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深夜的共享心声大排档

夜晚的共享心声大排档

和希望队的东勋主教练（东勋与致远曾经同为筑梦队队员，致远作为主力，东勋的实力与致远不相上下，却在比赛时过于紧张略逊色致远，致远退役后，东旭曾作为筑梦队主力）闹掰后，徐致远（筑梦队前主教练）从来没有和他单独见过面。就在前几天接到东勋的电话之前，致远连想都没想到此生居然会有和昔日的劲敌再次面对面吃饭的一天。当然在致远为筑梦队效力之前，东勋因为想问他一些事情，曾有过邀请他做希望队特约教练的念头。当时那颗想见面的心是多么迫切啊。迫切到在听闻筑梦队单方面与徐致远解约后，东勋还是希望他能回心转意。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致远对东勋、希望队甚至是棒球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的地方了，如果不是因为东勋突然打来电话，致远根本不会再想起他。

虽说如此，但致远对自己感到意外的是，当东勋打来电话，说自己好不容易回到安城，想顺便和自己见上一面的时候，致远竟然并没有太犹豫，马上就答应了。东勋在电话里说，这次回安城想和家人们一起为父亲庆祝七十大寿，想和曾经的朋友们一起度过连续四年没有申请过的年假，所以大概会在安城停留一周左右。那么致远到底为什么要答应和他见面呢？再续当年同是筑梦队队员的情谊吗？或许连致远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的内心，难道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还执着的想要向他证明自己已经成为那个可以潇洒的和朋友吃饭，即使两个人如今的地位如此悬殊，自己的内心也毫无波澜的倔强男人了吗？对棒球的欲望还在吗？致远在前往约定地点的地铁里不停的这样问自己。但当致远和东勋面对面坐下的一瞬间，致远仿佛知道了来自心灵的答案。答应和前对头见面，和自己在地铁里所想的一切都没有关系。

“你还是喜欢烧酒陪烤猪肉吧。”

就像昨天还见过面的人一样，时隔十数年东勋还清楚的记得致远的口味。东勋叫来服务员（郑煜祺）点了致远喜欢吃的烤猪肉烤生蚝和烧酒，致远又为东勋点了他喜欢的口水鸡、烤牛腰和绝对不能少的白啤酒。

“这里的菜真的很好吃，第一次来就很喜欢这里的味道，就像从前也一直在这里吃似的。”

东勋比前些日子胖了些，头发也稀少了，他一边吃着口水鸡一边说。正如他所说，这里的饭菜味道真是绝了。不知道是因为饭菜太好吃，还是两个人都喝了酒而感到**，又或者是因为窗外唰唰唰的雨声，刚刚被雨水淋湿的两个男人，身体渐渐变得暖和起来，目光也开始有些发软。

“Hello，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体坛新动态》的节目主持人张振宇，今天带来的比赛是2023世界棒球经典赛，筑梦队对阵希望队，比赛场地在巨蛋体育场举行。两队上一次交锋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今天筑梦队在第12局下半依靠李兢哲再见安打。8比7逆转局势战胜了希望队。作为水平最高的世界棒球赛事，本届WBC各队都派出了最强全明星阵容。筑梦队阵中又添了一员猛将，你知道他是谁吗？”

“筑梦队的先发投手相信大家并不陌生，魏修杰曾经也在NPB的龙队效力过。一局上半希望队很快三上三下，来到筑梦队进攻，现在打击的是第二棒李兢哲，这个球打击了出去，越过投手落到了二游之间形成了安打，现在场上一出局一垒有人。接下来上场的是第三棒游击手邓铭成，目前球数两好两坏，看这颗球被邓铭成捞了起来在右外野落地，形成了一支德州安打。李兢哲也趁机上到二垒，目前现在场上一出局三垒有人。是筑梦队得分的最佳时机。第四棒上来打击的是右外野手周杭骏，现在球数两好一坏。球打出去是一只高飞球，不过球飞得不是很远，李兢哲跑了，外野手回传传高了。筑梦队先持得点。现在1比0领先希望队。”

