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壁清野，决心跟鬼子决一死战

五

9月下旬，兴安严关、猫儿山等处的外围阻击战斗异常激烈，桂林城里的气氛也紧张到了极点。

守军决定焦土抗战。城里人员基本上疏散完毕，城防司令部马上下令，各部队迅速利用街道、民房构建防御工事。东郊和漓江沿岸是防御重点，要充分利用城外遍布的山头以及岩洞、悬崖构建碉堡，形成火力交叉。各部必须挖掘防坦克壕沟，拆毁射界内的民房，砍伐树木竹林，一切有碍视线的障碍物统统清除。

整个市区和近郊变成了迎敌战场。

韦云淞，广西容县人，16集团军副司令，中将军衔。新桂系崛起时他就追随李宗仁、白崇禧，且在1929年的反蒋战争中立下大功。当年，他跟陈济桓苦守南宁三个月，拒龙云滇军于城下。由于等待外援，他们在城里一度困苦到只能以黑豆充饥。桂军回师赶走滇军，李宗仁、白崇禧专门设立黑豆节以表彰他们的严防死守精神。在新桂系中，韦、陈被笑称“危城”，大意是说他们很有坚守危城的才干。选择韦云淞守卫桂林城，大概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

听说老伙计出任桂林城防司令，陈济桓马上前来助战。陈济桓，广西岑溪人，曾叙任陆军中将军衔。1933年因坠马导致一条腿受伤截肢，而今只能拖着一条假腿走路。抗战之初他已经离开部队，出任广西绥靖公署第二金矿主任。桂林告急他主动请缨，前来与韦云淞同舟共济。

“跛子将军”上战场，一时间传为佳话。很多亲戚朋友曾劝告，都说到了地方且又是残疾，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他不听。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我是个跛子我不能跑路，胜则生败则死，我要跟鬼子拼命。”

他发现情况很糟，部队严重缺员。如驻扎荔浦的杨森兵团由于在上海长沙连续鏖战，人员损失大半，20军和26军加起来也就六千来人。罗奇的95师号称“当阳部队”，如今也只有四千余人。不说装备，单说人数这力量就已经差了几个等级。城里只有两个师，外围一旦失利，守城将是怎样的一种压力？为此，他要将焦土抗战的理论推演得更加彻底。除了在近郊深挖战壕防坦克外，他还建议将城北以及漓江以东两公里范围内的地面附着物全部清除。他代表城防司令部三次发出命令，规定三天之内，除守城部队外，凡一切人等若无特别许可均不得留居桂林，违者按汉奸论处。

只有放火烧，清界速度才能加快。

一连数日，北门外和漓江东岸燃烧起熊熊大火，清理出大片的空地。只是没有料到，西北风越刮越猛，失去控制的大火烧到城里，致使城北火海一片，十多条街道变成废墟。

魏武强带领特务连抓获四个趁机放火的奸细。

魏武强确实是有些聪明。城外放火清障，失去控制的大火烧到城里，火借风势很是凶猛，可不管怎样，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四处起火。一边灭火，他的脑海里一边打起问号。他很快就联想到，日寇飞机轰炸时曾有人用小镜子向空中反射，有人发射信号弹为日机空袭指示目标，他认定是有皇冠体育直播：奸细搞破坏，于是带上特务连搜索，当场抓获纵火间谍。

“啪啪！”韦云淞下令将四个间谍枪毙。

立了军功的魏武强，越发精神。那天，干劲冲天的他来到七星村。他突然想起那晚在十字街夜宵巷子的情景，管雪涛手揽黎明光的画面深深刺痛了他。“拆她房子，让她痛一痛。即使拆不了，那也要她一家人前来哀求！”他狠狠地咬着牙齿。应该说，那个小院有着他许许多多的童年记忆，有着他各种各样的少年梦想，可妒忌心让他忘了这些。斗败的公鸡需要心理上的补偿。

管天贵出来论理。他的院子跟漓江东岸中正桥头（如今的解放桥）直线距离刚好超出两公里，按理说不该拆除。

“战壕向外推移了两百米，该拆！”

“你——？”

“你是我师傅，但我也不能徇私呀。”

“战壕向外推出两百米？”

“不信？不信你去看嘛。”

“是城防司令部的决定？”

“难道——难道是我决定？战壕前方两公里的障碍物全部清除绝对是上峰指令，我就一个小小连长，能有更鬼大的权力咩？”

