车跟前，拉开驾驶门坐了进去。刘站长也跑了过来，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小贺，能过去吗？”副驾驶上的中年男子看着贺强。

“张局，沙子太大，过不去了。回去怕也不行了，刚才过来时就费了好大劲，这会沙子肯定更大了。”贺强推开车窗玻璃朝外面吐了一口，赶紧关上车窗。

“还有别的路吗？”张局左右看着。

“张局，就这一条路。”贺强摇摇头。

“贺强，你不是这里人吗？想想办法啊！”后排一位姑娘摇了摇贺强肩膀。

“紫钰，只剩一个办法了。”贺强苦笑着。

“赶紧说！”紫钰神情焦急。

“步行，去东边村子。”贺强把车窗玻璃扣好。

“啊？步……步行？那车咋办？”紫钰小嘴张大了。

“天快黑了，赶紧走。车扔下，谁也开不走。”张局果断挥手。

“是！”贺强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水箱水放掉，工具等东西放进后备厢锁好，几个人踏进了茫茫沙海。

大方向是往东，也就是顺风走。可周围全是高高低低的沙坝，只能在沙丘之间绕行。很多时候都是侧风甚至顶风，顺风时间很短，借不了多少风力，还相当的吃力。

他们不敢离开路。只是土路被厚厚的沙子覆盖，加上风沙弥漫，看得不很清楚。贺强和刘站长拿着铁锹在前面探路，张局和紫钰跟在后面，走得很慢。

天色暗淡下来。寒意不断侵袭，几个人脚步也渐渐沉重了。

然而贺强心里明白，虽然走了不少路，可直线距离并没有多少。他从背包里拿出手电让刘站长专门照路，自己一个人探路。

天很快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几个人绕过大沙坝，进入一片空地。

刘站长用手电照了一阵，很快发现了路的轮廓。贺强用锹探了探，随即顺着轮廓往前走，其他人紧紧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贺强感觉不对劲了。地上的轮廓依稀还在，前方却是幕布一般的沙墙，逼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刘站长举起手电照着，沙墙根本照不透。他朝贺强摆了摆手，示意过不去。

贺强只得往后退了一段。他拿过手电照了照周围，决定往左边走。

没有道理，只能凭感觉。几个人转过身，跟着贺强艰难地跋涉着。

看不见轮廓，即便看见也不敢跟着走了。好在空地比较平缓，尽管顶着风，也还能走得动。

走了没多久，又遇到了沙墙。贺强跟刘站长打个手势，继续左转。

现在两人既是带路人，也是保护神，而贺强又是最后的决定者。他是司机，又是当地人，必须担起这个责。

又走了一阵，再次遇到了沙墙。刘站长虽然没有说话，可微微颤抖的手电已经说明了一切。

还是左转！贺强咬了咬牙，回身要拉紫钰。

紫钰推开伸过来的大手，抓住贺强的衣襟朝前走。

这次走的时间比较长，可结果依然。还是密集的沙墙，谁也不敢靠近，更不敢踏入。

贺强有些绝望，却不敢表现出来。他回头望了望靠着自己的紫钰，又看了看佝偻着腰身的张局，朝刘站长打个手势，再次左转。

往空地中间走了一段，贺强停住了。他示意坐下休息一会，补充点能量。

几个人席地而坐。贺强和刘站长靠在一起，为张局和紫钰多少挡点风沙。

贺强从背包里取出紫钰的水杯递过去，又拿出两小瓶水递给张局和刘站长，自己也拧开水瓶喝了几口。

饥肠辘辘，却没有吃的，只能喝水补充。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可贺强很清楚，此时无声胜有声，都在等自己发话呢！

他掏出烟盒，苦笑了一下又装回去。刚才喝水时嘴里就灌进来不少沙子，再抽烟就得吃沙子了。

找不到出去的路，似乎连方向也摸不着了。一会迎风，一会又变成顺风，特别是一阵一阵的旋风，吹得人迷迷瞪瞪。

至于星星和参照物之类的就别想了，啥都看不见。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然也不知道村子还有多远。

不管多远都得出去。张局五十多岁了，在如此寒冷的夜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已经走了这么长时间，村子应该不会太远了。

冷静一下，好好捋捋！贺强把帽檐往下拉了拉，仔细回想着。

早上拉着张利局长、林业站刘长峰站长和技术员宋紫钰到老家永兴堡下乡。开完会就到了中午，当时已经起了风。

本来吃完饭还要实地调研，可是风越来越大，张局决定不调研了，直接回城。老乡长有些担忧，说这风有些蹊跷，让先住下，等风停了再走。

可张局还是决定回去，说春季造林事情太多，必须得回去，还说砾石公路，又是越野车，不会有事的。

谁知刚走没多远就变成了沙尘暴。砾石公路上飞沙走石，吉普车开的很慢。沙尘太大时只能停下来，等风小一点再走。到了积沙厚的地方还得挂加力，甚至下车刨开沙子才能过去。

行驶了十几公里，进入一处低洼地，终于走不动了。积沙太厚也太长，挖了一个多小时沙子，非但不能往前，连返回乡上的路也被堵死了。

实在没辙了，几个人只好把公路旁边的沙子刨开，吉普车开上了往东的土路，想绕过洼地，或是返回乡上。

然而事与愿违。尽管一直挂着加力，遇到积沙要么从高处绕过去，要么加速猛冲过去，实在不行下车把沙子刨开，可绕了不知多少路程，到底还是搁浅了，只能弃车步行。

现在被困在这里，无论哪个方向都撞不出去，真是活见鬼了。

他想起了小时候放羊。有一次在沙窝里贪玩，还没到家天就黑了，结果在一处空地里迷了路，咋都转不出去，急的放声大哭。最后还是父亲找了过来，把自己接了回去……

突然，贺强拍了一下脑袋，两眼紧闭了一下，随即又睁开了。

如果没猜错，这片空地应该就是小时候迷路的那片空地。即便不是，按照父亲说的也能出去。

父亲说这里确实很容易迷路，尤其天黑和刮风的时候。还说一旦迷路不要慌，冷静一下，判断出方向，然后从北边出去。

怎么判断方向？父亲也说了，刮风时看风向，冬天西北风，夏天东南风。晚上看北斗星，阴天看沙丘走向……

此时过完年没多久，肯定还是西北风。尽管一阵一阵的旋风，可大的方向应该还是能感受到的。

贺强直起腰，摘掉帽子，静静的感受着。

不多时，他就做出了判断。尽管一阵阵的旋风，可总体还是后背风沙最大，而且几个人后面都多少积了一些沙子。

现在是面东背西，左手的方向就是北。

贺强拿过手电，朝北边照了一阵，没有发现路。他把手电交给刘站长，招呼几个人爬起来，顶着风沙继续前前行。

看不见路，那就走沙滩。这么大个空地，几米宽的土路不好找，尤其晚上，加上沙尘暴，更难发现了。

几个人手拉手，艰难地跋涉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不动了。

前面是黑洞洞的无边无际的沙墙，不时发出阵阵嘶吼，狰狞可怕。

贺强知道刚才到过这里，只不过不一定是这个位置。当时谁都没想过要钻沙墙，也不敢钻进去。

现在得进去了，这是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