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着筑梦队对阵希望队的转播赛事报道，而东勋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是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嘴就会不由自主的向前伸。看到眼前这个如此熟悉的他，一股怀念之情不禁涌上致远心头。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继续倾盆如注的下着。把昏暗的餐厅内部衬托得更加幽静，两个人边吃边看电视，也边回忆着那些青葱岁月。

“二局上半，希望队进攻，这颗球打得很强劲在游击方向被李兢哲拦下了，直接跪地传球。在这里我想激动的补充一下李兢哲球手的球一气呵成防得太漂亮了。李兢哲不愧是目前在MLB打到最高等级AA**的我国棒球界最具实力的球手。下一球又打到了游击方向，这颗球对于李兢哲简直太轻松了，三局上半希望队第一名打者目前球数刚好两好两坏，挥棒落空。陈星俊依靠一颗指叉球三震了打者，拿下了首K。前三局希望队九上九下，陈星俊没有让对手打出任何一支安打，记住陈星俊的号码他也是17号，穿红白衣服的17号都那么厉害吗？”

“三局下半两人出局，棒次又轮到了上一次打出安打的魏冠霖，第一球就出棒再一次从二游之间穿了出去形成安打。魏冠霖2支2，他延续了2022亚运会吊打精英队时的巅峰状态。接下来又是之前打出安打的李兢哲，哇希望队盗垒了，要被抓了。希望队出现失误了。现在场上变成了两人出局得点圈二垒有跑者，满球数李兢哲继续打击，球打得很强劲，游击手接到球快传一垒，差一点点就上来垒了。4局上半两人出局二垒有人，这一球打出去在游击方向，游击手接球之后传一垒，太轻松了。这个球让我想到现在教士的Machado，五局下半一垒张俊誉上来打击，这一球同样打向游击方向，游击手接球快传一垒。安全上垒。张俊誉打出了内野安打。如果守备的是筑梦队的李兢哲球手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随后第一棒裴勇连续4个坏球选到了保送。目前两人出局一三垒有人。之前2支2的魏冠霖再次上来打击，球再一次打到二游之间，这次二垒手接起来了，来不来得及，来不及。三垒邓嘉勋也轻松回来得分三支三。魏冠霖三次上来打击，全部一个方向全部安打。看慢动作回放我又要说了，同样是跪地传球，真的和筑梦鬼蓄祎坤差很多。但目前筑梦队2比0领先。”

时间在流逝，张振宇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共享心声大排档里呐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坐在僻静包间里的致远和东勋却面对面的陷入了同一阵沉默。他们之间谈论的话题无关筑梦队与希望队。而是关乎到与他们共同披荆斩棘的同届队友以及熟悉的后辈们。随着对话时言语间的你来我往，致远和东勋也会情不自禁的回想起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渐渐的，眼前浮现出致远和东勋第一次为筑梦队出战前在赛场休息区来回踱步的样子。那时的他们才二十岁，在那个秋天，致远意外负伤，东勋半夜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气喘吁吁的在路灯下等致远。那时的他们就像电视机里同仇敌忾的筑梦队后辈们一样。是啊，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是以义气为重，朋友因为比赛失利坐在啤酒屋卫生间的地板上哭泣，自己就会在朋友身旁傻傻的等待着他恢复平静，却一点也不知道后来的他们将珍贵的时间浪费在明争暗斗里是多么可笑。曾几何时的他们，因为一句挑衅就信誓旦旦的宣誓正义，血脉喷张的试图打架，比赛失利就会和队友们抱头痛哭。四十岁的年纪，是当时稚嫩的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未知世界，就连想到三十岁之前就必须做出人生的决定，必须各奔东西，他们就会忧心忡忡，焦虑难安。那时的他们自信满满总是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什么，但退役后的生活却告诉他们人生并不是只有一条条路，并不会因为爬到顶峰就此定格，人生其实就是条抛物线，总有起起落落、沉沉浮浮。或许只有那份心情是共通的，致远也曾如东勋那般终日在不安彷徨中度过。正因如此，东勋和致远从未享受过只有在那个年纪才被允许的不负责任和无所顾忌的自由。但有一点始终不变，年轻时的他们毫不畏惧的相信自己，现在那股热血也从未消减，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愈发强烈。

