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曹霑如惊鸿一瞥

我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醒来都在担心谦妃有没有把我的底细告状给了乾隆。每当乾隆来给太后请安，或者他从紫禁城派了什么人来，我都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了。有一段时间乾隆出门了，据说去了河北一带察看陵墓，晚上就驻跸行营。我觉得心头轻松了点。不过陈福私下里告诉我，乾隆走之前，已经安排了太监每天向他报告太后的起居情况，我又开始替太后担心，万一曹霑又跟上次那样私自来找太后，让乾隆知道了不是又惹了麻烦？

我现在不再想什么破案，也不再牵挂着询问曹霑跟雍正喝酒的情况。我好像抑郁了，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假太监的事。我很后悔自己没把持住破了童子身。其实破了童子身倒是小事，问题是我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了。都说男人是下半身的动物，我以前觉得这话是个玩笑，现在知道它说的就是我吧？有好次我预备好了刀子准备自己给自己割掉，临到最后却怎么也舍不得。万一我能逃出来呢？

我开始寻找机会要逃出这个是非之地。什么曹霑，什么雍正暴亡，再大的事也没有命要紧不是？

有一天一个来自紫禁城的卫兵告诉我，常庸让他转告诉我，他和他爹装孙子有了效果，皇上觉得他爷俩都本分尽职，赐给了他爹一首诗和一匹马，常庸则从雍和宫转到南书房（军机处）了，让我有机会去找他喝酒。

火烧眉毛了还喝酒。我哪有那闲心事。

太后好像看出我忧心忡忡的样子，也不问，只是打发我差事的时候少了点。抱琴到底是个孩子，照旧喜欢以损我为乐，以前我装疯卖傻地迎合她，现在懒得理她，结果她以为我说有意换了腔调逗她，于是变本加厉地天天背地里喊我死彩明。

有一天钮钴禄氏坐着一顶八人大轿来看望太后。说是看望太后，其实是炫耀自己如今得宠了。乾隆继位不久把她升为了皇太后，后来不知道哪个御用文人给他的封号取了个名字叫崇庆。从那以后，钮钴禄氏走到哪儿，都向人炫耀乾隆是她的儿子。其实，雍正活着的时候她可不敢这么说。因为到底是不是她的儿子，她和雍正两人都心知肚明。

前不久**国派使者庆贺乾隆继位，顺便给点名给崇庆皇太后也进贡了绫罗绸缎等礼物。钮钴禄氏此来，就带了**国特为送她的咖啡给太后，顺便炫耀乾隆如今对他多好。“洋人特为送我的贡品。别的太妃都没有呢。我知道你也没有，特意过来送给你尝尝。你觉得口味如何？”她得意忘形，忘了太后原来比她地位还高。

太后微笑着说：“**国这洋人的咖啡呀，好像也带着点泡菜的味道呢。”

钮钴禄氏拍了一下自己大腿，道：“还说是特为送我的呢，什么阿物。我让丫鬟煮了好几遍都消不掉这苦味。”

钮钴禄氏是个满族人，大脚，大脸盘，大厚嘴唇，大鼻子，高颧骨，说起话来不时冒出一句“什么阿物”。这是句很粗鲁的话，后来曹霑在《红楼梦》中把这句话作为了钮钴禄氏的符号。

等到炫耀完了**国的咖啡，钮钴禄氏也并没有多少话可说，于是起身告辞。可笑她一个彪悍女人，也学着小脚女人的样子非得搀扶着丫鬟走路。

（文末附图为钮钴禄氏和谦妃像，其中前方左一是谦妃，后方右一是钮钴禄氏。）

抱琴直撇嘴，太后笑眯眯地看着钮钴禄氏吆三喝四地上了轿子走远。

几天后太后说：“甭管礼物孬好，人家来看我，岂有不回礼的道理？抱琴你把什锦格上的明前茶送一盒去吧？”

抱琴撇着嘴道：“给她龙井？那她还不得泡上半斤才咂出味来呀？”

太后道：“去吧，省得她对外说咱失了礼数。叫上两个丫鬟陪你。彩明你也去，给抱琴壮壮胆。”

太后吩咐不敢不从。我不情不愿地去了。

钮钴禄氏现在住在乾隆为她新建的寿康宫内。宫殿内的装潢之豪华只不待言，不过更令我吃惊的是，我们进去时竟然看到一个白净帅气的男子正在为钮钴禄氏诊病。

是曹霑。雍正酒宴上送我一盘牛肉的男子。

我惊愕之间，曹霑已经起身，朗笑着对钮钴禄氏说：“太后用我的方子，包管你长命百岁。既然有人送上福来，不享福岂不可惜？只管放心吃放心喝吧。”他的声音圆润而浑厚，听得出底气很厚。

说完转身朝抱琴点头示意。

抱琴应该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曹霑，说了句：“少爷怎么……”

曹霑并不答话，朝钮钴禄氏抱拳施礼匆匆离开。钮钴禄氏身边的侍奉太监毕恭毕敬地送他出门。

我眼瞅着他离开，一句话也没机会跟他说。

正遗憾之间，瞅见抱琴看他身影的眼光里泛着光彩。我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返回畅春园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曹霑给钮钴禄氏诊病的事。看来这个曹霑是真的懂医术了，怪不得《红楼梦》里出现了那么多的药方。家传的？还是跟着御庙的和尚道士学的？

而更令人疑惑的是，曹霑私自进了太后的景仁宫惹得乾隆发火，那他这次尽寿康宫难道不怕乾隆怪罪吗？

抱琴回去后悄声跟香玉太后说起了曹霑出现在钮钴禄氏处的事，太后“哦”了一声，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我心里的疑惑越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刘满突然上门给太后送了两盆水仙花，我正纳闷以前从没见他给太后送什么礼物。他离开时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忙跟着他来到僻静处。他一脸严肃说：“你这几天抽空去看看你干姐，她有话要告诉你。别让太后知道。”

我的心狂跳了两下：是不是她告发了我？要给我安排后路吗？

看我的脸色不自在，刘满道：“她离了园子你是不是再没见她？也该去看看了，难保哪天有用。你也老大不小了，懂事点，多看眼色，少说话，嘴巴严实点。”

这大概就是他自己的处世之道吧。

我顾不上多想，把各种危险都想了一遍，最后决定还是该去。

那时已是初夏，天刚开始炎热。我进去后两个丫鬟递上茶就退到室外了。谦妃穿一身粉色旗袍，见了我第一句就问；“好看吗？裁缝们刚做好的。”说着在我身前转了一圈。

她的大胸很惹眼。我不好意思直眼看，可低头时却发现她的丝质旗袍内是空心的，雪白的大腿和屁股毫无遮掩。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于是再一次犯了错误。

要命的是，她的胃口真好，两分钟后又来了兴致，对我又啃又咬的，一口一个“坏人”“坏人”地叫着我的小名。我把持不住，又一次犯了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