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沧海：嫦娥篇（四）沧海月明

说完了嫦娥的故事，李商摁灭了香烟的烟蒂，在最后一缕烟雾中，他缓缓地说。

李：回到了现代后，我发现，虽然在“过去”，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但是等我回来时，依旧是自己离开时的那一天、那一刻、那一分、那一秒，仿佛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连一眨眼都算不上。

我走出客厅，原本以为，还未走出丧妻之痛的父亲还是喝得烂醉如泥，在呼呼大睡，想不到，他却正在做饭。

当我问起我妈妈的事情，父亲显得很惊讶，他说：“你妈妈？哦……当初我是和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生下了你，只是，我好像连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不太清楚了……抱歉抱歉，这应该是我年轻时做出的糊涂事儿吧……”

我大惊失色！原来，唐尧那个混蛋说得一切都是真的！我第一次穿越，穿越回过去，就是在无意中动用了母亲的情感和羁绊！更准确地说，是我母亲和除我之外所有人的感情和羁绊！

我穿越回了太古时代，付出的代价就是——除了我还记得妈妈外，妈妈在所有人心中的印象、羁绊，爸爸（夫妻之情）、外公（父女之情）、外婆（母女之情）……全部、全部都消失了，至于我为什么还记得，我不知道，但这更像是一种恶毒的诅咒，是专门用来惩罚我们这些天赋异禀的穿越者们的！

而我从太古时代重新穿越回来，牺牲的则是我和嫦娥之间刻骨铭心的爱情，从此之后，嫦娥将不再记得我，只知道有个男人曾跟她发生过肉体关系，他长什么样？名字是什么？将永远消失在历史的尘埃。只有永生的嫦娥，化为了碧海青天、沧海月明间不朽的神话，与撩人的夜色一起，永永远远地交相辉映着……

当我翻开历史书，重新读到“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等一系列的故事，对于他人而言，这是神话、是传说，可对我而言，却是风起云涌、荡气回肠却又不堪回首的历历往事……

而唯一令我稍感欣慰的，是“尧舜禅让”的故事，因为，熟悉唐尧真正人品的我，几乎百分之百地肯定，唐尧是绝对不会甘心和平的交出权力的，他之所以会交出权力，只有一个解释，他比一个比他更残忍、更精明的人算计了，在刺刀下完成了最终的“禅让”，灰溜溜地与儿子丹朱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之外。

我（大受震撼，一时无话）：……

还是李商主动说话，打破了这久久的沉寂。

李：能再让我看看，这个叫洛克莎娜的女孩子吗？

我点点头，打开了手机图库的那张壁纸，递给了李商，李商久久、久久地看着，时而无比悲伤、时而欣然微笑，良久，他放下手机，李商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悲凉而空灵地唱道：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接受完我的第一次采访后，委婉地希望我可以给他一些独处的时间，于是，我起身告退。只见，李商穿上风衣，去罗森家买了两瓶麒麟啤酒，骑着车前往附近的青奥体育中心。这个体育中心是他年轻时射箭夺冠的地方，承载了他许多的回忆（尽管是平行世界的）。

李商看了几眼青奥中心，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悄悄尾随的我，他长叹一声，穿过中心，来到了滨江公园，在那里，可以欣赏到**长江。随着十年“禁渔期”的结束，长江的生态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江豚等珍贵的动物也开始出现。

站在李商的不远处，我看见他坐在江滩上孤独地喝着酒，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

忽然，在月光下，在江心中，一个朦胧、明艳而婀娜的身姿浮出水面，

我震惊了！李商，也呆住了！

李商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丝毫没有注意到，江水浸没了他的鞋子、膝盖……

千年万年、千年万年啊……

我想呼喊，让李商注意，可是却怎么也喊不出来。这个时候，那个美丽的身姿却仿佛受到惊吓，再次隐没在江中。

只留下孑然一身的李商，在月光下，在天地之间。

半身浸没在江水中的李商，默默地流着眼泪，反复地吟诵着：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李商失魂落魄地回到岸边，湿漉漉地坐在江滩，任江风吹拂，风起云涌。

这个时候，他抬起头，忽然看见，那个与自己分离了千年、万年的爱人游到了江边，爱人温柔地看着他，抚摸他的脸庞，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李商手中。

李商一看，竟是一颗洁白无瑕，仿佛爱人之泪的珍珠，再看时，爱人已经再次远去，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夜色与远方。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