“两人出局一二垒有人，接下来打击的是我们的依然是我们的金手套李兢哲，两坏球，球打出去了，长打要来了。左外野方向落地是一支二垒安打，李镇熙回来得分场上比分3比0。6局上半魏修杰被换下场，本场先发主投5。1局68球被打4支安打，没有掉分。筑梦队有机会拿下胜投。”

虽然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虽然东勋和致远已经吃饱了。但东勋却恳切的说回去之前一定要吃海鲜冷面，于是致远和东勋又点了炸酱面和海鲜冷面。以前他们吃面的时候一定会分一半给对方吃，当东勋正在犹豫要不要分给致远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年薪协商那档子事，于是为了划清界限，东勋最终放弃了分食的念头。

东勋在正式开吃海鲜面之前把所有的蚬子肉都剃了出来，随后把壳一层一层的在纸巾上堆好。这好像是致远在两个人没见面的那段漫长时光里养成的新习惯，致远擦了擦手，将视线对准了窗外。东勋将壳一层层全部堆好后，并没有急着吃，而是像从前那样用筷子把面在汤里打散了。东勋想转变话题，谈一谈致远后续工作安排。但考虑到致远也有自己的苦衷，就没有对他说出来。致远往自己的酒杯里斟着瓶里剩下的烧酒，东勋却若有所思的摆弄着手里的空酒杯。

“比赛来到七局下半，两出局，快腿陈星俊再次打出游击方向的内野安打，然后盗上二垒，脚程之快不愧我国的铃木一郎。比赛进行到八局下半，21号球手李兢哲上来打击，今天他在攻防两端都有非常抢眼的表现，目前2/3其中一支二垒安打1分打点，这一棒完全被他掌握到了。球打得非常深远。天哪！；李兢哲打出全垒打！现在筑梦队4比1领先，9局上半筑梦队上来关门的是33号冯嘉铭，现在场上一出局一二垒有人。希望队追平分上来打击，这一球打在投手的前方，冯嘉铭接到球快传一垒。现在两人出局二三垒有跑者（徐致轩），接下来打击的还是追平分，比赛太紧张了。筑梦队只差一个出局数了。球打击出去，又是游击方向的地滚球，陈星俊接球传向一垒。筑梦队赢了！希望队应该后悔今天把太多球打向了无解的游击方向。今天筑梦队最终以4比1战胜劲旅希望队。拿下WBC世界棒球经典赛的首胜。”

致远瞥了一眼像残骸一样罗列在纸巾上的蚬子壳。然后又把目光移向了窗外。现在的雨势已经逐渐减弱了，呼啸的风也终于平静了下来。东勋凝视着一辆开着车前灯的汽车，看着它渐渐驶向安城的另一端。在这座即使在白天看起来也是漆黑一片的城市，那辆急速向前飞奔着的车牵动着两个男人无尽的遐想。

“今天的获胜功臣无疑是各打出三支安打，猛打赏的李兢哲、魏冠霖以及神秘使者陈星俊。投手方面邓铭成、魏修杰拿下胜投。不老实的老实哥冯嘉铭1。2局拿下救援点，以此宣告筑梦队首战大捷！”

电视转播早已告一段落，此时已经是黑漆漆的深夜，安城的晚上未免太夜深人静了，静得雅雀无声。致远像从前那样主动提出要送东勋回酒店，东勋默许了。一路上，东勋一边向酒店的方向前进，一边在心里反复想着。路上一家开着灯的商店也没有了，大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就像一座幽灵城市。

“我输了，和曾经共同为筑梦队效力时一样，我输给了自己肤浅的内心。但我并不遗憾，徐致远作为你的对手我很荣幸。以后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吧？朋友、对手。”

“朋友、对手，对手、朋友。我一直在想那家店为什么叫共享心声，要是这家饭菜味道极好的餐厅能一直在这儿经营下去，深夜亮着灯，那该有多好。”