向外推移战壕，确实是魏武强私下决定。他认为，向前迎敌总不会有错吧。所以，他在拍门叫唤之前就吩咐手下返回桥头着手战壕前移事情。他估计，这个时候桥头的士兵已经在开挖新的战壕了。

管天贵坚持要到城防司令部去问个究竟。

“你有通行证咩？强制疏散命令已经下达，没有特殊通行证，中正桥你过得去咩？”

“哪子搞呢？”管天贵急得团团转。院子是祖上留下来的，拆了他心疼。但他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城防需要他二话不说，可他怀疑这是魏武强私下搞鬼，是挟私报复。

众人都觉得没理由。政府公告他们看过，这里不在拆除范围。村民们全都站到院门前，一字排开。虽然鬼子来了，但村子里的人并没走光。这些留下来的青壮汉子是护村队员，基本上都是管天贵徒弟。

其实，魏武强并不是真要拆房子，他是要等管雪涛出来求他，他要的就是一份心理上的满足。可偏偏管雪涛不在村里。

“哪样子呢不见雪涛？”

“有事外出了。”

那天天刚放亮，管雪涛就前往平乐荔浦去了。听说白崇禧要抽走两个精锐师，城里只剩下一万多人的守城部队，而且三分之一还是没经过训练的新兵，力量过于单薄，为此**桂林地下党计划组织一万人前来参战。这些天，管雪涛都是在往各县送信。

二十多个手持刀棍的汉子护着小院，都是同门师兄师弟，魏武强没法下手。

“撤吧。”

回到桥头，他越想越不是滋味。管雪涛会不会是跟黎明光约会去了？他接连几次往学生军军营打电话，可从中午到傍晚，他都没找到黎明光。“一定是约会去了！”

咬着牙齿，他好恨。半夜里，他带着十几个士兵悄悄摸到七星村，将浇了煤油的火把扔进院子，顿时大火烧起。

从荔浦回来，管雪涛就听爷爷说过白天的事情，她觉得这一定是魏武强搞鬼。虽然早早上床，可她几乎是难以入眠。她在盘算着天亮后如何去论理。大火在厢房烧起，她立马翻身起来……

村民们赶到村头，满院子的大火，已经成了不可挽回的局势。这是两百多年的老院子，柱子和檩条着火就燃……

“救火！快救火！”

返回桥头的半路上，魏武强被村民们拿住。有人叫喊要将纵火犯扔进火里。管雪涛制止。她说，魏武强毕竟是国军连长，犯了事情得由部队处理。

几个回到桥头的士兵，说连长被村民扣住了，全连一百多人全副武装冲了过来，要抢回他们的连长。

一方要人一方不让，双方撕扯。几个强横的士兵冲上来，没几下就被村民打趴了。士兵们手里有枪，可他们不敢动用。确实，这事闹的也太大了。两个带队的排长觉得有些理亏，说话的声音也小了。

那就谈判。

“有鬼谈法？快把你们的长官喊来！”

环望四周，两个排长发现，一百多支鸟铳已经对准了他们。刚才还是赤手空拳的人群，渐渐地就有了许多手持刀棍的人站到了前边。大火，将周边几个村子的人招了过来，甚至三里店镇上也有人来了。

天快亮时，一辆吉普车开来。拔出手枪，阚维雍要枪毙魏武强。城防司令部根本就没有战壕外移的计划，他这是挟私报复。在桥头堡外两百米外的地方再挖一条战壕本身没错，错就错在放火烧屋。

“阚师长，枪下留人！”魏武强的父母来了。上前，举起拐棍，魏上华朝跪在地上不争气的儿子一阵劈打。

“好兄弟，你可要帮我说句话呀！”打了几棍子，转过身来，魏上华紧紧拉住管天贵，“房子烧了，我赔，我加倍赔偿。可要是儿子没了，魏家就——枪炮一响，整个桂林都是废墟，全都要毁了的呀兄弟。焦土抗战，焦土抗战，你看这架势，全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全都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呀好兄弟！”

“师长，我错了我该死。但希望师长能留下我这条小命！”跪在地上的魏武强说，“让我去打鬼子吧，我一定奋勇杀敌。死了，就算是用命来赔这房子，也为你省下一颗子弹。如果有幸活下来，你再毙我也不迟。”

话恳切，人感动。管雪涛站了出来。“阚师长，留下他吧。”大敌当前，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仗打起来，这房子也不一定能保住，何必呢？

“既然大家开了口，这颗脑袋那就暂时寄存在你的脖子上吧。”收起手枪，阚维雍转身走了，“战场上，你小子要是不争气，老子随时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