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机轰炸桂林

二

“呜——呜——”，沉闷的防空警报声在桂林城再次响起，街面乱套。虽然习惯了空袭，人们都知道跑到岩洞里躲藏，但毕竟街面与岩洞之间总有一段距离。这一跑，就难免有些鸡飞狗跳。

“快进岩洞！快进岩洞！”在东郊小镇三里店，人们丢下了手中活计，纷纷朝岩洞跑去。

在街上卖米粉的管雪涛，放下担子组织市民撤离。见黄耀武、方一洁夫妇还在卸书，她跑了过来。“方老师，快跑吧！”

“就这几捆了，搬完就走！”

“我来帮你。”说着话，管雪涛与方一洁一人抱着一包书就往书店里跑。

肩上扛一包手上拎一包，黄耀武也是飞快地奔跑着。在门口，包装绳断了，书本撒了一地。他只好扛着肩上的那一捆跑进屋里。管雪涛与方一洁出来，见书散了一地，忙蹲下身收拾。

捡起一本书，管雪涛见是《论持久战》，忍不住翻看起来。“这本书早就听人讲过，如今得见真是如获至宝。”

“喜欢就拿一本呗。”

“好的，我买一本。”

“送给你。”

“哪能更子搞？”

“刚到桂林，没有钱，我们都没晓得吃了你几多米粉呢，一本书算什么呢？”

“呵呵，那就不客气了？”

“莫客气！”

见她们在聊着，黄耀武催促：“你们还真是泰山蹦于眼前而面不变色？”

肩上扛一包，手上拎一包，黄耀武再次向屋里跑来。可刚跑几步，“哗啦！”一声包装绳又断了，几十本书撒了一地。

“真是越忙乱越出岔！”

“绳子太细了。”

放下肩上那一捆，黄耀武马上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蹲下身，收拾。日机飞来了，“轰！”的一声，一枚炸弹在他的身旁爆炸。方一洁与管雪涛爬起，她们看到倒在地上的黄耀武四肢不全血肉模糊。

“耀武！耀武！”方一洁在哭叫。

日机重又盘旋回来，不断地扔下炸弹。管雪涛要将方一洁拉走。可她拉不了。

“轰！轰！”炸弹在四周不断炸响。“雪涛，快卧倒！”魏武强来了。他冒着炮火奔跑过来，抱起方一洁滚出远外。“轰！”的一声，一枚炸弹落在了黄耀武尸体旁，爆炸。好险啊，要不是及时离开，方一洁管雪涛也就没命了。

日机飞走，人们回来。

黄耀武与方一洁是从河北一路逃难来的。他们同村，一同长大一同外出读书一同在秦皇岛教书。日军越过长城，他们的父母惨遭杀害。不愿做亡国奴，他们先到武汉后到了长沙，鬼子进攻长沙，他们来到桂林，在田汉帮助下，开办“民生书店”，销售进步书籍。

书店门面是魏武强家的房产。魏武强是桂林守军391团特务连连长，鬼子轰炸时他正好有事赶回家来。

书店一下子就拥来了许多人，慰问的帮忙的挤满了一屋子。

魏武强将管雪涛叫到门外。

“有事咩？”

“就要上战场了，我想听你一句话。我晓得，娃娃亲算不了数，但更鬼多年，我们——我只想问问——”魏武强在逼管雪涛表态。

“不就是小鬼子要来吗？有更鬼悲催咩？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有更鬼严重咩？我相信，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我发觉，你心里头装着的好像是黎明光？”

“没有啊都一样啊，都是发小嘛。真要讲我心里装着些什么，那就多了数不清。”

“我讲的是另一回事。”管雪涛有意躲闪，魏武强干脆将话挑明。“你瞧他，眼神都不一样。”

“你够敏感啵。”管雪涛笑，“你都更子讲了，我也不瞒你，我是更喜欢黎明光一些，但至于谈婚论嫁嘛目前还没到这一步。好了，大敌当前莫讲这些好咩？”管雪涛看到还有书籍散落地上，便蹲下身来收拾。

“是**写的《论持久战》？”

“你也晓得？”

“桂系比较开明嘛，我们好多军官都读过。我们都晓得，**将抗日战争划分为防御、相持和反攻三个阶段。”

“嗯。”

“其实，桂系也赞同游击战。九一八事变后，李长官就提出了焦土抗战主张，他讲跟鬼子作战，要有计划地节节抵抗，要搞长期消耗战，要诱敌深入要坚壁清野，在敌后区域开展游击战。”

“嗯，还不错嘛。”

“那当然！”得到夸赞，魏武强重又高兴起来。虽然自小就订有娃娃亲，可管雪涛并不爱他。他感觉到阶级党派这个东西已经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虽然桂系并不那么排挤**，但毕竟是两个阵营。

管雪涛比他小三岁。管雪涛的爷爷管天贵是七星村武馆的馆长，是村自卫队的武术教练。他们自小在一起练武。

魏家与管家多年交好，双方家人曾为他们订过娃娃亲。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管雪涛越来越多地倾向黎明光。黎明光家里在镇上开有粮店，也算是一个富户。可黎明光是有理想的热血青年，比起心机重重过多在乎自身名利的魏武强来说，他更在乎民族大义，有一种慷慨赴义的凛然大气。这一点更让人喜欢。魏武强个性过于突出，一副高鼻梁，更多地沾上了匪气和霸气。这很令人反感。大约十三岁那年，他们三人在普陀山下玩耍。看到浅水里有一条大鲤鱼在“哗啦啦”挣扎，黎明光飞跑上去双手将鱼抓住，可魏武强冲上来就一屁股坐下，将黎明光的手给压痛了。鱼跑了，魏武强老抓不着，结果大鲤鱼挣扎几下就跳到深水里没了踪影。从那以后，她幼小的心灵就对魏武强有了潜意识的拒绝。

魏武强错了。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加入国军才造成感情隔阂。为此，每次见面他都大讲特讲国共合作。他说，左翼作家田汉、欧阳于倩等，还有进步人士何香凝等聚集桂林，就是桂系开明、包容的结果。他只能扯这些大众话题，他无法触及心灵沟通那种暖融融的情话。

偏偏他又是那么喜欢管雪涛。眼前这个姑娘，高挑，苗条，漂亮，如同大多数桂林妹子一样，有着一张白净脸蛋，透出苹果红。说话柔柔，可做起事来又是那么的干练脆爽，有一种英姿飒爽的看样。

管雪涛要的是知音。可魏武强在很大程度上是要娶一个婆娘，对于这份追求对于双方家长订下的娃娃亲，她不满。

棺材抬来，众人帮忙装殓。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了方一洁撕心裂肺的哭声。抱着一摞书，管雪涛借口要去安抚方一洁，走了。

“哎，我要回部队了，麻烦你告诉方老师，你就讲卖《论持久战》要注意点。毕竟，这城里还有军统特务。”

“好的，我会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