东勋离开后的天空就像被倾倒了黑色的染料一样。

二十出头的致远和东勋一起在这漆黑的夜晚并肩奔跑…看着影影绰绰的月光，致远的脑海里又浮现了这样的幻景。那个时候的他们没有的东西太多了，主教练的位置更是遥不可及的梦。在回家的路上，致远依然在想，如果自己拥有的东西再多一点，不管是年轻的容颜还是才能，又或者是那颗像博爱主义者一样宽容的内心，那么自己和东勋的关系又会变得不一样吗？如今，致远可以很自信的告诉任何人，与那时的自己相比，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不会再因为没有活成真正的自己而感到焦虑不安。现在的自己，终于能发自内心的喜欢自己了，而且致远还知道以后会越来越活出自我，让自己的生命更加多姿多彩。回想着自己的一路走来，就好像在看碎成一片片的故事，虽然致远清楚的知道，自己失去的东西再也不会回来。只有在紧闭双眼的时候，才会暂时回到身边。然后又会随着睁开眼的瞬间再次远去。仔细想来，人生虽然会有数不尽的遗憾，但正因为有遗憾才会勾起无限的眷恋。当独自走过那段最黑暗的岁月，会发现遗憾也是一种美。

筑梦队与希望队对战的节目又播完了，慧娜的脸上始终没有流露出内心有所触动的迹象。她始终一贯的坐在那里，茫然的望着空中，像久曝在夏日阳光下的路边绿树一样让人觉得沉重、寂寥。那个样子，一如她小时候偶尔成绩糟糕时的那样，坐在墙角尽头的阳光下，那看不见东西的视线里似乎无休无止的等待着什么。直到妈妈顶着一头造型怪异的大婶发髻，手里抱着满满一盆鲫鱼站到慧娜面前，慧娜那看不见的视线中游动的模糊火花才荡然无存。

“妈妈！你干嘛呀？！”

“看着呢还不知道吗？”

见慧娜始终无动无衷，妈妈再次瞪大了眼睛，声音激动的喊道。

“赶紧洗手！出来！陪我摘鲫鱼屎！”

慧娜坐在妈妈对面时的表情还是她刚从墙角尽头的阳光之中走出来的那种表情。当时的她用她那看不见的视线眺望着远处的山腰，此刻还是那么茫茫然，似乎扔在无休止的等待着什么。慧娜不寻常的反应令妈妈蓦然抬起头，用异常的眼光紧紧的盯着慧娜。慧娜想了想，仿佛心意已决一般，用夹杂着叹息声的语调又像自言自语似的问道。

“妈妈，您曾经的梦想是什么？”

妈妈的脸上也挂着忧虑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却不见丝毫的散乱。

“你问我…至少不是过这种自己动手摘鱼屎、收拾家务、拉扯孩子的人生。”

说完这句话，妈妈好像是为了宽慰慧娜痛苦的内心似的，她用更加温柔且充满自信的目光深深的凝视着慧娜。慧娜想了想，就像被某种怅然的感慨所笼罩，目光更加凄凉、不畅。

“那您…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因为请人做这些很贵啊。”

接二连三不停发问的慧娜，终于闭上了嘴。妈妈看了看慧娜，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耸了耸肩，然后继续默默的摘鲫鱼屎。慧娜萎缩的双眼无声的凝聚起湿气，却并没有流下来。妈妈察觉到了慧娜的异样，却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心乱之色。

“不是，我的意思是想问您为什么放弃了生活的目标。”

“哎呀，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就不干呗，啰嗦什么。”

慧娜半晌没开口，她低着头闭着嘴只顾默默的紧跟着妈妈的脚步走进厨房，不知不觉，慧娜忽然觉得自己和妈妈几乎走出一片昏暗的森林，踏上了洒满阳光的平坦小路。虽然背对着慧娜，妈妈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原来妈妈那时的那番话也像那不再坎坷的小路一样变得明了起来。同时，从那付出了长久的踌躇与彷徨里，也让慧娜在一定程度上体会到那最后一句话的由来和深度。慧娜慢慢抬起头，同一座安城，走在回家路上的致远也慢慢抬起头，月光照在两个人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反射出湍流似的散乱的光影。